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羽生《云海玉弓缘》
第二十八回冰宫一觉真成幻梦境迷离是耶非
话犹末了,忽听得冰宫中传出紧密的钟声,群峰回飨,震耳欲聋。
谢云真知道这是冰宫中报警的钟声,大为奇怪。心道:“谁人敢到太岁头上动土,难道
是孟神通来了?”心念方动,冯琳忽地大喝一声:“给我站住:”谢云真尚未着得真切,陡
觉微风枫然,一条黑影一溜仅以的从她身边掠过,就在这时,只见冯琳也凌空飞了起来,满
空树叶飘舞,那条黑影“哎哟”的叫了一声,落下来时,已在半里之外,雪地上看得分明,
李沁梅叫道:“吸呀,是孟神通的弟子姬晓风!”原来冯琳刚才一抓没有抓着他,立即便使
出飞花摘叶打入穴道的功夫,一大把树叶撒了出去,她凌空跃起,摘叶飞花,动作一气呵
成,快如闪电,但那条黑影仅仅是晃了两晃,转眼间又掠出十数丈了。
谢云真看得心寒目眩,这等快捷的身法,饶是她屡经大敌,却也没有见过。心想孟神通
的弟摸,这时才发觉头上压发的玉蝴蝶不见了,这玉蝴蝶乃是价值钜万的尼泊尔王宫宝物之
一,想是被姬晓风施展妙手空空的神偷手法,从她身边掠过之时,偷了去了。冰川天女当时
一心在于收回宝剑,所以被他愉去,到现在才知道。这玉蝴蝶当然不能和冰魄寒光剑相比。
失去也不可惜,但想到姬晓风的神伦手法如此厉害,冰川天女也不禁暗自心惊。
冰宫中隐隐传来了兵器碰击的声音,冯琳道:“来得正好,待我们斗斗孟神通去:”一
行人等急急忙忙随冰川天女进入冰宫,循声往视,到了花园之中,只见一群冰宫侍女,正在
围着两个服饰奇特的人。
冰川天女道:“咦,我认得左边这个是红教密宗的高僧赞密法师。”要知冰川天女本是
尼泊尔的公主,尼泊尔以佛教立国,她兼有佛教大护法的身份,和西藏黄教的活佛、青海白
教的法王都有交情,其时西藏青海的黄教自教红教三教统一,冰川天女和红教虽然无甚往
来,但和他们教中的几位长老也是认识的。红教中的密宗人数最少,大都在寺中动修经典。
喇嘛教的各个教宗,密宗给人的印象虽然最为神秘,但外界的纠纷,他们却是素来不肯沾惹
的。因此冰川天女一见赞密法师在场,不由得大为诧异,心想:姑且不论自己和喇嘛教三教
的交情,即以密宗的行巡和赞密大师的身份来说,要说他居然肯同流合污,与孟神通的弟子
来冰宫盗宝,那简直是不可置信的事。但眼前却是真实的情景,冰宫中的侍女正列成九宫八
卦阵形,将赞密法师和另一个番僧重重围困。但见剑气纵横,寒光耀目,几十柄寒冰剑连成
剑阵,潮水般的此起彼落向那两人冲击,赞密大师兀立如山,并不出手,但冰宫待友们的长
剑,到了他身前三尺之地,却总是刺不进去。冰川天女正想喝令停止,忽听得那个番僧大吼
一声,犹如晴天起了一个霹雳,陡然间十几柄寒光剑向天飞去!冰川天女吃了一惊,这是佛
门中的“狮子吼”神功,想不到这个番僧竟具有如此上乘功力,着来不在赞密法师之下。
冯琳道:“管他是谁,和孟神通弟子同来的就不是好人!”身形一起,越过两座假山,
赶到场中,就在此时,只见唐经天已现出身形,拦住了那个番僧,朗声问道:“两位大师,
何故登门挑垃?”
那番僧气得哇哇大叫,过了一会,火气才稍稍平静下来,说道:“你就是唐经天吗?我
们来替孟先生下书,你不以礼接待,却叫这些丫头们来围攻我,究竟是谁挑来了?”他的汉
语说得很生硬,但也还说得清楚。
唐经天诧道:“哪位孟先生啊?”赞蜜法师上前行了一礼,说道:“就是孟神通、孟先
生,我们是他派来下书的使者。”冰川天女听得分明,不可置信的事情竟由他自己的口中证
实了,孟神通果然是大有“神通”,竟能令到红教密宗的高僧赞密法师也听他差遣!
唐经天道:“唔,孟神通?这个名字我倒是听过,但我们和他风马牛不相及,他叫你们
来下什么书?”
那番僧冷笑道:“我只管下书,谁理会你和他有什么瓜葛。书信摆在那儿,你不会自己
拆来着么?”
冯琳怒不可遏,上前冷笑说道:“好呀,你们究竟是来下书的?还是愉东西的?或者是
兼有这两者身份,既做使者,又做小偷?”赞密法师合什说道:“阿弥陀佛,请女施主出言
慎重,小僧岂是偷东西的人?”
冯琳冷笑道:“孟神通的弟子姬晓风愉了她的冰魄寒光剑,你们与他同来,不是同谋的
贼党是什么?口念弥陀,就可以赖得干干净净吗?”
赞密法师面色徵变,冰川天女疑惑不定,上来说道:“冰魄寒光剑反正已追回来了,那
是姬晓风做的事情,不必再追究了。”
赞密法师脸上泛红,说道:“我们实是不知道孟先生的信中说些什么,姬晓风的所为或
者也另有因由,请诸位不要难为他,先看了孟先生的信再说吧。”他见冰川天女追回了宝
剑,只道姬晓风亦已遭擒,故此为他说情。
冰川天女道:“大师放心,既然是与大师同来的人,我们怎会将他难为呢。姬晓风我们
早已让他走了。”冰川天女见赞密法师彬彬有礼,猜想其中必有原故,因此也就对他客气几
分。
唐经天听着那番僧嘿嘿的冷笑声,随着他的目光着去,见园中有一座白搭,那是冰川天
女的母亲按照尼泊尔的佛塔形式,建来供佛的,高达二十余丈,最高一层有一个葫芦形的尖
顶,极目看去,隐约可见尖顶上搁有一方拜匣,想来孟神通的书信便是装在这拜匣里辑。
以唐经天和冰川天女的本领,施展轻功上这白搭亦非难事,但至少也得一盏茶的时刻才
取得下来。唐经天心道:“不知他们怎样上去的?想来他们上落这个白搭,定然不费吹灰之
力,时间极短,所以宫中这么多侍女,谁都没有察觉。我纵然将书信取了下来,只怕在轻功
上也给他较短了。而且我是主人的身份,依理也该陪客,不便离开。哼,他们这岂不是分明
来给我出个难题吗?”另有一个办法,是叫侍女拾级而登,将信取下,但这样一来,时间要
得更长,岂不是更为丢脸?
