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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以武会友

不管是丁神照的“天剑绝刀”,还是弥勒的“空相无我”,都是由双方各依心性资质,由武道初窥天道,摸索成为开宗立派大师的第一招,精纯而不杂的强大真气,世上能毫发无伤接下这一招同时攻击的人,恐怕不超过五指之数。君天邪的修为还不足以论及这个最强者的领域,自然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在表面轻松自若的笑容下,强行咽下梗在喉间的一口鲜血,心底早已叫苦连天。

“妈的!原来充好汉是这麽不容易的一件事,打落门牙还要合血吞,要不是你们两个笨蛋对我还有利用价值,鬼才要出面来当和事佬,拼得两败俱伤也不关我屁事!”

丁神照见君天邪忽然以身接下两人的杀招,怕伤害到自己的兄弟,他第一个收招敛气,弥勒本来就无伤人之心,亦随著丁神照收棍,也幸好如此,君天邪才没有撑得太辛苦。

运起“邪道涅盘”调息受到冲击的内腑,激烈的战斗总算划下休止符,他先是朝丁神照微微一笑,跟著又对弥勒道∶

“小和尚的武功进步得很快啊!我这位兄弟一向便是这样的个性,见到高手便忍不住想要一较高下,得罪之处,还请小和尚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追究。”

其实不必他解释,弥勒早从刚才的会心一战中体认到对方并无杀意,但是下手确是毫不留情,逼得自己也不得不全力应对,否则便有杀身之险。

虽然如此,这一战却是帮助他从师父死後一直困住自己的心障中,走出迷思的重要关键,更让他对“大千世界”棍法的心得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弥勒微微一笑,单掌持礼,对著丁神照道∶

“哪里,说来小僧还该感激这位施主才对,是他助小僧破开迷执,重见自我,让小僧有了重生的机会,功德无量。”

“被打还向人说谢谢,这小和尚在发什麽神经?”

君天邪不解的眼睛眨了几下,在他背後的丁神照亦忽然开口道∶

“我也要谢谢你。”

“谢我什麽?”君天邪转头望他道。

丁神照道∶“刚才我和他激战之中,是你以「传音入密」点破我棍法中的精义所在,我才能及时想到破招之法,当然该多谢你。”

君天邪心中叫苦道∶“这麽老实!兄弟啊,感激放在心里就好,你这样不是在揭我老底吗?”

果然弥勒闻言动容道∶“君施主也对「大千世界棍」有所研究吗?”

君天邪没有办法,只好顾左右而谈其他的道∶“咦!小和尚,我好像没有对你说过我的名字吧,你怎麽会知道我姓君的?”

弥勒天性善纯,不疑有他的答道∶“小僧曾经向君师姐请教过救命恩人的身份,结果我才一说施主的年纪相貌,君师姐便对我说那人必是君施主您无疑。”

君天邪眉毛一皱道∶“你说的君师姐,可是「凤凰」君天娇了?”

弥勒喜道∶“正是!君施主果然和君师姐是旧识吗?”

君天邪苦笑道∶“旧识吗┅┅五百年前算是一家人吧。”

“小和尚!你在干什麽啊?”

娇媚却带点得理不饶人气势的声调由远而近,弥勒和君天邪听到这个声音,都是同时脸色一变,弥勒更是吓得面如土色道∶

“阿弥陀佛!女煞星又来了┅┅”

君天邪闻言知意,心道弥勒这段时间定是吃尽将来之人的苦头捉弄,以他寄人篱下之身,自然无法与这娇纵蛮横的鬼灵精计较,所以一听见对方的声音便如老鼠见猫。

三人不同心思间,声音的主人已经奔来至目视可见的距离,身份果然不出君天邪所料,是“四秀”之一的“女流箭”孙楚倩,也只有他会让心计百出的“邪星”也有避之则吉的冲动。

孙楚倩人未到,声先到,小小的个头却有不小的嗓门道∶

“我从大老远便听到打斗的声音,便赶过来看看你在这边干什麽┅┅咦!你不是?”

君天邪朝她咧嘴一笑道∶“孙小妹子,好久不见啦。”

孙楚倩两眼圆睁,跺脚嗔道∶“那个是你的「小妹子」了?你这油嘴滑舌的小鬼!”

君天邪两手一摊道∶“原来孙姐姐对我们那次花前月下的热吻仍然念念不忘,要不然怎麽会连我的舌头是乾是滑都还记得一清二楚。”

称呼虽然是改了,但君天邪今次的谈话却只有让孙楚倩更火冒三丈,像是被采到尾巴的暴龙,只差没有从口中喷出火焰。

“你这臭小子!我要杀了你!这次一定要杀了你!”

孙楚倩边跳边指著君天邪的鼻子大骂,那根手指差点就戳到後者的鼻梁上去,但是她却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因为君天邪的身边有一个不容许任何敌意接近的“保镖”,凡是想要对他兄弟不利的人,他也会先一步出手淫除,不论男女。

丁神照往横踏出一步,没有任何先兆,凌厉刺骨,彷佛来自地狱深渊的杀气便从他的身上毫无保留、排山倒海的散发出来,直往孙楚倩那一方涌去,後者立时生起自己彷佛赤身裸体暴露在寒冬严风之中,而四周的空气全都变成了一根根的利针往中心挤压过来,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泪眼煞星”的名号可不是白得,在夜魅邪和楼雪衣刻意用药物幻术培养之下,丁神照所能散发出来的杀气已几乎不在天下第三之下,即使後来记忆恢复,他的身体却还“记得”这样的本能,先前没有使用是他对弥勒并无杀意,可是任何侵犯到君天邪的人,他就会毫无保留的使用这项杀人利器。

孙楚倩在猝不及防下被丁神照有若实质的杀气侵入精神防壁,内力不高的她立时处於绝对的下风,生死全掌握於後者的一念之间,这样的状况要是持续下去,就算丁神照肯放过她,孙楚倩这一声也休想再与任何人动手。

弥勒见状自也是大吃一惊,方知刚才丁神照和他交手时还没有拿出真正的实力,然而他却不能见死不救,把牙一咬,正要横棍拦在孙楚倩面前之时,听到君天邪淡淡的道∶

“算了吧!神照,别跟这小ㄚ头一般见识。”

他没说出口的一句话是“假如你杀了这ㄚ头,天娇姐定会找我算帐,所以就先饶过她吧。”

丁神照没说一句话,但一身杀气却在瞬间像清风吹过般敛於无形,显见他的功力已至收发由心之境。

杀气一去,孙楚倩如释重负,却是两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上,想要发脾气,却身心俱疲,彷佛大病过一场,她又难受又伤心,终於忍不住哭了起来。

“哇~你们都欺负我,我要去跟天娇姐说去!”

所谓“一哭二闹三上吊”,本来这一招顶多对丁神照或是弥勒有效,对铁石心肠如君天邪者可是一点用也没有,无奈孙天娇哭天喊地的对象是他平生最怕┅┅呃,最不愿“得罪”的女人之一,只好走上前去,从怀里掏出一条方巾,用自己都难以想像的温柔口气道∶

“孙小姐,别生气了,这里没有人欺负奶的,来!别再哭了,把眼泪擦一擦吧。”

孙楚倩犹似未闻,只是双手掩著容颜嚎哭道∶

“不要!你们都欺负我!都欺负我!我要去跟天娇姐姐说!”

君天邪不由叹了一口气,果然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他本来想把这烫手山芋丢给始作俑者,转念一想这无异是把一只兔子丢到狮子面前,只好耐著性子安慰道∶

“别再难过了,只要奶肯不哭,我什麽都答应你。”

这一招果然有效,孙楚倩看似稍止泣咽,迟疑的道∶

“你┅┅你是说真的吗?真的我说什麽都听我的吗┅┅?”

君天邪发挥发誓当饭吃的本领,自拍胸脯道∶“当然!本少爷说过的话一定算话,孙姐姐有什麽交代尽管说出来!我一定为你办得服服贴贴的。”

孙楚倩躲在十根纤纤玉指下的嘴巴,发出低沈的声音道∶

“那你附耳过来┅┅”

君天邪心道小女孩就是小女孩,喜欢玩这种家家酒的传耳游戏,不过只要能让孙楚倩破啼为笑,陪她玩这一点小游戏又算得了什麽?於是依言附耳过去,弥勒在一旁看了这副情景,嘴巴掀了掀,似乎想说点什麽,但终究是什麽都没说出口。

“大小姐,你想我为奶办什麽事啊?”

此时两人之间的距离已至吐气可感的地步,孙楚倩每开口说一个字,便是阵阵热气直传至君天邪耳际,又酥又麻的阵阵香风袭来,即使明知前者只爱女人,也不由心神一荡。

“我想要~”

“嗯?在听著呢。”

“你去死啦——!”

没来由的一声娇叱,跟著一记粉拳结结实实的砸在眼眶,把他击得倒飞出去,金星乱冒,不辨东西。

丁神照大吃一惊,顾不得为兄弟报仇,先连忙上前察看君天邪伤势,同时朝孙楚倩怒斥道∶

“奶这婆娘!天邪好心想要安慰奶,奶竟然动手打人!”

弥勒见状只是闭上双目,嘴巴似是喃喃念道∶“阿弥陀佛,小僧果然所料不差┅┅”之类先见之明的话,看来应是吃过孙楚倩这一招“泪里拳”的苦头。

孙楚倩把掩面的双手放下,俏脸上哪里见得到半道泪痕,只见到鬼灵精一般的娇笑道∶

“是你们先来惹本小姐我,挨我一拳算是小惩大戒而已,姑奶奶那一拳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没把他门牙也甩脱下来算他运气!”

丁神照怒不可抑道∶“奶┅┅”正要动手彻底惩戒这恶娃,却见君天邪一手掩面,一手拦在他面前晃动道∶

“算啦!神照,孙姐姐说得没错,是我们理亏在先,挨这一拳也是活该。”

“可是她竟然敢动手打你┅┅”

丁神照还想为君天邪讨回公道,却见後者遮遮掩掩躲在手掌下的五官不断向他挤眉弄眼,做出暗示,顿时恍然大悟,以君天邪的思路之敏锐,怎可能连小ㄚ头的真哭假哭都看不出来,根本是有意挨这一拳,让孙楚倩出气,演一场苦肉戏而已。

丁神照实在不懂君天邪为什麽会对这娇蛮的ㄚ头片子如此容忍,不过他已经习惯唯後者的思考是从,便也不为己甚,刀剑收回鞘中道∶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就算了吧。”

孙楚倩作了一个鬼脸,香舌半吐道∶“希罕吗?最好继续再斗下去,本小姐定要你们见识一下我其他手段,非整得你们鸡飞狗跳不可。”

丁神照虽然年纪尚轻,但自小生长环境,以及後天变故,一身傲气早已被磨得棱角全无,既然打定主意不和对方计较,闻言也无丝毫动气,只是自顾去细察君天邪脸上伤势,见後者确是毫发无伤,知道他早已运“邪道涅盘”护身,孙楚倩那一拳根本伤不了他,这才放下心。

孙楚倩见丁神照毫不搭理,本欲大怒,但想起刚才後者那副死神使者般的杀气,馀悸犹存的一阵直颤,骂人的话哽在喉间,竟是一个字也开不了口。

君天邪透过指缝把孙楚倩的反应都看在眼里,暗道∶

“哈!恶人还需恶人磨,这下可给我找到对付奶的办法了,小ㄚ头等著吧!奶给我的这一拳,定要向奶加倍讨回来!”

君天邪不敢太快把手放下,免得给孙楚倩看见他面上无伤,知道刚才只是作戏,不免再兴波澜,装作哼哼哈哈的叫痛道∶

“孙大小姐,奶打也打过了,如果气消的话,可不可以让我们去办正事了?”

孙楚倩哼道∶“你这人一看便知道不是好人,来我们院里会有什麽正经事可以办了?”

君天邪知道她对自己成见太深,也不与这蛮娃争辩,只是朝一旁的弥勒道∶

“那就麻烦小和尚替我们通报一声,说是君天邪和他的兄弟欲见君天娇君师姐。”

孙楚倩一听君天邪是要见她的“心上人”,两手一叉纤腰,俏脸气鼓鼓的道∶

“他又不是本院的人,凭什麽替你引见天娇姐?”

君天邪要的正是她这句话,闻言欣然道∶“那是孙小姐愿意为我们通报了?”

孙楚倩闻言一愕,随即想也不想的道∶“你别作梦!我是不会让天娇姐见到你的。”

虽然君天娇曾经洛uo“开释”,但天生直觉过人的孙楚倩仍是隐隐感觉到君天娇和眼前的少年间,必有一种不欲人知的神秘关系,她不喜欢君天娇这种有事瞒著她的感觉,连带也就影响到她从一开始就对君天邪难抱好感。

君天邪两手一摊,耸肩道∶“奶只要向君师姐通报一声,见不见我们由她来决定吧。”

孙楚倩近乎歇斯底里的摇头叫道∶“我说不见就是不见!你们再赖著不走,我可要叫人来赶你们走棉!”

“既然奶都这麽说了┅┅”君天邪顿了一顿,随即转身对丁神照道∶“那就没办法了,我们走吧!”

就连弥勒和孙楚倩都以为君天邪会翻脸动手的时候,他却突然一反常态的打起退堂鼓了,这意外的举动让弥勒暗自念佛庆幸战端未启;孙楚倩则是惊疑不定,至於丁神照则是从来就不会对君天邪的决定提出质疑。

君天邪对弥勒露齿一笑道∶“再见了,小和尚,改天有空再来看你,祝你武功能愈练愈高,早日为你师父报仇啊。”

弥勒合丰u^礼道∶“两位施主也请保重,一路顺风。”

君天邪一挥手道∶“再见了,孙小妹子,希望下次再看到奶时可以温柔一点吧!”

孙楚倩不领情的跺脚嗔道∶“我才不是你的妹子!而我温不温柔也不用你来管!”

君天邪哈哈笑道∶“那就随奶吧!”说完就真的踏步离去了,而丁神照则是始终紧跟在他身後三尺不离,像是最忠心的宠物。

弥勒带著惋惜与不舍的眼光看著两人背影离去,良久後方像是梦中人惊醒过来道∶“糟!忘了问另一位施主的名号了!”

孙楚倩揪了他一眼,似在怪他见识太少的道∶“会和这小子形影不离的人,除了「纵剑横刀」丁神照还会有谁?你整天只知道躲在院子里练武,江湖事半点不晓,那也不行喔。”

弥勒对这位“小师姐”可说是言听计从,闻言连忙道∶“孙师姐说的是,日後我会多留意了。”可怜他弥勒堂堂一个“禅意门”的下任掌门,竟会对一个女娃哈腰作揖。

孙楚倩忽然黛眉一蹙道∶“不过这丁神照曾经失踪过一段时间,然後江湖上就出现一个专门残害正道中人的「泪眼煞星」,同样是使刀通剑,下手狠辣不留活口,已成白道公敌,丁神照被认为和这名煞星关系密切,甚至就是其本人┅┅如今他竟然大摇大摆的出现在我们「武功院」,是不是该通报白道联盟的「合议堂」,让他们出面调查呢┅┅?”

弥勒对君天邪和丁神照两人颇有好感,听到孙楚倩这麽一说,忍不住帮腔道∶

“我看君施主和那位丁施主的样子,都不像坏人来著,说不定那个「泪眼煞星」是另有其人吧。”

弥勒的一句话,决定了事情的发展,孙楚倩给了他一个白眼,哼道∶

“你说不像就不像,你是算命仙吗?还是玉皇大帝来著?依我说啊,他们两个不但是坏人,还是大大的坏人!那个姓丁的就是「泪眼煞星」本人不会错;那个姓君的小鬼獐头鼠目,一望便知是魔门中人,「阎皇」君逆天不也是姓君吗?这小子一定是君老魔的传人,错不了的!”