唐经天正在祷藩,忽听得冯琳冷笑道:“下书是这样来的吗?孟神通什么东西,敢对天
山派如此无礼。好,且待我看他说些什么,再与你们算账!”说罢,解下头上的红头绳;条
地向空中抛去。
冯琳将头蝇信手一抛,看似毫不着力,其实却是默运玄功,用上了最上乘的“飞花摘
叶”的功夫,只听得嗤嗤声响,那条头绳竟似金色的铁线蛇一般,夭矫飞腾,破空直上,转
瞬间,阳光下只见淡淡的红影,再过片刻,穷尽目力,连影子也不见了。园中数十冰宫侍
女,个个昂首向天,心中忱慑,不知冯琳弄的是什么把戏,只见那番僧面色灰白,忽听得铮
然声响,塔顶上有件东西流星殒石般的跌了下来,站在附近的侍女拾起来呈给唐经天,乃是
一方小小的拜匣,拜匣上系有一条粗绳,冯琳那条红色的头绳,则在粗绳的上端打了个结,
竟似冯琳将这方拜匣从白搭顶上拉下来似的。
那番僧大惊失色,原来那方拜匣装的就是孟神通的书信,由姬晓风以绝顶的轻功,用绳
子吊在佛塔那葫芦形的尖顶上的,而今竟被冯琳用幼细的头绳扯了下来,这正是与“飞花摘
叶”异曲同工的最上乘内功。冯琳露了这手功夫,那番僧的气焰不由得减了几分。
唐经天双指一划,宛如刀削一般,将拜匣当中剖开,取出书信,那方拜匣是用坚厚的檀
木做的,唐经天这手铁指禅功,比之冯琳的“飞花摘叶”功夫,虽然尚是有所不及,但亦足
以惊世骇俗了。那番僧心道:“怪不得我在印度就听说唐晓澜是中国第一高手,连他儿子也
这么了得,果然名不虚传。”
唐经天剖开拜匣,将孟神通的书信取出,与冰川天女一同观着,只见信中写道:“武林
末学孟神通书致冰宫主人座右:久闻贵派剑法通玄,神功卓绝,老夫耄矣,亟欲一开眼界,
故此不揣冒昧,特遣弟子前来,借剑一观,明年三月十五,当于邙山独臂神尼基前奉还,区
区之意,亦正欲借此剑而促大骂也。”
在孟神通这方面说来,这封信已是客气之极,但在唐经天看来,这封分明是孟神通的一
封挑战书,不禁怒从心起,冷笑一声说道:“孟神通的话未免说得太满了!他虽然神通广
大,但我们冰宫的宝剑也不是轻易就能给人取去的:不过,他要与我观摩武功,却也不必用
这等鬼鬼祟祟的手段,你两个回去告诉他,明年三月十五,我准定依期到邙山向他领教,叫
他不必再派下三流的小贼来愉东西了:”唐经天说话之时,冰川天女向他递了两个眼色,他
却没有察觉。
赞密法师脸似寒冰,冷冷说道:“我的职责只是陪孟先生的高足来此下书,孟先生向你
们挑战也好,要取你们冰宫的宝物也好,这全都与我无关。施主,你的说话未免对小僧责备
过重了。”唐经天这才发觉妻子向自己暗递眼色,怔了一怔,陪笑说道:“大师休得误会,
我这番话只是对孟神通说的。”这时再加辩解,更是欲盖弥彰。
冯琳道:“是呀,想孟神通在江湖上也不算是无名之辈,要挑战嘛,光明磊落的来挑战
好了,实在周不着采取这样鬼祟的手段。”她重覆唐经天说话的意思,更如火上添油。赞密
法师忽地回过头来,面对冯琳,淡淡说道:“明年三月十五之期,不知女施主可也要到邙出
去看热闹吗?”冯琳道:“怎么?”赞密法师道:“若是女施主肯来的话,届时,我想向女
施主讨教几招。”他本来要向唐经天挑战的,但因为喇嘛教和冰川天女颇有渊源,着在冰川
天女的份上,改向冯琳挑战。
冰川天女刚才之向丈夫连打眼色,为的就是不愿和赞密结怨,想不到终于爆发出来,心
中暗暗叫苦,生怕冯琳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幸在冯琳也知道赞密法师的身份,当下笑道:
“我正是为了要斗一斗孟神通,才到邙出去的。大师既然有意赐教,届时我先向大师领教便
是。”正正式式的接受对方挑战,并没有再加上任何说话,令对方难堪。
冰川天女道:“我有一事未明,不知可不可向大师请问?”赞密法师合什说道:“女护
法请尽管赐问。”冰川天女道:“大师是得道高僧,不知何故甘愿充当孟神通的使者?”赞
密法师淡淡说道:“世间各事,自有因果,缘法如此,劫数难逃。女施主对佛教的护持功
德,小僧一向钦敬,女施主与本派的交情,小僧也不会忘记,绝不至与女护法为敌便是。”
冰川天女满腹疑团,仍然问不出所以然来。不过从他这番话中,倒可以听出他之所以要约冯
琳到邙山之会再战,乃是为了避免在冰宫交战,这也是尊敬冰川天女的意思。
想不到一波末平,一波又起。赞密法师的挑战刚刚告一段落,那番僧立刻哈哈大笑,朗
声说道:“我可不必卖什么人的交情,久仰天山剑法精妙,我现在就想向唐大侠领教几
招。”不待唐经天答话,喇的一声,就拔出了一口刀来。
原来这个番僧乃是印度第一高手龙叶上人的弟子,法号阿罗尊者,是受了尼泊尔王之
聘,有心来与唐经天为难的。现在尼泊尔王乃是冰川天女的表兄,当年为了冰川天女,曾兴
师十万,侵入西藏,后来在喜玛拉雅山谷一场较技,尼泊尔请来的武士尽都败阵,中国方面
的大军又已开到,尼泊尔王才不得不接受和约,鸣金收兵。虽然如此,尼泊尔王对唐经天却
是仇恨难忘,因此聘请了阿罗尊者,叫他去和唐经天决斗一场,阿罗尊者也正想观摩中国的
武功,乐得尼泊尔王的资助,便接受他的聘约,来到中国。
阿罗尊者的原意,主要观摩中国的武功,倒并不想真个去和唐经天拚命,不过既答应了
尼泊尔王,总得找个藉口到冰宫来,与唐经天比试一场,一来着着名震中国的天山派武功有
何特异之处;二来不论胜败,也可向尼泊尔王交差。此事被孟神通得知,孟神通以绝顶神
功,慑服了阿罗尊者,认为孟神通的武功比他的师父更强,希望得到它的教益,心甘情愿受
他差遣,孟神通便派他做自己的使者,和赞密法师同往冰宫。这在阿罗尊者来说,也正好找
了一个藉口。
至于赞密法师以密宗高僧的身份,居然肯屈身做孟神通的使者,其中却另有原由。原来
修罗阴煞功本来是密宗从印度传来的,自明代中叶至今,失传已将近二百年。赞密法师一心
想寻回本派失传的武功,孟神通知他心意,便要他做自己的帮手,待到打败了各大门派,令
得自己能够成为武林中至高无上的尊圣之后,便答应将修罗阴煞功传给他。赞密法师被孟神
通约二二口语所惑,终于也成了孟神通的使者。
孟神通最顾忌的就是天山派,这时他还有一样神功未曾练成,在未有绝对把握之前,不
愿亲自到天山向唐晓澜夫妇挑战,派其他人去,又怕吃唐晓栏的亏,想来想去,给他想出了
一个法子,改向唐晓栏的儿子唐经天挑战,他还怕唐经天不肯应战,因此叫徒弟姬晓风施展
妙手空空的本领,偷了冰宫宝剑来激怒他们。待到明年三月十五之期,他各项神功均已练
成,即算唐晓澜父子同来,他也不怕了。这封孟神通来说,已经是对天山派特别客气,他向
其他各大门派挑战,不是打伤他们的掌门,就是掳走他们的弟子,或者是肆意加以侮辱,迫
令他们应战的。
孟神通深知弟子的神偷本领,以为必可手到拿来,哪知来了一个冯琳,使姬晓风功败垂
成,而阿罗尊者与赞密法师也给唐经天发现,在冰宫受围。
其时冰川天女正在追赶姬晓风,唐经天认不得赞密法师,把他们看作孟神通的爪牙,天
山、武当、少林三派鼎足而三,在武林中备受尊重,如今竟破人闯入冰宫,留下战书,偷去
宝剑,唐经天焉得不恼?正因为他恨极了孟神通,又不知道来人身份,一时口不择言,语气
间得罪了孟神通这两个使者。赞密法师和冰川天女有交情,涵养也较好,倒还罢了,阿罗尊
者却气得七窍生烟,把本来只想与唐经天彼此印证一番的念头抛之脑后,当真要和他拚命起
来。
敌对的形势已成,阿罗尊者言明要“领教”天山派的剑法,唐经天以天山派少掌门的身
份,当然不能推辞,他见阿罗尊者态度傲慢,心中也自有气,当下拔出剑来,说道:“大师
还来是客,先进招吧!”