女人的直觉有时可怕得难以置信,丝毫不知自己已经揭穿了一件武林秘辛的孙楚倩,思路只循著既定的道路延伸下去,想到君天邪和天娇姐之间的暧昧关系,丁神照刚才拔剑欲斩的煞神模样,愈想气愈不打从一方来,一对照子神光炯炯,彷佛女中诸葛的道∶

“本小姐天纵英才,这些邪魔外道的掩饰手段岂能瞒得过我一对法眼?我一定要在「合议堂」上向七派长老报告此事,揭发这天大的阴谋!”

弥勒早已被孙楚倩的大胆推测吓得张嘴结舌,望著後者老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孙楚倩似是想到他的存在,转过头恶狠狠的瞪了弥勒一眼,恐吓道∶

“今天发生的事情,绝不许你跟外人讲,尤其是跟君师姐说!知道吗?”

弥勒呐呐的道∶“知┅┅知道了┅┅”

孙楚倩满意的点头道∶“算你识相。”

此时的孙楚倩还不知道,他今天所做的决定,未来会在武林中,掀起一场极其惨烈、腥风血雨的杀戮,甚至连她自己也不能幸免於难,那又是任何人都始料未及的了。



第十章修罗之争

红漆大门外的一对石狮子,顶著威严肃穆的形貌,长年忍受风吹日晒,仍然尽忠职守的担起护家看门一职,见识过无数沧海桑田、物换星移,石狮依然默默无言,独自镇守在这天地一方。

身为白道联盟翘楚之一的“修罗堂”总舵,在华丽的豪宅下隐藏滴水不漏的严密防守,由“暗修罗”独孤碎羽亲自布置的九九八十一道暗哨,号称“九空修罗界”,足以让任何妄想侵犯“修罗堂”的敌人死上九次有馀,除了另一名与其并列的绝世杀手——九大奇人中的“刺客”易水寒之外,尚无有人可以成功闯入的纪录。

“修罗出手,妖魔退走!”是白道人士给予坚持“光明杀道”的独孤碎羽之最高推崇,“暗修罗”和他一手建立的“修罗堂”恰如白道联盟手上的一柄神兵利器,护卫著正义的最後一点光明。

不过盛名累人,为了“天下第一杀手”的这块匾额,“暗修罗”与“刺客”这两个各据一方的高手,仍是无可避免的要分出高下,分出生死!

为了三个月後的“荒龙道”之约,独孤碎羽甚至放下妻子被夺的耻辱,自我闭关三个月,全心全意只为应付即将面对的决战,可见这一战对他的意义重大,不容有失。

在几乎完全黑暗的练功室内,依稀可见“暗修罗”独孤碎羽与四周黑暗几为一体的身影,除了胸前那只金色蜘蛛闪耀著几点光采,这间斗室便几乎全无光亮。

独孤碎羽一向喜欢黑暗,只有在黑暗之中,他才可以安静的思考。

闭关至今已有十日,不饮不食、滴水未进的独孤碎羽,首次有了十日来的第一个动作,他缓缓举起一边左手,跟著运劲於掌缘,直到该处出现淡金色的光芒,挥掌一斩,“修罗刃”的刀劲凌空劈断,无形有实,射往无边无际的黑暗。没过多久,一声轻微爆响传出,如有人点亮烛火,当可看见以钢板打造的一边室壁,竟被独孤碎羽适才的一记劈空掌力,击出一道三尺长的裂痕!

“很好┅┅「修罗刀」已有十二重天境界,即使是对上君阎皇的「绝世魔刀」,相信也有一战之力。”

独孤碎羽在黑暗中缓缓站直身子,只觉精神圆融饱满、空明无相,这几日辟谷潜修,已把他的功力推高至更高境界,现在,是他试试自己功力的时候了。

随手一掌拍出,似能网罗乾坤的五指却内蕴著激烈飞扬的杀机,彷佛大漠风沙般无孔不入,是他平生绝技之一“修罗灭绝烙”。掌劲去到一半,身子同时一沈,狂风扫落叶的连环快脚踢出,如有敌人在前,这几脚取的方位便全是人身要害,由正面掌击变为下堂扫腿,其变化快速诡厉难防,不愧是名誉天下的修罗杀技。

又忽然头下脚上的原地窜起,双手一拱,送出一道威猛无伦的气劲,人却後来居上落在气劲之前,刚好用面门接个正著,爆出“轰!”的一声闷响,正面承受自己九成功力一击,还是人体中最脆弱的脸部五官,竟然仍可安然无事,“修罗不死身”号称天下硬功之最,果然不虚!

独孤碎羽重新闭上双眼,将刚才一招一式在心底演练一遍,劲道、速度、方位拿捏,可有任何破绽?┅┅良久良久,在他儒雅俊秀的脸上浮出满意的笑容。

“很好!三个月战期一到,易水寒必败无疑。”

“可惜,你永远也没有赴约的机会。”

独孤碎羽身子一震,视线扫向黑暗中声音的出处,不敢置信这世上竟然能有人能通过“九空修罗界”的最後九重杀神机关,还瞒过自己的耳目,潜入这练功室来。

“是谁!”

“杀你的人。”

四字一落,从黑暗中走出一名身穿皮裘的年轻男子,一头红发刺眼显明,半边浏海遮去一只左眼,嘴角一丝冷冷淡淡的嘲讽笑意,独孤碎羽能感觉到的,是对方身上隐隐的一股肃杀锐气,不在自己之下。

这人绝对是自己平生仅见的超级高手——不!应该说是超级杀手!

独孤碎羽望著黑暗中的红发青年,沈声道∶“阁下能闯入这里,一身修为已可排入当世高手之列,但如此身手,却甘心为人走狗,实让本堂主对在下的人品觉得十分可惜┅┅”

那红发青年听了独孤碎羽的话,目中竟是有几点红光乍亮乍灭,後者不知洛uA想起自己年轻时候在荒地作武者修行,见过野生的狼群扑杀猎物,眼中闪烁的也正是这种光芒。心中竟隐隐泛起寒意,他自成名以来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不免又对眼前的青年添了三分警意。

“原来如此,你以为我是易水寒派来的人┅┅”那红发青年开口说话,神态却无若得有如喃喃自语。

“你放心,我干掉你以後,他就是下一个,绝不会厚此薄彼。”

独孤碎羽闻言终露出动容的表情,对方竟然不是“刺客”易水寒所派,想要在决战之前折损自己功力的另一个刺客,却不知是何方势力,能够训练出这麽一个出色但在江湖上却默默无闻的一流杀手?

彷佛是读出独孤碎羽心中的疑问,红发青年淡淡道∶

“我身为「六道界」之一修罗道的「式神」——罗刹,不容许世上除了我之外,还有人妄用修罗之名,武林中只能有一个修罗,所以你——「暗修罗」独孤碎羽,必须消失。”

独孤碎羽身子一震,即使是修练“冰心诀”已至炉火纯青境界,八风不动、天变不摇的他,在听到红发青年说出“六道界”三个字时,神情也变得惨然苍白,彷佛就要仰天便倒,哑著声调道∶

“你┅┅你是「六道界」之一,「修罗道」的「式神」┅┅?”

那自称罗刹的青年这次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头。

“「六道界」还存在於人世?”

罗刹冷笑道∶“只要人间乱世一日不灭,六道净土就不会消失。”

独孤碎羽咬牙道∶“什麽净土?不过是一群狂妄自大、疯狂杀戮的异端邪徒!”

罗刹摇头道∶“愚昧世人,岂能懂我净世圣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便来世投胎做人再来领悟我圣教精义吧。”

独孤碎羽心脏突地一跳,古老传说中,只要被“六道界”中人说出“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七个字,那无疑就是被判了死刑,象徵六道高手会不择手段的取你性命,这两句死亡宣示从来没有失败过,也是当年“六道界”带给天下人的最大梦魇!没想到时隔三百多年後,六道轮回的高手竟然重现人世。

独孤碎羽毕竟是正道中有数的高手,心知恶战在即,深吸一口气,心神晋入舍生忘死的空明之境,沈声道∶

“能够被六道轮回中的高手选为重出世间的第一个对象,独孤已觉得十分光荣,只可惜六道式神,在今天後便要六缺其一,未免可惜。”

罗刹晒道∶“你还没那个能耐。”

“那就要动手後,方知高下了。”

两人四目互望,刹那间两道杀气紧紧交缠在一起,难分彼我,一场修罗与修罗之间的争斗,已是无可避免!

离开“武功院”後,君天邪和丁神照走在道上,不过前者像是还未想到下一个目的地,一路赏景观鸟、拈花惹草,好不逍遥。

直到君天邪第七十一次去闻道边那毫无味道的野花香,丁神照终於忍不住的开口道∶“天邪!”

君天邪“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既然已经开口了,丁神照索性就把话挑明了讲。

“你不是说,要上「武功院」找帮手,好助我们对付「剑侯」楼雪衣,为我夺回结草衔环,但是你现在这样┅┅又算是在作什麽?”

君天邪偏了偏头,竖起一根食指,朝他比了比。

“别急,时候未至,时候到了,帮手自然会出现在我们眼前。”

丁神照皱眉道∶“到底要等到什麽时候?要知道一日不能夺回结草衔环,我就一日无法去见在树海内等我的老祖宗。”

君天邪耸耸肩,仍是那副不在乎的调调道∶“相信我吧!兄弟,我什麽时候做过害你的事了?给点耐心,我保证帮手转眼便至,届时水到渠成,白脸猴也准备倒大楣了。”

丁神照闻言无话可说,虽说他对君天邪是毫无条件的绝对信任,但结草剑衔环刀却等於是他自己身体灵魂的一部份,一日不能重新拾获手中,他便一日全身不自在,只是君天邪一副无所谓又自有安排的态度,使他不得不压下心中焦急,空自等待。

君天邪当然知道丁神照心中的焦急,但出於某种私心,他此刻却不愿後者太早夺回祖先神兵,并到“不入树海”和丁尘逸见面,至於那其中的真正原因,却是他不愿承认和面对的┅┅

看了看丁神照消沈的神情,君天邪乾咳了几声,正想找几句话来安慰对方,忽然道上马蹄声踢踏传至,一辆马车驶至两人身旁,马车上驾马的汉子一声吆喝,四蹄俱止,车子停在两人面前。

君天邪眼中闪过一丝深沈的狡芒,看这马车来势,显然是冲著他们来的,但又是谁掌握到他们的行踪?车内人针对的是他或是丁神照呢?

“天安城”内,车水马龙的杂货大街,一名年轻公子,蹑手蹑脚的刻意避开人多之处,彷佛要去作什麽亏心事一样,鬼鬼祟祟的穿入一条窄巷。

“艳娘!艳娘!我来啦,快开门啊!”

年轻公子来到窄巷内的一处後门,一边敲著门上的木把,一边用压低的声音朝门内叫喊,带点黑眼圈的瞳孔内满是急色之相。

“来了,瞧你催得急的。”

又娇又媚的声音从门後响起,跟著木门被打开一条细缝,现出门後人成熟美艳、丽质天生的一张容颜,三分媚意在举手投足间表露无遗,却又似曾相识,竟是原“修罗堂”堂主“暗修罗”独孤碎羽的续弦,後来却跟著“离剑”楚天涯红杏出墙,给了白道第一杀手一个大绿帽的女人——白素艳!

年轻公子一见到白素艳出现,便彷佛饿虎扑羊的挤入门内,一把将後者抱入怀中,淫笑道∶

“亲亲艳娘!终於又见到奶了,奶可知道我想奶想得好苦啊!”

那白素艳给年轻公子抱在怀中,不住娇笑扭动,挣扎只是象徵几下,媚笑道∶

“瞧你说得天花乱的,只会哄人家欢心,真要是著急人家,这几日又不见你来找我?”

年轻公子陪笑道∶“艳娘生气了,还不是因为奶那死鬼老公武功太厉害了,我怕被他发现我们两人的关系就不得了了,对了!奶确定他真的不在了吗?”

白素艳媚眼流转,不屑嗤笑道∶“别提那死鬼了!打从跟他以来,没过过几天吃好睡好的生活,想当年我在堂子里时,每天吃香喝辣,生活过得多麽富贵优裕?如今却得跟著这穷酸奔波吃苦,连床上功夫也是二流货色,真不知当初是何苦来由?”

年轻公子抱著白素艳成熟饱满的肉体,一对贼手已经不安分的开始揩油,笑嘻嘻的道∶

“可也因洛up此,本公子才有一亲芳泽的机会,艳娘啊艳娘!你可知道当年在修罗堂上见到奶的时候,我的灵魂已经不属於了我自己,而注定是奶这一生的奴隶!”

白素艳给了他一记白眼道∶“你还说呢!当年你那一对贼眼像采花大盗似的死钉在人家身上,要不是念著你余家与白道联盟间的关系,我那杀手夫君早就赏给你一记「修罗刀」了!”

年轻公子嘻笑道∶“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何况要不是上天垂怜我对奶的一片痴心,又怎麽会让我在这「天安城」内再碰上奶,终给我得尝宿愿呢!”

“就是你那副死缠著人家的功夫了得,我才不得不依了你的┅┅喔!你作什麽,不要在这里,会给人看到啦┅┅”

年轻公子此时竟然已经掀开白素艳的上衣,露出一对丰满白嫩的双乳,嘿嘿淫笑道∶

“好艳娘!我实在等得受不了了,你就当当作做好事,成全我了吧。”

白素艳霞烧双颊道∶“在这里?”

她天性淫荡,其实倒不介意年轻公子在这後院与她苟合,只是出於衿持下问这一句。

年轻公子急色的道∶“有什麽关系呢?反正奶那绿帽老公一时三刻不会回来,这後院又安静得紧,怎麽叫也不会被人听到┅┅况且,我知道奶心中其实是喜欢的,我说得对吗?奶这小荡妇!”

白素彦嗔道∶“你说什麽?谁是荡妇了?瞧我不赏你两个耳光┅┅喔┅┅啊!你的手在干什麽?”



淫荡的交响曲在後院大胆的上演著,两人沉溺在性欲的交感之中,而没有注意到暗处一对血红的眼睛。

“喔喔┅┅亲亲好老公┅┅你插得我好舒服┅┅用力┅┅再用力一些┅┅啊!插到子宫了┅┅”

暗处里的人将两人的奸淫丑态全都看在眼中,身子激动得不住发抖,两眼尽是血丝,牙龈亦因激动而咬破流血,他却浑然不觉。

该怎麽做,现身杀了这对狗男女吗?但这不是自己早就知道的结果吗?打从一开始见到她,自己就该知道,替身始终只是替身,满足了肉欲,却不能填补灵魂。

他和白素艳,从一开始便是不一样的两种人,会以为对方是亡妻的化身,那纯粹只是自己单方面的一厢情愿而已。

和白素艳在一起的一段时光,就像是做了一场春梦,现在梦已醒了,也该是面对残酷真实的时候了。

暗处的他小心翼翼的往前门退去,最後再看了这给过他幸福与痛苦的“家”一眼,然後没有留恋的,往出城的方向疾奔而去。

一个失去一切的人,如今亦同他的情敌一样,化身为修罗,正要出发去寻找他生命中最後一场战役!