唐经天那把长剑乃是天山派两把镇山宝剑之一,剑名游龙,剑锋在阳光之下,有如一吼
清水,清亮耀眼。阿罗尊者望了一眼,略有戒心,却也不惧,傲然的微微点头,一声“接
招”,挥刀立劈。
这一刀劈出,隐隐挟有风雷之声,刚猛无比,贬眼间,乃上的月牙已刺到了唐经天的胸
口,唐经天手腕一翻,随手使出了一招“大漠孤烟”,剑往上撩,剑光闪烁,声若龙吟,阿
罗尊者大吃一惊,急急收刀,已来不及,只听得一声断金妾玉之声,火星飞溅,阿罗尊者那
口弯刀,乃上的月牙,已给削去,刀口也缺了一处。
阿罗尊者这口刀乃是上好的钻铁混合乌金所,重达四十八斤,所以他初时明知道唐经天
使的是把实剑,也并不惧,哪知游龙剑乃是中国名列第二的宝剑(第一把宝剑是武当派的腾
蛟剑),神物利器,超出了他的估计。
唐经天出手便是天山剑法中的“追风剑式”,共分八八六十四式,每八个招式自成一段
落,一招既出,其他七招即接连不断,有如天风海涛,迫人而来,刀光剑影之中,但见阿罗
尊者腾身飞起,唐经天第二招刺了个空,第三招阿罗尊者身形降下,剑锋沾着他的鞋跟,他
的身子突然平射出去,唐经天剑似追风,身形如电,第三招未刺伤他,第四招第五招又跟踪
急上,待使第六招之时,剑锋又已触到了他的背心,阿罗尊者反袖一拍,衣袖下半截被平平
整整的削去,唐经天的剑势却也被他拍歪了少许。说时迟,那时快,他缩在衣袖中的大手突
然便伸了出来,抓向唐经天的手腕口
这一招来得古怪绝伦,正是印度武功中特有的瑜伽功夫,但见他手臂一弯,竟然从绝不
可能的方位抓来,冰川天女在旁边也不禁看得花容失色!
好在唐经天的剑术也拣到了最高的境界,除了功力较弱之外,几乎可以及得上它的父
亲,敌人从绝不可能的方位抓来,他也从绝不可能的情况之下避了开去。剑锋一转,第七招
从阿罗尊者的胁下穿过,第八招身随剑转,又一次的正面刺到了阿罗尊者的胸口!
阿罗尊者猛地大喝一声,沉重的弯刀一拍拍下,唐经天心头一颤,方自奇怪:“难道他
不怕我的宝剑削断他的兵器?”陡然间觉得压力大得出奇,刀剑已然胶在一起。原来阿罗尊
者觑准了剑势,同时使出了“狮子吼功”,扰乱了唐经天的心神,用尽了全身的功力,乃板
贴着了无钱的剑脊。
唐经天这八招追风剑式,使得奇正相生,奥妙变幻,确是已尽得了天山剑法的精髓,但
他虽然开首占了上风,却也未能伤得对方,而且到最后三招,阿罗尊者还居然有守有攻,连
冯琳也不禁暗暗赞叹,不敢再小觑他。
这时刀剑相交,无声无息,宛如暴风骤雨之后,突然平静下来。但在场的除了锺展和李
沁梅二人之外,其余各人都是武学的大行家,着到此际,却是运气也喘不过来。原来此际乃
是二几各以内家真力比拚,力强则胜,力弱则败,唐经天的宝剑,和阿罗尊者那些奇妙的手
法都已派不上用场了。
过了一盏茶的时分,只见两人的身躯都矮了一截,原来彼此都为了抵御对方的压力,使
出了千斤坠的重身法,膝盖以下都没入了泥土中了。
翼仲牟呼了口气,说道:“两人的功力大致相当,不必比了。”冰川天女向赞密大师施
了一礼,说道:“就烦大师与我下场,一同拆解如何?”
赞密大师合什说道:“女护法之言,正合贫僧之意。”他取出拂尘,冰川天女拔出冰
剑,冰剑一挑,拂尘一展,刀剑条然分开。只听得“轰”的一声,唐经天和阿罗尊者身形拔
起,脚下都留了两个尺许深的洞,满空泥尘,弥漫如雾,唐经天离原地二丈左右,阿罗尊者
离原地三丈左右,定下了身形。两人都似斗败了的公鸡一般,面色灰暗,头上冒出热腾腾的
白气!
唐经天擂剑归销.,拱手说道:“大师神功卓绝,佩服,佩服!”阿罗尊者黑脸泛红,
还礼说道:“天山剑法,果然名不虚传。”顿了一顿,眼光一转,再向冰川天女施体说道:
“女护法这把宝剑更是世上无双,今日令我大开眼界。邙山会上,若是有缘相遇,当再向女
护法领教。”冰川天女微笑道:“邙山之会,我是准走去的,领教二字,可不敢当!”赞密
法师道:“既然如此,后会有期,邙山再见。羊再见二字,尾音末绝,两人的身形已越出花
园的围墙去了。身法之快比之姬晓风虽尚有所不及,但想到阿罗尊者在恶战之后,轻功仍然
这么了得,众人也不禁骇然日
两人比试的结果,唐经天的双足多陷入泥土两寸,分开之时,阿罗尊者则比他多跃出丈
许之地,才稳得住身形,表面着来,可说是半斤八两,旗鼓相当。其实阿罗尊者却吃了点哑
亏,原来在冰川天女和赞密法师双双出手分开他们之时,冰魄寒光剑那股奇寒之气,虽然伤
不了阿罗尊者,但他一时不能适应,被冷气一冲,故此才多退出了一丈之地,心里有所不
甘,是以临走之时,叉百向冰川天女约战。
唐经天叹道:“天下之大,正不知还有多少高人异士!我们以前以为中土的武学已经是
尽善尽美,如今看来,何殊井底观天。即以今日而论,我若没有这把游龙宝剑,只怕当真要
败在这番僧手下。”冯琳笑道:“你也不必太过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番僧的武功虽
然了得,比起你的父亲和少林武当两派掌门,那还差得颇远呢。”
冰川天女道:“我不知道孟神通是什么人,但照今日的事情看来,赞密法师和这个番
僧,都甘愿做他的使者,听他的差遣,想必他有过人的本领,邙山之会,咱们定要小心在意
才好。”翼仲年和谢云真等人也暗暗担忧,他们邀请各大门派助拳,起初以为只是对付孟神
通一个人的,如今才知道孟神通也在暗中网罗高手,替他助阵,这样一来,邙山之会,胜败
之数,就末可知了。
唐经天这时才有空闲和客人相见,翼仲牟将和孟神通结仇的原委,和孟神通在中原闹得
天翻地覆的情形,一一告诉了他,唐经天道:“原来孟神通竟是有意向整个武林挑战的,怪
不得他遣弟子来冰宫盗剑,立小先给咱们一个下马威,好在宝剑未曾给他盗去,没有失了天
山派的丰面。”说到此处,冰川天女轻咳一声,唐经天才发现妻子神色有些异样。
唐经天怔了一怔,问道:“有什么不对么?”冰川天女苦笑道:“宝剑虽然没有给他得
手,可是我头上那件压发的玉蝴蝶却给他盗去啦!”玉蝴蝶虽然远比不上宝剑珍贵,给人盗
去,到底也是有失面子的事,唐经天想起刚才的话说得太满,不觉面红过耳,尴尬笑道:
“我还劝你们不要轻敌呢,我自己就先犯了这个毛病了。”冯琳道:“鼠窃狗偷的本领算得
了什么,咱们到了邙山,一总向孟神通算账便是。”话虽如此,她见过了姬晓风、赞密法师
和阿罗尊者的功夫之后,邙山之会,对孟神通能不能一战而胜,她自己也觉得没有多大把握
了。
当下唐经天夫妇将客人接.入冰宫,冰川天女和李沁梅多时不见,尤其亲热。金世遗本
来是冰川天女的朋友,李沁梅当初结识金世遗,就是由于冰川天女的关系的。如今季沁悔见
了表嫂,不禁又想起了金世遗来。唐经天正在问冯琳道:“姨妈,听说你到海外去了一
趟?”冯琳摇了摇头,轻轻说道:“我很后悔去这一趟。”唐经天眼光一瞥,见李沁梅双肩
深锁,郁郁寡欢,急忙转过话题,不敢再问。
金世遗的死讯,唐经天夫妇也早已听说过了,这时见冯琳母女如此神情,心知此事不
瑕,怕触起李沁梅的伤心,不敢多问。冰川天女想起当年金世遗伴她过雀兄出,同行十冬日
的往事,对金世遗之死,也觉得十分惋惜,暗暗伤心。
当晚冯琳母女同处一室,李沁梅思怀往事,辗转反侧,过了三更,眼神疲倦,才蒙陇入
睡。蒙陇中又似到了蛇岛,岛上佳木葱笼,奇花烂漫,忽见金世遗在花木丛中向着她拈花微
笑,李沁梅跑了过去,金世遗见着她,笑容突然消失,冷冷说道:“这朵花还给你!”花朵
劈面掷来,变成了一朵红白两色的大梅花,李沁梅叫道:“咦,你怎么这样待我?”就在这
时,突然间在金世遗的身边又出现了一个女子,那是厉胜男。厉胜男恶很很的将她一推,喝
道:“不许你在这里,不许你再见我的世遗哥哥!”李沁悔一肢跌倒,天旋地转中,岛上的
景色全都变了,树木花草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海水淹了上来,金世遗和万胜男双双挠
手,发出刺耳的笑声,凌波飞去!李沁悔失声叫道:“世遗哥,你不要走啊?”就在这时,
忽见她的母亲匆匆跑来,大喝一声:“小城,你还往哪里逃?”李沁梅惊出了一身冷汗,睁
开眼时,母亲果然站在床前,竟不知是真是幻!