正文 第八集

第一章 狼子野心

有如生硬血块般鲜红的头发,透著一股令人难以亲近的森寒邪气,冰魄似的右眼微抬扫视,时空彷佛凝结停滞,杀气随室内寒气般渗入四肢百脉。

“暗修罗”独孤碎羽生平第一次惊恐的发现,世上竟然有他不能完全看透的对手。

对一个好杀手而言,“制敌机先”绝对是比什麽都重要的事情,找出对方的最弱处,再以自己的最强处配合天时、地利的计算,造成一击必杀的效果,一击之後,不论成与不成,已然远飙千里,全身而退,这是身为一个杀手的最高境界。

这些道理,独孤碎羽都懂,“观微”之法更可说是他独孤碎羽自认第二,江湖上怕只有易水寒敢跟他并列榜眼,再无人可以公认第一。

但是这堪称举世无双的“观微”法眼,用在这来自“六道界”之一修罗道的“式神”罗刹身上,却全然起不了半点作用,对方容颜低垂,蓬乱的血红色乱发遮去大半边脸孔,就那样静静的站立不动,像是一截枯木、一堆死灰,全没有半点生气、半点破绽。

独孤碎羽知道他今天终於遇上了真正的对手,一个甚至在“刺客”易水寒之上的修罗杀神!

明白了这一点之後,打从独孤碎羽心底上升起的,是一股不能抑止的兴奋感。

已经有多久了?自己不曾有过这种在刀锋上忝血、生死关边缘徘徊的战栗感觉!没想到世上除了易水寒之外,还有别人能给自己这种感觉。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绝对是身为一个武者的最大快事!

独孤碎羽是一个杀手,但也是一个崇尚武道的武者,这一点,可以从他一直坚持的“光明杀道”中看得出来。

独孤碎羽忽地踏上一步,既然无法看出敌人的破绽,那就自己为对方制造出一个!独孤碎羽相信,凭著自己自创而排入天下硬功前三甲的“修罗不死身”,绝对可以硬撼包括“阎皇”君逆天之流的强手百招攻击内而不死,而他要是不死,就轮到对方要死!

独孤碎羽一动,气机牵引之下,与他对持中的罗刹立刻有了反应,右目绽射锋芒,有如北极海上的冰山反映著寒光,给人一种震摄心魄、冻血窒息的压迫感,让人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出於一个人身上所能发出的气息。

独孤碎羽还是第一次与那样的眼光面对,杀手生涯三十多年,什麽样的人他没有看过,狂热、萧索、孤独、畏惧、嗜血、伤悲┅┅什麽样的眼神他没有见过?

但从来没有一对眼神像罗刹那般,那样的深邃,却又是那样的虚无。

这样的眼神让他不解也让他难受,但这是决战中,他不愿多想,只要干掉了这对眼神的主人,其他的一切便与自己无关。

“修罗灭绝烙!”

独孤碎羽单掌印出,炙热气息如焚风吹袭,杀气聚而不发凝成力场,只是简单的一记直掌,却像千招万式般牢牢把对手包围,光是这一手功力,便远在“冷修罗”独孤冰心之上。

罗刹微一点头道∶“「暗修罗」能扬名白道武林,果然有其过人之能。”双掌缓缓合实,高密度的真气团聚成圈蓄势待发,忽然独眼猛睁双脚踩步,两掌分开成爪旋圈吐劲,凝重处竟如山岳巍峙难以撼动,硬生生挡卸掉“修罗灭绝烙”的七成杀气,剩下三成则以护体罡气硬受下来。

独孤碎羽脸色丕变,还来不及给他回气变招,对方已经一记手刀迎面劈来,不及细想,连忙运起“修罗不死身”护体,百忙中把身子一侧,让那一记手刀只斩在肩膀上。

“砰!”

罗刹一招得手,却发现独孤碎羽的护体真气远在他想像之上,反震之力还让他的手部经脉隐隐作痛,心念一动,脱口道∶

“修罗不死身?!”

独孤碎羽嘿笑道∶“正是!便是君逆天亲来用他的「绝世魔刀」斩下,本堂主也有信心能硬接他一刀,要伤我你还没那个资格啊!”

罗刹凛然无惧,只冷冷道∶“那可未必,再来吧。”

独孤碎羽喝道∶“小子,你没那个机会了!”

双掌盘旋飞舞攻上,有过前车之鉴,他对罗刹的武功自是不敢再有半点大意,真气到处,锐若锋刃,散若穹苍,无所不被,端的是精妙绝伦的散手杀招,要看对方这次怎生抵挡?

罗刹深深吸了口气,自丹田竟有一道黑光迅速生出窜起,延伸到右腕虎口,跟著他冷冷一声低喝道∶

“计都罗喉。暗杀拳!”

惨烈肃杀的黑色拳劲到处,彷佛能吞噬所有的光明,这一拳没有任何的花俏,但用的却彷佛是不属於这世上的黑暗魔力,外表看来平平无奇,但黑光一起,拳劲已攻至独孤碎羽面前!彷佛这一拳就是光,就是暗,是天地间初生初灭的大梵天之力,独孤碎羽根本来不及抵挡,事实是他也无法抵挡。

“呼!”

黑色拳光削过独孤碎羽颈间,却未洛u灾v带来任何感觉,正当独孤碎羽一如当日的君天邪纳闷罗刹的一拳只是银蜡枪头的时候,先是针刺般的细微疼痛,跟著颈上一热,大蓬鲜血自不足一寸宽的细窄伤口像涌泉般喷出,刹那间染红了他半边身子。

“这、这是怎麽回事?!”

情况便彷佛当日“猎人会社”里玉天邪大战白发男子的情况再度上演,只是罗刹能不倚仗兵器便做出如同“暗剑杀”一样的效果,功力显然更胜一筹。

伤口深入颈动脉,大量出血若不立做处置,即使罗刹不再出手,不出半刻独孤碎羽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亡,这其中的严重独孤碎羽绝对明白,所以当短暂的震惊过後,他立刻反手封穴止血,同时全力运起“修罗不死身”,试图压下体内伤势。

只可惜,他的对手却是一个跟他一样能把握对手弱点的顶尖杀手,而一个顶尖杀手是不会给他的敌人有那争取回复的宝贵时间的。

“今日之後,「暗修罗」独孤碎羽便要在江湖上除名!”

又重又快的一记直拳轰在独孤碎羽腹间,虽然不是刚刚将他重创的暗杀拳劲,但也足够将护体真气减弱的独孤碎羽殴至肺脏俱伤,连黄胆水也差点被击呕出来。

生死关头,独孤碎羽强忍住脏腑翻腾,五内俱裂般的痛苦,将剩下的修罗真气全部集中逼运於腹间,硬是震开了罗刹的右拳,虽然暂解燃眉之危,但这一运气却又牵动颈上伤口,鲜血泊泊流下。

罗刹甫一後退又再度欺身而上,速度之快彷佛根本不用回气似的。

“别再挣扎了,便让我来替你解除痛苦吧!”

独孤碎羽猛一咬牙,“修罗不死身”神功发动,体内伤势全被他用残命摧元之法镇压下去,神态威猛,恍若未伤,大喝道∶

“胜败未分!再接我这一招——”

“修罗天灭刹!”

“刹”字一出,独孤碎羽将体内修罗真气全数逼出,密阶u捉E的真气束有如蛛丝,在虚空中瞬间结了一张大网,将罗刹困在其中。

独孤碎羽脸色苍白,望住彷佛被蛛网困住的猎物——罗刹,惨笑道∶

“这「天灭罗网」是本堂主以本命真元凝气成丝结成,除非我死,否则这罗网便绝无可能被破!会让本堂主出到这压箱底的绝招杀你,你就算死也可含笑九泉了!”

罗刹脸上仍然毫无表情,沈声道∶“你的遗言就只有这些吗?”

“哈哈哈!”独孤碎羽仰天大笑,无视於伤口牵动的痛楚,对於眼前这个难得的敌人,他便用自己平生最强的绝技,作为对此战的尊重。

“本堂主会记得你的,六道界修罗道的式神——罗刹!”

独孤碎羽真气一运,困住罗刹的气场结界彷佛海底暗流般汹涌不停,千斤钜力从四面八方击打後者奇经百脉,削减他的护体真气,而独孤碎羽本人则一声清啸,身子如流星飞逝般攻上,合丰up锋的双掌上带著无坚不摧的大力,这一击便是他毕生功力所聚,最强一击!

“很好!你有见识我真功夫的资格了!”