只听得母亲说道:“阿梅,你也醒了?可受了惊吓吗?那是小贼,有母亲在你身边,不
用害怕。”李沁梅咬了指头,觉得很痛,知道不是梦了,大为奇怪,急忙问道:“妈,你见
了什么?”冯琳道:“我在蒙陇中似乎看见一个影子从这个窗口跳出去,我用烛台掷他,没
有打着,这人的身法快到极点,或许是我的眼花,疑神疑鬼也说不定。你、你可有发觉什
么?”李沁梅失声叫道:“咦,难道这不是梦,是他、是他真的来看我了?”冯琳道:“你
做了什么梦:哪一个他?”李沁梅道:“我、我看见了金世遗,他先头向我笑,后来跑
了。”她本来还要讲厉胜男的,不知怎的,心中对厉胜男极其憎恶,就不想再提她了。
冯琳扳起面孔,道:“胡说八道,人死焉能复生?阿梅,听妈的话,妈只有你一个女
儿,你日夜胡思乱想,想坏了身子,叫妈操心。”李沁悔道:“我本来是做梦呀,但是你、
你却真的见到了一个人影吗?”
冯琳这时也糊涂起来,那人的身法太快了,她根本没有着到他的面目,这时一想,不大
像姬晓风,武休中还有谁轻功这样好的?因此她甚至怀疑是自己眼花,听了女儿的话,突然
间心念一动,这影于果然是有点像金世遗!但这念头一起,她立即又在心里自己驳斥自己
道:“你想到哪里去了?金世遗早已丧身鱼腹,怎可能是他?女儿做梦,你也跟着做梦
么?”
冯琳拾起烛台,点燃了蜡烛,周围一照,并未发现失掉什么东西,自言自语的笑道:
“若然我也给人偷去了东西,那可就真是笑话了!”李沁梅忽地叫道:“妈,我失掉了东
西:”冯琳吃了一惊,问道:“你失掉了什么?”李沁梅道:“我医在头上的那根玉钗,
呀,在这里,怎么曾往这里?”冯琳随着女儿的眼光望去,只见那根玉钗端端正正的放在枕
头旁边,李沁悔道:“我记得清清楚楚,临睡之时,我是旧在头上的!”
从玉钗被移动的事情,可以证实是有人伦偷地进过这间屋子的了,冯琳不再怀疑自己的
眼花,但心上的疑云则更加重了。这个人是谁?若是姬晓风的话,他为什么将女儿头上的玉
钗拔了下来,却又不将它取走?这是什么意思?冯琳推翻了第一个想法,这个人绝对不会是
姬晓风!当世高手,屈指可数,以他们的身份,若有这样能耐,也不会开这样的玩笑。这个
人究竟是谁?行径为什么这样古怪?端的令冯琳百思不得其解!
心念末已,忽听得冰川天女叫道:“姨妈,快来!”冯琳打开房门,问道:“什么事
情?”冰川天女道:“你们到我房中来着,发生了一件怪事!”冰川天女见她们母女立即开
门出来,有点奇怪,问道:“你们还没有睡吗?”冯琳笑道:“我这里也发生了一件怪事,
好像有夜行人到过我们这儿。”冰川天女越发惊骇,道:“是吗?我们那里也有人到过
了。”冯琳道“是不是失了东西?”冰川天女道:“不,是有人给我们还东西来了。”
她们边走边说,这时已进入冰川天女的房间,只见书案上端端正正的放着一件物件,正
是被姬晓风偷走了的那只玉蝴蝶。唐经天站起来迎接,笑道:“姨妈,你说怪不怪?这个人
送还了东西,却不肯和我们见面。”冯琳道:“你猜想是谁?”唐经天道:“当然不会是姬
晓风。我猜想这个人要不是前辈高人也定是我们的朋友,所以从姬晓风手里夺回这件东西送
还我们,保全了咱们天山派的面子,这人情可真不小。但要是朋友的话,他却为什么采取这
样古怪的行动,不肯露面?”冰川天女道:“姨妈你见多识广,所以我们请求你来一同参
详,这屋子保持原状,窗子纹封不动,地上没有脚印,玉蝴蝶照原样摆在那儿,姨妈,你可
瞧得出什么蛛丝马迹吗?”
冯琳道:“你们是怎么发觉的?”冰川天女道:“我在蒙陇中见到一个背影,霎眼间就
消失了,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叫醒了经天起来察着,便发现了玉蝴蝶摆在那儿。”冯琳
道:“这情形和我们遇见的一样,我也猜不出来。”唐经天叹口气道:“咳,真是天外有
天,人外有人。这人要是敌人的话,我们还有命吗?”李沁悔一直默不作声,这时忽然问
道:“表嫂,你看这人的背影勺坷像有点熟识的吗?”正是:
悠悠三载隔幽冥,是真是幻不分明。
欲知后事如何?请转下回分解。
梁羽生《云海玉弓缘》
第二十九回隐迹埋踪随旧友砖音入密戏高僧
冰川天女怔了一怔,道:“梅表妹,你为什么这样问?敢情你猜疑是哪一位相识的朋
友?”李沁梅道:“我头上的玉钗也在睡梦中给人拔了下来,我,我,我,我想,我想”她
要说的是:“我想这行径像是金世遗。”话到口边,一阵辛酸,却又说不出来。冯琳轻声斥
道:“你想什么?别再胡思乱想啦!教人听了笑话。若是熟识的人,你表嫂早就说了,还待
你问么?”冰川天女听了李沁梅的话,心头起了一片疑云,忽地心念一动,几乎就要冲口而
出:“那人的背影是有点像金世遗!”但她瞧了冯琳的眼色,立即想到,金世遗之死,已是
无可怀疑,若然自己说出那人的背影像金世遗,徒然惹起李沁梅的伤感而已。因此便改口说
这:“那个人的影子只是一晃眼便消失了,我根本就没有看清楚。不过,这人纵非相热的朋
友,对咱们却也并无恶意。既然是友非敌,将来总会知道的。”
第二天唐经天夫妇便随众人一道下山,一路上大家都不敢提起金世遗。过了几天,李沁
梅心上的阴影也渐渐消散,只道那是一场梦境,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而已,金世遗绝不可
能还活在人间!
他们一行八众,走了几万里的路程,从天山山脚来到中原,一路上也听到许多关于孟神
通骚扰各大门派的消息,幸在他们却一直末碰过意外。路途无事,话休烦絮,这一日他们开
始进入邙山山区,烯山、邙山临近黄河,互为椅角,古称埔函天险,他们就从那三角形的山
谷中行进。这一日是三月初九,距离烛臂神尼的忌辰还有六天,计算路程,只须三日便可到
达邙出的主峰与者锦儿等人相会,时间绰绰有余。但众人想到六天之后,便要与孟神通作生
死恶斗,心情却是大大紧张。
山谷中一片荒凉,临近黄昏,找不到猎户人家,便在山中安下帐幕,吃过晚饭,刚刚歇
息下来,忽听得外面似有杀叫骂之声,萧青峰跳起来道:“咦,这人似是江南!”他和江南
曾在西藏相处十年,着着他长大的,对他的声音自然熟识之极。
唐经天侧耳一听,道:“不错,是江南。江南在此,陈天宇夫妻也一定来了。”急急忙
忙奔出帐外,只见山切那边,有一个长手长脚的回人,使着一件闪闪发光的兵器,正在和一
对男女激斗,江南则在后面大呼小叫的赶来。
那对男女正是陈天宇夫妻,唐经天大喜叫道:“天宇兄,不要看慌,我来啦!”
陈天宇夫妻正在吃紧,忽然着见唐经天远远跑来,亦是喜出望外,哪科心神一分,末及
应声,那长手长脚的回人怪棒一挥,电光疾闪,棒端候的就戳到陈天字的“璇玑穴”。幽萍
大惊,冰剑一展,横削出去,这一招名为“冰河解冻”,是“冰川剑法”中一招解困的绝
招,对方若是不回棒遮拦,他的背心先要添上一个透明的窟洼!
哪知这回人正是西域武林中的怪杰金日晖,他精通西域各派武功,而且融会贯通,练成
了“雷电棒法”,一心想到中原争雄,四年前曾与昆仑散人、桑木姥诸人,为了追踪藏灵上
人到过中原,当时在山东东平县的柳家庄外,碰到了谷之华和金世遗,他和谷之华打成平
手,却败给了金世遗。经此一役,始知中原武林之士,实非易与,遂回转西藏,潜心再苦练
了四年,自信武功已是大有进境,这可接受孟神通的邀请,再到中原争胜。
幽萍这一招剑法虽然精妙,但功力却与对方差得甚远,金日晖那一棒正是诱招,虚点陈
天字。留下极厉害的后着对付幽萍。这也是因为他知道陈天宇功力较高,幽萍比较容易对付
的原故。
就在那电光石火的刹那之间,但见金日晖反手一挥,寒光飞起,幽萍那柄冰剑已到了他
的手中,就像递给他似的,原来他处戳一棒,正是要迫得陈天宇忙于招架,同时诱使幽萍欺
到他的身前,一招“空手白刃”的功夫,轨把它的宝剑抢了。这招“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并
非深奥,但他使得恰到好处,拿捏时候不差毫:而且幽萍那把宝剑也是万载玄冰所,虽及不
上冰川天女的冰魄寒光剑,那股奇寒之气亦非常人所能忍受,金日晖夺了过来,却是若无其
事,令得唐经天着了,也不禁骇然。
金日晖一手夺了宝剑,那根闪光的怪棒也立即转了过来,戳向幽萍。陈天宇用了全身气
力,一剑格开,幽萍已倒纵出一丈开外,金日晖之志似乎不在伤人,夺得宝剑,迫开了陈天
宇夫妻,回身便跑。
陈天宇不知妻子是否受伤,转过身先照显妻子,不敢再追。江南却仍然穷追不舍,而且
还在大叫大嚷道:“长臂贼,快把我嫂嫂的宝剑扔下来,不然就叫你知道我江南的厉害!”
唐经天大吃一惊,小道:“江南莫非疯了,怎的如此不自量力!”江南和他相距约有半
里之遥,唐经天要想帮忙,一时之间,也赶不及,正想发出天山神芒,江南一弯腰拾起一块
石头,已在大喝一声:“照打!”石块呼的一声,向金日晖飞去。
唐经天稍感诧异,心道:“几年不见,江南的武功增进多了。但却如何打得中那人?”
他见过金日晖适才夺剑的功夫,心知江南武功虽有增进,但比起那人,则还差得太远,所以
它的天山神芒,仍然立即发出。
唐经天的功力与江南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他的天山神芒,后发先至,金日禅举起怪俸,
反手一挥,只听得“当”的一声,光华闪眼,那枝天山神芒触着棒端,激射飞起,直上半
空,尚未落下,江南那一块石子又飞到了他的身后。
但怪事来了,只见金日晖怪俸挥出.江南那块石子却忽然拐了个弯,转过方向,上的一
声,正打中他的膝盖,金日晖一个跟迹,屈膝跪倒地上。唐经天诧异得睁大眼睛,呆若木
鸡,他的天山神芒何等厉害,兀自给金日晖的怪棒磕称,而江南随手拾起一块石子,居然能
把他打得屈膝跪下,这简直是不可想像的事!
但这还不算,只听得江南大呼小叫的嚷道:“看你还敢欺侮我吗?哼,哼,给我行大礼
就算了吗?快把我嫂嫂的宝剑还来?”金日晖刚刚站起,见江南扑到他的面前,勃然大怒,
照头一棒,唐经天叫道:“糟了,糟了:”江南只顾抢剑,自己门户大开,露出许多破绽,
照这棒势看来,非中不可,只怕天灵盖都要被打碎,唐经天移开眼睛,不敢着这惨状。忽听
得江南叫道:“哈,你这小贼还凶?”睁眼看时,只见金日惮那根怪俸刚好滴溜溜的从江南
手臂滚下,幽萍那把宝剑则已被江南夺在手中了。“碎”的一声,金日禅的怪俸收势不住,
直打到了地上,江南趁势一脚,将他踢了个四脚朝天,唐经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
道:“难道是我眼力不够,看差了一筹,江南的武功,当真是已到了第一流境界,甚至还胜
过我不成?”
只听得又是“碎”的一声,这一次是江南跌倒地上,落在唐经天这样的武学行家眼内,
当然知道是江南给对方的反方震倒,唐经天见此情状,真是莫名其妙。
要如以武学的常识而论,江南既有击倒对方的本事,那么对方的反震之力,他就绝对没
有承受不起的道理,然而他在一脚踢翻了金日晖之后,自己也跟着摔倒,这岂非咄咄怪事。
唐经天担心金日禅爬起来后,便会立即向江南反扑,岂知他又一次纠错了,只见金日禅
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后,脸上竟然现出恐惧的神色。连望也不敢望江南一眼,转了一
个方向,便即落荒而逃,江南哈哈笑道:“长臂贼,如今你知道了我江南的厉害啦!”
这时帐幕里的人已经全都走了出来,八个人分成四组,分占四方,金日晖正好向李沁梅
和锺展所占据的南方奔来,锺展知道江南的本领,见江南也能够把此人打倒,心中自是不以
为意,长剑一横,随手使了一招“横江截斗”,拦截奔来的敌人,那知金日晖怪俸一挥,竟
如雷轰电闪,锺展但觉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的压来,虎口登时震裂,长剑拘曲,几乎坠
地;李沁梅使出立招“分花拂柳”的轻巧招数,剑尖乘隙刺进,这一招解得甚妙,但剑尖触
及金日惮的身体,却忽地滑过一边,李沁梅收手不及,反而向前倾朴;金日弹一个旋身,见
是个年轻的女子,怪俸停在半空,腾出了左手向她抓去。原来他虽是西藏一个着名的魔头,
平生却甚为自负,为了保持身份,不愿棒击一个年轻的女于,只想将她活擒,作为人质,冲
出重围。
唐经天早就留意,见金日晖向李沁梅那个方向急奔之时,他立即使出“八步赶蝉”的轻
功赶去,他站在中央位置,与李沁梅相隔不过十四文地,瞬即赶到,恰是时候。金日禅见是
刚才用神芒射他的人,心中一凛,放松了李沁梅,掌劈俸打,将攻势转到唐经天身上。
唐经天宝剑一挥,使了一招“举火僚天”.将对力的怪俸架住,游龙剑何等锋利,但和
那根怪棒相交,却只听得崂崂之声,震人耳鼓,原来金日晖那根怪棒是用损星所化的非金非
石的“硕石”
的,比任何金属都要坚硬,游龙剑虽然可以切金断玉,对这根怪俸,却是丝毫也损伤不
得。唐经天吃了一惊,急忙撒开宝剑,说时迟,那时快,他们二人已是双掌相交,只听得
“蓬”的一声,金日晖退出了三丈开外,唐经天也收不住脚步,跟跟舱枪的退出了六七步,
这才稳住身形。
唐经天站稳脚步,急忙先着宝剑,见游龙剑并无伤损,这才放心。只听得金日晖朗声说
道:“尊驾可是天山沛的唐少掌门么?真好武功,佩服,佩服!承蒙各位如期赴约,孟先生
特命小鄙向各位致意,接待不遇,远望恕罪。”他的声音如同金属敲击,铿铿锵锵,刺耳非
常,尾音还在谷中回荡,人影已到了半山上了。
唐经天心头微凛,想到:“原来又是孟神通的一个使者,这老魔头果然是神通广大,名
不虚传,居然有那么多奇人异士,甘心听他差遣。”心念末已。忽听得一声长啸,冯琳衣袂
飘飘,飞一般从他身边掠过,她展开了绝顶轻功,真如陵虚御风一般,身法之快,又比金日
禅高得多了。
唐经天与金日禅一番交手,虽然不过数招,但双方都已施展了平生绝学,在兵器的较量
上彼此都没有占到便宜,内功的对掌,则是唐经天稍胜一筹,但金日晖不过比唐经天多退数
步,足见他的功力亦已是武林中的第一流人物。这时冯琳已经追去,其他人便都停了脚步。
冰川天女向丈夫笑道:“姨妈真是比年轻人还更好强,何必还要去折辱此人,到处树敌。”
她只道是冯琳见台心书,要亲自出手,再去较量较量金日惮。