强绝一击迫在眉梢,罗刹的声音却是泰山崩前不动色的淡定,彷佛生死已置度外,忽地两臂一振,身上黑光一现又隐,却就在这眨眼光景,号称不破的“天灭罗网”已被逼出一道缺口,他也恢复行动能力。

独孤碎羽瞳孔收缩凝结,彷佛不能接受眼前看到的事实,但是就算“天网”被破,他这聚力一击仍是势不可挡,独孤碎羽仍有绝对能把罗刹击杀的自信。

“就算给你破了天网,你也是没可能接下我这一击,去死吧!”

彷佛天威浩劫般的螺旋真气直搞黄龙,罗刹冷冷一笑,在这生死关头,竟是低声诵经起来,虽然不知道他念的是什麽经文?但他那未被散发遮掩住的一边右眼,竟然放射出如同发色一样的赤红血光,同时他整个人有如脱胎换骨般,精、气、神陡然提升到一个深不可测的境界,身子如浮光掠影般一闪,所有动作便像闪电般化永恒於刹那,独孤碎羽还来不及反应,已被他不知用了什麽手法欺入怀中,跟著眼前一黑,一对眼珠竟被罗刹活生生挖了出来,同时一掌劈在胸口,独孤碎羽大叫一声,全身溅血,直挺挺的飞了出去,撞破练功房的墙壁後不知所踪。

这样的骚动势不可能再隐瞒住“修罗堂”的其他人,罗刹略一回气,脑中飞快运算,独孤碎羽中了自己六道神力一击,定然有死无生,但这一击也同时耗去大量真元,虽然自己除了独孤碎羽外,根本无惧於对方实力,但他此行目的既然已经达成,便无谓节外生枝,现在还不是让世人知道六道重现的时候。

打定主意,罗刹足下飞退,无声无息便在一边壁上破出另一道缺口,形状却整齐的像是用剪刀在纸上裁出来的一样,他本人却如回归常世的鬼魅,一眨眼便隐没在虚无的黑暗中。

独孤冰心第一个听到禁地传来的骚动。

他心中一动,想也没多想便一跃而起,身形展开如夜蝙滑行,顷刻间穿屋过廊,来到被他父亲划为禁地的练功室外院,脚步一顿,不知该进是不进,忽然耳中听到几微不可闻的熟悉声音,却像是临死前的呻吟,身子一震,再顾不得犹豫,抢步踏入院中。

眼光往声音来源一扫,只见地上假山一角,一具浑身是血的人形倒在一旁,那个人的样子却是自己再也熟悉不过,全身一震,失声道∶

“爹?!”

即使是“冰心诀”也无法压下独孤冰心此刻的震骇,飞奔至地上那人身旁,抱起逐渐冰冷的身躯,声音竟似带著颤抖般道∶

“爹┅┅!真的是你┅┅你怎麽会伤成这样的┅┅?”

亲人的呼唤让因失血过多的意识从晕眩与虚弱中被硬生生拉回,不知该解释成奇迹或是回光返照,总之是独孤碎羽身子一震,吐出几口瘀血,艰涩开口道∶

“冰┅┅冰心┅┅是你吗┅┅?”

独孤冰心心中惶急,额际冷汗涔涔流下,再无法保持一贯的冷漠深沈。

“爹!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他一看其父的伤口,便知道绝无可能是由练功走火入魔引起,必定是与人交手作战中被打伤,但是世上又有何人,能够把“暗修罗”独孤碎羽重创如斯?

难道是“阎皇”君逆天来了!想到这里,独孤冰心不由背脊发寒。

独孤碎羽又呕出几口鲜血,把其子的上衣染得一片鲜红,他紧抓著後者的腕脉,用似风中残烛的声调道∶

“放心┅有「修罗不死身」护著┅┅爹┅┅一时三刻┅┅还死不去┅┅你快带我┅┅带我去「武功院」见院主「玉面武圣」碧寒阙,只有他的┅┅「九死无想大法」┅┅才可以为我续命┅┅”

独孤碎羽此刻双目尽盲,也因此没办法看见独孤冰心在听见他这番话时,眼中掠过的一丝异芒,和若有所思、天人交战的脸上表情。

独孤碎羽等了一会,见其子似是毫无反应,不禁惶急的道∶

“冰心┅┅你还在等什麽┅┅还不┅┅快一点┅┅送爹去疗伤┅┅”

独孤冰心像是下了某种决定,英俊冷漠的双眼射出凶厉精光,黑白分明的瞳孔内并出一道道血丝。

“无毒不丈夫,爹!你莫要怨孩儿无情!”

独孤冰心猛一咬牙,运起某种禁制神功,掌心竟变得赤红一片,他倏地出手,五指风一样的插入在父亲丹田要穴上,距离极近,独孤碎羽又是重伤之躯,根本欲避无从,惨叫一声,在彷佛被烙铁炙刑的痛楚之中,独孤碎羽还惊骇的发现到自己的一身功力,竟然被独孤冰心源源不绝的吸收过去。

“聚┅聚散依依┅┅你这是「聚散依依爪」┅┅?!冰心┅┅你竟用这麽狠毒的武功┅┅来对付┅┅爹┅┅!”独孤碎羽痛心疾首的厉嘶,彷佛负伤野兽对天地不仁的最後咆哮。

独孤冰心冷眼闪过一丝煞光∶“爹,原谅孩儿不孝,但你伤势如此深重,即使武功院主能将你救活,只怕也是经脉俱废、全身瘫痪,与其让「暗修罗」成洛ub病床上卧榻一生的废人,还不如由孩儿替你安排宣传,在强敌暗算中轰烈战死,才不会堕了我们「修罗堂」的名声!”

独孤碎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根本没有办法想像自己的儿子竟会如此狠毒的对待他?

“你┅┅你为什麽要这麽做┅┅你是疯了吗┅┅?”

独孤冰心沈声道∶“疯?不!爹,我比你想像中清楚多了,你可知道,当你将娘硬生生逼死,并将白素艳那贱人迎娶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这麽做了。”

独孤碎羽声音嘶哑∶“你┅┅你竟是为了爹续弦一事而怀恨在心┅┅但你娘是因为积劳成疾过世┅┅我从来就没有逼过她┅┅”

独孤冰心冷然一笑∶“如果你不是先弃她如糟糠,娘怎会郁郁而终?不过这也不是我要杀你的唯一原因,为了排除掉老旧的坏血,需要某种程度上的牺牲,「长江後浪推前浪,一代白日换青天」,大破之後,方有大立!”

“你┅┅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麽吗┅┅你这丧心病狂、欺师灭祖的畜生!”

“我干的事,本就不期望你能了解,”独孤碎羽眉毛一挑,散发著逼人的煞气∶“爹可以放心,你去之後,「修罗堂」必会在我的手中发扬光大,只可惜你是看不到那结果了!”

“你┅┅你这逆子┅┅你一定会不得好死┅┅”

“多说无益,爹,你就放心去吧!”独孤冰心俊脸闪过一抹杀气,眼看独孤碎羽体内残馀的内力已被他吸得七七八八,五爪吐劲,将一直以“浑沌一点曦未明”保留在丹田的“离脉剑气”击入对方小腹要害,独孤碎羽惨叫一声,在死亡前的最後剧痛中明白了一切。

“你┅┅你想把我的死嫁祸给楚┅┅!”

剑气前贯後出,鲜血飞溅几滴沾上了独孤冰心苍白的俊脸,彷佛修罗般的煞气让人心悸,对著亡父的尸体自言自语地道∶

“爹,你安息吧!你想要对付的人,我会替你解决他们的。”

“暗修罗”独孤碎羽,以杀手出身却坚持“光明杀道”的理念而备受敬重的武学高手,堪称正道栋梁之一的一代宗师,最後竟亡於其子之手,享年四十九岁。

当“修罗堂”的其馀众人终於赶到现场之时,见到了一副让他们震惊且永世不能忘怀的景象,他们所深深景仰的堂主全身染血,一动不动的被少堂主抱在怀中,气息全无,显然已断气多时,而他们印象中冷漠寡言、不苟言笑的那个“冷修罗”独孤冰心,却流下了他们以为从来不会在“独孤”一家人脸上看到的——斗大的眼泪!

独孤冰心双目尽赤,几乎泣不成声。

“堂主!少堂主!这是怎麽回事?!”

面对属下的询问,独孤冰心只是胸膛激烈的起伏,涕泪纵横,两唇早已被他咬破血来,良久良久,他才一字字、恨声诅咒的道∶

“是「离剑」楚天涯干的!这卑鄙小人,竟乘爹在练功时,潜入他的练功房,将他暗杀。”

“我一定要为爹报仇——!”


第二章神僧禅念

停下来的马车侧帘打开,露出一张冷静沈着、秀艳娇丽的脸庞,冰晶般炫亮的瞳孔,彷彿能看进人心的灵魂深处。

“天娇姐!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君天邪喜道。

丁神照闻言一愕,这个人便是“四秀”之首的“凤凰”君天娇?果然有常人难及的独特魅力。而且不知为何,丁神照可以从后者的身上发现到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那是一种让他又爱又恨,跟“魔灵”夜魅邪非常相似的感觉……

“还不上来。”君天娇冷哼道。

“当然当然,那和天娇姐共乘一车,那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啊。”

君天邪不改油嘴滑舌本色,拍了拍有点出神的丁神照肩头,笑着道:

“上去吧!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美事啊。”

君天邪半推半拉的把丁神照带上了马车,自己则毫不避嫌的一屁股坐在大美人身旁,这样的情景若是被其他人看见了,恐怕君天邪立刻会落到被大批君天娇的仰慕者追杀的下场,而且其中男女各半。

不过现在的君天邪可顾不了那可怕的后果,双目像是要饱餐秀色的狠狠在对方姣好身段上移来扫去,良久方满足的收回目光微笑道:

“不见一阵子,天娇姐却愈来愈美丽了啊!”

君天娇对亲弟的奉承毫不领情,只冷冷的道:“废话少说!这次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君天邪“如受雷击”,不可置信的失声道:“天娇姐你怎会这样对我说话?难道你把我俩过去的情分都忘得一乾二净了吗!”

君天娇强忍住痛殴眼前这无赖一顿的冲动,没好气的哼道:

“你要是再只顾废话不提正事,那现在就给我滚下车去!”

君天邪望了因震骇过度而脸色苍白的丁神照一眼,耸肩笑道:

“好吧!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天娇姐还记得我承诺过你要合力对付「剑侯」楼雪衣吧?如今我终於救回跟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丁神照,便马不停蹄的带着他赶来支援天娇姐你,这次一定要把那道貌昂然的伪君子势力连根拔起!”

把明明是要找人助拳的举动,硬是说成雪中送炭的义行,恐怕也只有脸皮厚比城墙的君天邪才作得出来。

没想到君天娇也非等闲之辈,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道:

“计画有变,现在楼雪衣已经不是我们的第一目标了。”

君天邪心中涌起不详的感觉,连忙问道:“那谁是你们的新目标?”

君天娇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把一双深邃如星空无限的眸子,异采涟涟的望着君天邪,良久良久方道:

“你应该知道的。”

君天邪脸色一变,沈声道:“「冥嶽门」里也有你们「破狱」的人?”

君天娇晒道:“这又有何稀奇?”

君天邪此刻的表情早已无复原先的轻松,再问道:“「将军府」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君天娇反问他道:“难道你以为这事能瞒得了多久?”

君天邪深吸一口气,问出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那你这次来的目的,是要杀我?还是把我擒下?”

车内的世界忽然变得一片静默。

君天邪自己把话接下去道:“「破狱」的领导者不可能不知道天娇姐你的真正身份,却仍然肯容纳你成为组织中的重要一员,除了表示他有过人的胸襟之外,天娇姐自己对「他」的绝对恨意恐怕也是重要因素之一,不过这并不保证破狱之主便会相信君家的另一个子嗣也会对父亲拥有相同的仇恨,何况我又在最不适当的时机出现在最不适当的地方,而且是和最不适当的人在一起……”

说到这里,仰首望着车内壁顶,苦笑道:“如果我说我是被「他」掐着脖子才逼不得已站在同一阵线的,天娇姐你会信我吗?”

君天娇淡淡道:“我相信你。”

简单却毫无保留的信任,在此风头火势的艰苦时期,一向淡漠无比的姊弟之情终於发光发热……可是君天邪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感动,他只是冷冷的道:

“可是那并不够,是不是?”

君天娇的眼神转为黯淡,她带点无奈的口气轻轻道:“没错,那并不够。”

君天邪不动声色:“那么,你这一次就是来杀我的。”

丁神照自上车以来,一直没有开口说过半个字,因为他很清楚感觉到,车内的这一对男女间有外人所无法瞭解的深深羁绊,虽然他并不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什么?但是他过人的野性直觉告诉他,那并不是一般的男女之情,他明白在这两人之间,没有自己插话的空间。

直到他听见了君天邪的最后一句……

虽然自丁神照得回自己的意识主控权后,“泪眼煞星”已经自世上消逝,“纵剑横刀”重回江湖,但是只有在两种情形下,“煞星”会从地狱重回人世,一种是面对楼雪衣、夜魅邪这对贱人时;一种是有人要对他的“兄弟”君天邪不利时。

就像现在的情形……

当丁神照把手伸入怀中的时候,君天邪阻止了他的下一个动作。

“不要啊!神照,我可不希望你和天娇姐为敌,手心手背都是肉,别让我为难好吗?”

丁神照闻言犹豫了一下,终於还是空空的把手抽出,君天邪朝他点头满意的笑了一下,又对着君天娇道:

“天娇姐的身上没有杀气,我是感觉得出来的。”

君天娇淡淡道:“即使我不动手,「破狱」还是会派别人来杀你,而且组织只要一放出你与「他」的真正关系,天下纵大,你也要立刻变得毫无容身之地。”

君天邪笑道:“那么天娇姐有什么好建议呢?”

君天娇道:“和我们站到同一阵线来,成为「杀天行动」的一员。”

君天邪笑了,彷彿早知道君天娇会有如此说法。

“老虎就算受了伤,也不会输给一群兔子。”

君天娇把秀丽的容颜垂下,用她那好比冰铃的声音低低道。

“这次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你难道看不出老鬼这次受伤的真正用意吗?”君天邪忽然以少见的激动口吻道:“他正是要引蛇出洞,把你们这些反抗他的势力一次聚集起来连根剷除!「破狱」的那些傻鸟看不穿那么明显的陷阱,难道天娇姐你也看不出来吗?!”

君天娇沈默许久,然后微微叹了一口气后道:“你是最后和「他」在一起的人,依你看来,「他」的伤势到底如何?”

“这才是你今天来找我的真正目的吧。”君天邪苦笑,摇头:“老实说,我看不出来,真的看不出来!我只知道,即使当时我和神照两个人联手,也留不下那死老鬼,那是指「他」愿意突围逃走的情况下。”

君天邪的未尽之意两姊弟都清楚得很,“阎皇”君逆天一生从未背对过敌人!如果君天邪选在那时发难的话,马车里的两个男人势必不可能安然无恙至今。

君天娇眼神像蒙上一层化不开的雾:“那就是你也不能肯定他的伤势……”

“不管你在想什么,念在姊弟一场份上,我给你一个良心的建议。”君天邪淡淡道:“想都不要想!你们斗不过他的!”

君天娇笑,笑容里却见苦意。

“总得一试……”

君天邪沈声道:“拿命去试?太不值得了!”

“我的事不用你管……”君天娇淡淡道:“对於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给我答案?”

“要我加入你们的「送死行动」?”君天邪想都不想便道:“我才不干!受伤的野兽比什么都可怕,你应该听说了帝释天和魔陀佛的下场了吧?现在去惹老鬼的话,肯定死无葬身之地。”

君天娇幽幽道:“只是等待的话,永远也没有打倒「他」的可能……”

“我从不作没有把握的事情,天娇姐你是知道的,”君天邪摇头,眼睛却直望着君天娇的明眸,似要作最后努力的道:“如果天娇姐还信任我的话,便听我一次,不要淌这趟浑水!”