唐经天抬头一着,叫道:“咦,不对!”原来冯琳和金日晖根本就不是同一方向,金日
晖上了东面的山峰,冯琳的背影,则已在西面均山林里消失。西面的山峰,树木比东面的茂
密得多。
过了一会,陈天宇夫妻来到,同唐经天道谢,唐经天问他经过,陈天宇道:“我们也是
应曹锦儿的邀约,来赴邙山之会的。刚才这个人自称是孟神通的使者,来迎接我们,不知怎
的,他一见江南,就勃然色变,要将江南抓去,因此和我们动起手来。”
说话之间,江南也已气喘叮叮的赶了到来,将冰剑还给了幽萍。嘻嘻笑道:“这家伙好
厉害,我踢了他一制,却摔隔了屁股。不过,比较起来,他吃亏更大,我摔这咬,也总算值
得了。哼,哼,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哈,唐大侠,想不到在这里遇见你,咱们已有好
几年没见啦。”
唐经天笑道:“江南,你过来!”江南道:“唐大侠有何指教?”唐经天道:“江南,
你的武功很不错呀:”伸手与他相握,先用二成内力,渐渐加到五成,江南忽地哎哟一声,
叫起痛来。
唐经天急忙松手,江南叫道:“唐大侠,我可没有得罪你啊,怎么一见面,你就叫我吃
起苦头来了?”唐经天笑道:“我是试一试你的武功,我要向你祝贺啦,想不到几年之间,
你已判若两人,照这样的进境,用不了十年,你也可以跻入第一流的高手之列了。”
唐经天口头称赞江南,心中却是奇怪之极。不错,江南的武功确是大有进境了,自己用
了五成真力,才能令他叫痛,几年之间,进境如斯,对江南来说,这已经是极之难能可贵
了,但对唐经天来说,却不能不大起怀疑,金日惮的武功不过比自己略差小许,“江南凭什
么本领可以打倒他?”当真令唐经天百思莫解。
唐经天问道:“江南,那个回人为什么要将你抓去?”江南道:“还不是为了金大侠的
原故,那年这个长劈贼和另外几个魔头追赶藏灵上人,撞上了金大侠,被金大侠很很的揍了
他们一顿,那时我和金大侠在一起,我的武功,也是金大侠在那次事情过后传授我的。这个
长臂贼奈何不了金大侠,这次见到我,哼,哼,想必是他迁怒我了。”陈天宇道:“江南,
你是怎样打赢人家的?”着来陈天宇也是诧异之极。江南嘻嘻笑道:“我也不知道呀,他欺
负我,我江南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吃软不吃硬,他欺负我,管他是天王老子,打不过也要
打,我只是尽我的能为,拚命的打,就这样将他打倒了!”拍一拍手,拂一拂身上的呢尘,
听他说来,竟是稀松到极,丝毫不知当时的危险。陈天宇莫名其妙,正容说道:“江南,这
一次你侥幸成功,下一次可不能这样不自量力,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陈天宇说他,江南
只好唯唯称是,不敢还嘴,瞧他的神情,似乎还很不服气呢。
唐经天想起冰宫中所发生的怪事,心头一动,想道:“莫非有人暗助于他?”正想再仔
细盘问,江南忽道:“金大侠当真是死了么?”这时李沁梅和锺展双双走来,唐经天眉头打
结,想了一想,便即说道:“我姨妈和表妹,亲自在蛇岛检获它的遗物,又在鲨鱼腹中取回
他的铁拐,金世遗之死,令我们都很痛心,但事情是不会假的。”其实这时唐经天对于金世
遗之死,也已略略起了怀疑,但他想到金世遗在生的希望究属渺茫,李沁梅的伤痛近来方自
稍减,而且和锺展的感情也日益增进,何必将自己的怀疑告诉她?要是金世遗确实已死,那
岂非徒乱人意?所以他见锺李两人到来,便即将话打住。
李沁梅道:“江南,你好。你们正在说些什么?”唐经天道:“没什么,我们是在谈论
武功,几年不见,江南的武功已经大大长进了,我正在夸奖他呢。”江南嘻嘻笑道:“不
敢,不敢。我得有今日这一点本领,都是靠你和金大侠指点的。哈,说起金大侠,我倒想起
一件旧事来了,那年那个厉姑娘骗你,说是金大侠到江苏去找我们,累得你多走了一段冤枉
路,后来我提醒你,你还记得吗?结果你到崂出去,有没有碰到金大侠和她?是不是已证明
了厉姑娘确实说谎?哼,那个厉姑娘真坏,我劝你以后不要再理她了!”一
唐经天把话岔开,正是不想江南提及金世遗,哪知江南一竟是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陈
天宇道:“江南,你少说几旬不行?”只见李沁悔已是眼睛红润,低声说道:“多谢你那次
提醒我,可惜我醒悟太迟,赶到崂山,已不见他了。嗯,永远见不着他了!”江南似乎想说
什么,望了陈天牢一眼,陈天宇的神色甚是难着,江南就不敢再说下去。李沁梅在悲痛之
中,没有留心,唐经天却都着在眼内,心上不由得又多添一层疑惑。
冰川天女道:“瞧,姨妈回来了!”这一声把尴尬的场面打破,陈天宇松了口气,悄悄
的把江南拉过一边,叮嘱他不可再提金世遗。
转眼之间,冯琳已是到来,只见她双眉深锁,神情泪沮丧,又似乎带些疑虑,江南问
道:…
“没追到那长臂贼吗?”他刚才根本没有看清楚冯琳所追的方向和金日晖逃走的方向正
是背道而
驰,冯琳停了一声,冷冷说道:“那长臂贼值得我去追他么?”江南又碰了一个钉子,
大为没趣。
唐经天问道:“敌方是不是伏有能人?”冯琳没好气的答道:“不知道,见鬼,见鬼!
不要多问
啦!”冯琳平日最喜欢和小辈嘻嘻哈哈的笑,这次的神情大失常态,连唐经天也诧异起
来,不敢
再问。
众人怎也料想不到,原来冯琳武功最高,眼力也最好,就在江南赶跑金日禅的时候,她
隐约
瞧见西面山峰高处,似有一个人影,远远望去,竟然像是金世遗,但她追过两个山头,
却毫无发
现,反而莫名其妙被石头绊跌一咬。以她的本领,那本来是绝不会发生的,恰巧那石头
滚到它的
脚下,便把她绊跌了。冯琳当然猜想得到是有人作弄,同时又不敢肯定是否金世遗,所
以满肚皮
的闷气,兼带着几分疑虑。
幸而经过了这一场纷扰之后,以后几天,就再也没有孟神通方面的人来捣乱了。冯琳和
陈天
宇这两帮人在三月十三日赶到邙山,距离约会之期---烛臂神尼的忌辰---还有两天。
曹锦儿亲率长幼三代同门出来迎接,翼仲年左足微坡,扶着一根拐杖,跟在他的师姐后
面。
唐经天与曹锦儿寒暄之后,便向翼仲牟问道:“听说翼帮主受了那老魔头之害,没事了
吗?要是
体内阴寒之气尚未驱除净尽,敝沛的碧灵丹对消除各种邪毒尚有一点功效,可以试
试。”唐经天
知道翼仲牟性情豪爽,两家的渊源又深,所以敢直言问他,要是曹锦儿,他就可能有所
忌讳,不敢这样问了。
翼仲牟苦笑道:“多谢唐少长门的关心,除了左足伤及筋脉,稍稍不便之外,内伤则已
痊愈了。孟老魔的修罗阴煞功果然厉害,我被他佛了一下,足足卧病三月,乃能起床。现在
阴寒之气,总算驱除净尽了。少掌门的碧灵丹若是有多,请送两颗给韩掌门吧。”
他说的“韩掌门”即是青城派的掌门人韩隐樵,韩隐樵和他是同一天受到孟神通修罗隐
煞功所伤的,现在尚未能行动自如,这次是弟子用软轿将他抬到邙山,参加盛会的。
唐经天有点托异,心中想道:“韩隐樵是中原武林约五老之一,功力在翼仲牟之上,怎
的他倒反而没有痊愈?”不便多问。便将两粒碧灵丹交给萧青峰,请他带进后面的静室,交
给韩隐樵。
冯琳却在心中想道:“孟神通的修罗阴煞功还未能要得翼仲年的性命,武林中传说他已
拣到了第九重,着来未必是真的了。”因此一念,又增长了几分轻敌的气猷。
李沁梅向母亲使下了一个眼色,坐定之后,冯琳问道:“贵派七个支派的大弟子都到齐
了么?”曹锦儿怔了一怔,按武林的礼貌,外人是不应该向一派掌门这样发问的,但冯琳年
纪虽与她相若,辈份却比她大半辈(冯瑛、冯琳和吕四娘并称“三女侠”,不过她们两姐妹
称呼吕四娘为“姑姑”,所以冯琳算是人曹锦儿半辈。),同时她也知道冯琳说话从无顾虑
的脾性,未必是对她有意傲慢,想了一想,只好答道:“敝派长幼三代同门都到齐了,不知
冯老前辈此间,是何意思?”
冯琳笑道:“没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打听一个人。”曹锦兄道:“谁?”冯琳道:“听
说吕四娘晚年收了一个弟子,不知可来了没有?”原来李沁梅非常想念谷之华,本以为到了
邙山,便可以见到谷之华的,哪知在邙上的众弟子之中,却不见谷之华在内,李沁梅不便动
问,是以请母亲开口。这是她在路上就和母亲说好了的。冯琳刚才看到女儿的眼色,早已知
道谷子华没有来了。
曹锦儿被冯琳一问,甚是尴尬,半晌说道:“这个女弟子因为来历不明,早经本派公
议,逐出门墙了”冯琳故作惊诧,说道:“以吕四娘约为人,她怎会收一个来历不明的弟
子?”曹锦儿无可奈何,只好说道:“实不相瞒,她便是这次向整个武林挑战的孟神通的女
儿。”冯琳道:“哦,原来如此!不知她可曾犯了贵派的门规,或者曾助她父亲为恶?”曹
锦儿道:“这倒不曾。”冯琳道:“贵派的事情,我本不应过问。但念及吕四娘只有这一个
衣钵传人,她又未尝为要,曹大姐,你的处置未免太严厉一点了。”曹锦儿面红耳赤,说
道:“谷之华已经过本门公决,在祖师墓前逐出门墙,除非她对本派立有大功,否则那是无
法收回成命的了。”
翼仲牟忽地插口道:“我正想向师姐禀告一件事情,我这次之所以得到侥幸逃生,实是
得少阳玄功之益,这---”曹锦儿佛然不悦,打断他的话道:“我知道啦。现在大敌当前,
本门的事情,以后再说。”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虽然严厉一些,自问尚能守正不阿,
对师兄师妹并无偏见,谁有功劳,我不会忘记的。事情过后,咱们再齐集同门商议,现在你
不必多言。”
原来谷之华当日被逐出门墙之时,曾将吕四娘的四篇“少阳玄功”秘诀交给了曹锦儿,
这三篇少阳玄功秘诀,正是吕四娘穷尽毕生心力的创作,用来抵御孟神通的修罗隐煞功的。
曹锦儿复写了三份,传给本源三个功力最高的师弟,所以这次翼仲牟受了重伤,能够在半年
之内痊愈。翼仲牟刚才就是想提醒师姐,不要忘记了谷之华这点功劳。曹锦儿答应他事情过
后再议,他也就不便再多说了。
曹锦儿岔开了这个话题,按着就请各大门派的首脑人物出来,与冯琳相见。这时来到邙
上的已有峨嵋派的掌门金光大师、武当沛的掌门雷震子、腔恫派的掌门老鸟天朗,青城沛的
代掌门人
辛隐农等人。
金光大师名列中原武休五老之首,是和冒川土、吕四娘同一班辈的人物,比冯琳尚高半
辈。辛隐农是韩隐樵的师弟,排名王老之末,但武功却不在师兄之下,在韩隐樵尚未痊愈的
期间,由他暂摄青城派掌门之位,这次邙山之会,来援的各大门派之中,以青城派的弟子到
得最多。腔恫派的长老乌天朗年过八旬,精神健锲,赴会诸人,以他年纪最长,他这派的武
功源出西域,颇有特异之处。乌天朗是该派的第一高手,外派的人,都不知道他的深浅。武
当派的掌门人雷震子是前辈武学大师冒川生的首徒,在各大门派的掌门人之中,他的辈份和
年纪都比较轻,担任掌门也还不到十年,不过却是颇有作为,武当派经他整顿之后,日见兴
旺。
曹锦儿道:“还有嵩山少林寺的方丈痛禅上人和监寺本牢上人大约明天可到。”乌天朗
掀须笑道:“这次大会,真是百年来武林从所未有的盛事,各派高手,齐集一堂,再多两个
孟神通也不足为患了。”言下之意,还似认为曹锦儿小题大做,翼仲年、辛隐农诸人见识过
孟神通的本领,却颇似担忧,但乌天朗年纪最大,翼仲牟不便劝他不好骄敌。
第二日,各派弟子络绎前来,总计有五百多人,除了各派的首脑人物、武林名宿和有身
份的各派弟子住在电中之外,临时还搭了十间茅棚,也都住满。各派弟子彼此相热的,或者
久已慕名的极多,趁此机会,酬酷往来,邙山山头,一片热闹。雷震子因冰川天女是武当前
辈名宿桂华生的女儿,兼有本派长老的身份,也曾私下进谒,同她请安。
黄昏时分,黑白两道的长幼英雄纷纷到达,唐经天和陈天宇在触臂神尼的墓林散步,只
见三三五五的人群,这里一堆,那里一堆,人丛中听得江南吱吱喳喳的话声,和他说话的似
乎是女于,一眼望去,却原来是杨柳青母女。畅柳青的父亲铁掌神弹杨仲英,四十年前,曾
是唐经天父亲的业师,份属长辈,唐经天走过去问候,只听得江南正在眉飞色舞的讲他昨天
打败强敌的得意事儿。邹缝霞笑道:“我不相信,你说的那个长臂贼,既然连唐大侠的天山
神芒也伤不了他,你岂能将他击倒?”江南道:“不信,你去问唐大侠,我江南这次可是没
有半点吹牛!”
唐经天笑道:“江南已是今非昔比,维霞,你可不能再小贝他了。”此言一出,江南固
然高兴,邹维霞更为高兴,拉着江南的手说道:“好呀,原来这几年你俭俭的练成了这等奇
妙的武功,也不给我一个信儿,你是用什么功夫击倒那长臂贼的,到那边空地去演给我
着。”
江南是书仅出身,邹绪霞偏偏与他情投意合,这件事情,杨柳青本来甚不高兴,后来江
南得金世遗暗助,帮杨柳青打退了强敌,杨柳青对他的观感方始改变,但若说到要将女儿许
配与他,杨柳青心中还是不愿意的。现在听到唐经天大赞江南,不由得对江南另眼相着,心
中想道:“英雄不问出身低,女儿既然喜欢他,也只好随他们去吧。”
唐经天道:“邹伯父可好?”杨柳青道:“好,家里没人,我留下他着守老家,所以这
次没来。令尊呢?”唐经天道:“家父叫我和姨妈来。”杨柳青听说唐晓澜没来参加盛会,
有点失望,说道:“可惜他没有来,要是他来,我们可以更操胜算了。”原来杨柳青少时曾
许配给唐晓澜,后来婚事虽然不成,交情仍在,尤其是杨柳青对唐晓澜更是念念不忘,以为
这次可以见面,不料唐晓澜只派了儿子来代表他,所以有点失望。
正说话间,忽听得噎中钟鼓齐鸣,远望过去,曹锦儿率领长幼三代同门,正在鱼贯走出
电门,畅柳青道:“是哪一位贵客来了?,咱们过去瞧瞧。”她来的时候,曹锦儿只派师弟
翼仲牟、程浩等人迎接,相形之下,杨柳青心中自是有些不快。
但过去一瞧,杨柳青的心头之气顿时半下,原来是少林寺的主持痛禅上人和监寺木至上
人,率领十八名大弟子到达邙山。痛禅上人德高望重,较之唐晓澜有过之而无不及,在中原
武林五老之中,年岁仅少于金光大师而排名第二,神功奥妙,则与金光大师并驾齐驱,连他
的十八名大弟子在武林中也是一流人物,被人称为“少林寺十八罗汉”,曹锦儿用最隆重的
礼节来迎接他,那是理所当然。
奇怪的是,痛禅上人的面色甚为沉郁,各派的首脑人物见少林寺的人到来,个个乐意采
烈,痛禅上人却是很少说话,连那“十八罗汉”在这样高兴的气氛之下,也都是面无笑容。
各大门派的首脑人物都觉得有点奇怪,要如痛禅上人乃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且是有道
高僧,性情谦和冲淡,绝不会恃着自己的身份对人傲慢,正因为各派首脑人物对他相知有
素,才不至对他误会。那么瞧他今日的神情,当是有很沉重的心事了,是什么事情能够扰乱
这位高僧的心曲呢?