君天娇表情似成枯木般毫无哀喜,平静的道:“你该清楚我的答案。”

“当然。”君天邪苦笑道:“但我却宁愿并不清楚。”

“各走各的路,你不必觉得愧疚。”君天娇淡淡道:“换成我站在你的立场,说不定也会作同样的决定。”

君天邪苦笑不语,愧疚?他真的会觉得愧疚吗?眼睁睁看自己的亲姐姐做出送死的愚蠢举动,而他却毫无反应……

如果是一般人,确实会感到愧疚不错,但他却是这世上唯一能和“阎皇”抗衡的“邪星”,“天心邪识”中不容许有“愧疚”这种失败的感情!

“不管如何,你都给了我们很有用的情报,我会回去向上面报告,希望可以增加这次行动的胜算。”

这是马车再次开动前,君天娇最后向他们说的一句话。

“那只是白费力气。”君天邪回道。

君天娇没有说话,但她那时候的眼神,却一直留在君天邪的脑海中,成了一副鲜明的景象,一辈子也无法忘怀。

君天邪茫然若失的望着马车绝尘远去,丁神照默默的站在他身后,很久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直到夕阳渐渐西沈,天色已黑。

“我们走吧……”君天邪终於回过头,向丁神照说出他的决定。

“走去哪里?”

君天邪道:“上「剑楼」,找楼雪衣讨回属於你的东西。”

丁神照摇头道:“其实我想过了,刀剑毕竟是死的,真正能发挥威力的,是使用武器的主人,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得不得回结草衔环,对我来说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君天邪怎么会不知道丁神照的说法,只是不希望看到他因兄弟间的“义气”而置姊弟情於不顾,却不知道君天邪怎么可能有这么高尚的情怀?他作的决定完完全全只是舍难取易而已。

早就知道丁神照会有这样的反应,君天邪回他一个意在不言中的微笑道:

“说的有理,但是要对付我那强到变态的老爹,少了你那对结草衔环,打起来会很辛苦的。”

丁神照喜道:“你……你是说……?”

君天邪眨眨眼笑道:“难道你以为我真的会放弃捅我老爹一刀的机会?还有让我老姐欠我一次人情?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啊!”

丁神照无暇去深究君天邪俏皮话理的玄机,他的心里已经装满对后者“义气”之举的无限感动,这也是因为君天邪在有意无意间,早已引导他的思路往自己的一切举动都是为了“结义之情”所做出的牺牲,君天邪为他作的愈多,他便只有愈加感激,更要死心不二的为自己卖命。

君天邪正要开口多说几句漂亮话,忽然脑中灵觉一闪,感觉像是给人从头淋了一盆冷水,从背脊一直冷到脚底上去。

丁神照亦是同一时间生出感应,与君天邪往相同方向望去。

一个身着白净僧袍,身形修长挺拔,脸肤幼滑如婴儿,乍看之下几乎难分此人的真正岁数,双目闪动着智慧的光泽,清明的瞳孔内不含任何杂质,像明月般洁净无尘,却又有不属於人世的出尘之姿。

“阿弥陀佛!贫僧禅念,见过两位施主。”

君天邪闻言又是一惊,因为他知道这个自称禅念的带发僧人,正是“武功院”四大高手“僧道俗异”的其中之一——“武僧”禅念!他的亲姐姐君天娇则是四大高手中份属俗道的“人凤”。

禅念会出现在这里,又紧接着君天娇和他的谈判无功之后,君天邪当然不会天真到认为这其中只是单纯的偶然,他没有忘记“破狱”已把自己视为君逆天的同路人,就算“离剑”楚天涯或是“风流刀”萧遥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说要杀他也不意外。

不管对方来意为何,君天邪总是先礼后兵,毕竟对方打着正道的旗子在身上,伸手总不好意思打笑脸人,合什为礼道:

“不知大师有何指教?”

禅念脸部表情静若止水,温和平淡的启口道:“阿弥陀佛!贫僧是受人之託,特来送君施主您上西天一程。”

没有想到禅念会这么乾脆的道破来意,君天邪闻言一愕,还不等身旁的丁神照有何表示,他已笑着道:

“大师果然快人快语,却不知所谓的受人之託,是受「武功院」院主之託呢?还是「破狱」首领之託?”

一句问话便点破“武功院”与“破狱”暗中接勾的事实,证明他“邪星”不是可以任人操控生死的角色,禅念却是无视於君天邪的话中玄机,彷彿对着一截枯木说禅般的道:

“阿弥陀佛!本来出家人不该妄动杀念,无奈施主的存在牵扯到天下大势、道消魔长,不同与一般的江湖斗争,为众生念,贫僧不得不破戒出手,罪过罪过!”

他口中虽不断念着罪过,可是君天邪却以邪心感应到对方的情绪其实并无丝毫波动,可见这脸慈心冷的和尚动起手来必是全力以赴,为求理想而没有半点人情可讲,也是君天邪认为最难对付的一种人。

本来在禅念现身后不超过十个呼吸的时间,君天邪已想好脱身之计,但此时脑中灵光一闪,嘴角微翘不带敌意的淡笑道:

“看来我是无法改变大师的心意了,不过大师毕竟是武林中成名已久的高手,对上我这么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怎么说也该给点交手的优惠吧!否则晚辈纵使到了阎罗王那边,也会死不瞑目的。”

禅念垂目观心道:“本该如此,那就以十招为限,如果君施主能在十招后仍然安好无恙,贫僧从此便不管施主之事。”

君天邪心中暗笑,忖道除非你的修为到了君逆天、丁尘逸那样的级数,否则休想在十招之内杀掉有“邪道涅槃”与“梦幻空花”两大护身法宝的他,“破狱”派这么一个目空一切的楞和尚来杀他,绝对是一大错误!如果是萧遥在此,便绝不会答应这样不利的条件。

从谈判中佔到绝对上风,君天邪转头望向丁神照,淡然自若的道:

“我和这位神僧切磋一下,待会不论发生什么事,神照你也不可出手帮我。”

故作大方本来不是他的习性,但这样“光明磊落”的举动,如果能让禅念在待会的交战中手下留情,那他也乐得摆摆姿态。

因为完全无法感应到两人之间的杀气,加上对君天邪自保功夫的信心,丁神照只微一点头便退到一旁,准备欣赏他兄弟难得一展身手的机会。

君天邪转向禅念道:“请大师手下留情。”

禅念双手合什,淡淡道:“君施主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听那口气,彷彿待会动手后,君天邪一定会死在他手下一样。

君天邪仰天一阵长笑后道:“生生死死,人生浮沈,恰似朝雾,不过梦幻空花而已!还有何事可以交代?可不交代?大师来吧!”

禅念眼中首次露出讶意道:“没想到君施主对生死之道有这么精闢的看法,贫僧受教了,唉!若换个立场时间,贫僧或能与施主围席谈心,无奈天意弄人,请君施主小心,贫僧要出手了。”

君天邪表面从容,暗中却是大起忌惮之心,他花了这么多功夫佈置,目的就是要从各方面去打击削减禅念的战意杀心,使他无法在十招之内对自己造成致命性的打击,顺便看看能从后者闻名天下的“法灭尽经”上偷学到多少功夫?佛门心法讲求无为而作,一切因缘际会不得人力勉强,如果禅念觉得自己是属於“不该死”的那一种人,那十成功夫在交手时最多也只得发挥六七成,威力有限,他要挨过对手十招可谓轻而易举。

没想到在动手前一刻,君天邪以邪心感应到禅念的状态仍是处於精气神十足饱满的境界,换句话说他一点都不受自己的言语攻势所打动,光是这样的定力,就足够让君天邪知道接下来必定是一场苦战。

不由为刚才的打肿脸充胖子后悔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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