痛禅上人在人丛里瞧见唐经天,招他上前问道:“令尊没有来吗?”唐经天道:“没
有。”曹锦兄道:“唐大侠没来,是少了一个主持人物,好在上人新来压阵,咱们也可以放
心了。”这次邙山之会,各派高手差不多都已齐集,千之八九都和曹锦儿有同一想法:明日
之战,定操胜算,以痛禅上人的身份,只怕还末必要到他老人家亲自出手呢。
那知痛禅上人神色竟是十分沉重,说道:“唐大侠没来,明日咱们只好尽力而为了。但
望我佛慈悲,渡得过这场武林浩劫!”“
此言一出,台座骇然,料想痛禅上人必有所见而云然,雷震子问道:“知己知彼,百战
百胜。咱们的人都到齐了,对方可不知邀有什厉害人物?”这话一方面是问曹锦儿,一力面
也是向痛禅上人试探。因为在雷震子的心目中,若只是一个孟神通,痛禅上人绝不会如此郑
重其事,想来对方另外还有高手,痛禅上人已经得知。
曹锦儿道:“听说有几位掌门人上山之时,碰见过孟神通的使者,他们那方到底有多少
人,还未摸得清楚。听他们所讲的情形,那几个使者,武功虽然亦非泛泛,怎也不会强过在
座诸位。”雷震子道:“不知他们的人住在什么地方?”以常理而论,双方在大半年之前就
定期约战,自己这方来了几百人,对方来的想也不会太少,就算有一百几十吧,也就需要有
一个宽敞的落脚所在,曹锦儿率领长幼三代同门,早就在邙山等待,对方住在何处,她总应
该知道。雷震子好大喜功,很想在交战之前去窥探一下敌营。哪知曹锦儿听了他的问话,却
是面上一红,说道:“孟神通从未露面,他们住在什么地方也末查出。”乌天朗笑道:“如
此说来,对方那几个使者,也算是神出鬼没,诡秘得很了。”
曹锦儿愤然道:“管他邀了多少人,难道还能强得过这次齐集邙出的各派英豪?”痛禅
上人缓缓说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以孟神通而论,老呐就怕对付不了!”雷震子吃了
一惊,急忙问道:“上人已经会过了那孟老怪吗?”
痛禅上人道:“可以说是会过,也可以说未曾会过。诸位都是一派宗师,当然知道,武
功的深浅,本来就不必亲自出手较量的。”众人都觉得这位少林主持的话透着蹊跷,但碍着
他的身份,谁也不敢多问。
唐经天和“十八罗汉”中的大悲禅师相熟,待到各派首脑人物会谈之后,他去找大悲禅
师一问,才知道其中原委,痛禅上人果然暗中和孟神通较量过了,但双方又确实是未曾会
面。
原来少林诸僧上山之时,孟神通派出姬晓风来迎接,并照武林的仪礼,投递拜帖,孟神
通自视极高,这次赴会诸人,只有三个人收到他的拜帖,一个是峨嵋派的长老金光大师,一
个是痛禅上人,还有一个则是唐经天。这因为唐经天是代表天山派的,孟神通不敢派人到天
山绝顶向唐晓澜捣乱,这才改列冰宫投帖,并盗宝剑,此事前面已经叔过,不必再表。总
之,他投拜帖给唐经天乃是因为唐经天是唐晓栏的儿子,而不是着重他的武功。除开这三人
之外,连冯琳、乌天朗、雷震子等人都没有收到他的拜帖呢。
痛禅上人是有道高僧,对方既以礼来,他当然以礼迎接,那知姬晓风不知是由于孟神通
的授意还是临时技痒,在同痛禅上人行礼之时,突然施展出妙手空空的神偷绝技,偷去了痛
禅上人的三颗念珠,那串念珠是挂在痛禅上人额上的,他藉呈递拜匣来掩人耳目,不用割断
珠练,就在珠串中取出三颗念珠,出手如雷,悄无声息,当然是自古以来罕见罕闻的神偷绝
技。
十八罗汉当时毫无所觉,但痛禅上人是何等样人,姬晓风手指末沾到他的念珠,他已知
觉,以他那样深湛的武功,心念一动,护体神功便要发出,姬晓风不死也得重伤,但就在他
心念方动之际,耳中便听到一个声音在笑道:“少林寺的主持居然要和一个后生小子过不去
么?”痛禅上人怔了怔,神功欲发忽收,就在这刹那间,姬晓风已把他约三颗念珠取走!
这事情过后,痛禅上人说出来,十八罗汉才知道的,当时他们连声音也没有听到:这是
邪派中最高的一种内功,名为“天遁传音”,和正派内功的“传音入密”大同小异。不过传
音入密,靠近的人尚可听见,“天道传音”却只是当事人方才知觉。这种邪沛的奇妙功夫,
痛禅上人是第一遭碰到日
以痛禅上人的武功身份,竟然吃了那么大的一个哑亏,给孟神通的弟子取去他约三颗念
珠,当真是意想不到之事,怪不得少林弟子神情沮丧了。
“不问可知,这个敢于向痛禅上人发出“天遁传音”的人,当然是孟神通,---设若不
是,只是位邀来的人,那就更可怕了!”大悲禅师说完之后,叹口气道:“在此之前,江湖
上虽然有许多传说,说孟神通的武功何等神奇,我们总还不大相信,如今着来,这老怪的神
通,恐怕还远远炮乎我们想像之外!”
第二日已是会期,一大清早,各派的首脑人物,又举行了一次集会,公推这次邙山大会
的主持人选。痛禅上人与金光大师德高望重,被推为正副主持。曹锦儿以主人的身份,各派
首脑人物,由于礼貌的关系,也请她协助主持。座中诸人,乌天朗年纪最大,但众人在推举
正副主持的时候,根本没有提出他的名字,心中暗自不乐,但神色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部署妥当,各派弟子,各路英雄,随着痛禅上人与曹锦儿之后,浩浩荡荡的进入触臂神
尼的墓园,墓前是一大片草地,正好作为比武的场所。
孟神通与曹锦儿约好的时刻是正午午时,还有半个时辰,各派弟子占好方位,环绕着烛
臂神尼和吕四娘两座坟墓,列成了整整齐齐约九宫八卦阵形,等待孟神通的到来!
痛禅上人昨日的遭遇,这时早已传开,大家的心情都沉重了几分,没有一个人敢再对孟
神通小视了。广场上寂静无哗,简直达一根针跌在地上都听得见响!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几百对眼睛都注视着墓园的进口,太阳就快要升到头顶了,孟神
通方面的人竟然一个也没有露面!
各派弟子禁不住喊喊喳喳的议论起来,有人说道:“敢情孟神通竟是银样蜡枪头,他知
道各派宗师齐集邙山,吓得不敢出来了:”有人说道:“怕不至于吧?或者是有什么诡
计?”有人说道:“这样的场面之下,还有什么诡计可施?我看他是知难而退!”
议论纷纷中只听得轰隆一声,负责报时的邙山弟子已点了第一个午炮!孟神通还是无踪
无影:正是:
惊雷裂石须异事,
万木无声待而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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