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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羽生《云海玉弓缘》
第五十回贺礼送来成祸害灵丹难觅费思量

谷之华疑云大起,只好说道:“如此,小妹拜领了。翼师兄,就请你将厉姑娘的厚礼收
下来吧!”厉胜男却笑道:“这礼物先得请姐姐过目,非是小妹敢厚颜自夸,这件礼物确是
不比寻常,尤其对于实派更加珍贵无比!”
只见她非常郑重的捧着一个四方匣于,慢慢揭开,邙山派的弟子都睁大了眼睛。要看里
面藏的到底是什么贵重的礼物。陡然间,只听得谷之华一声尖叫,但见一颗人头滚了出来,
须眉怒张,神色如生,竟是孟神通的首级!
孟神通首级一现,登时全场惊呼。要知在千嶂坪比试之后,虽经唐晓澜断定孟神通必
死,但未见他的尸首,武林人士究竟未能放心,因此这三个多月来,各派人等都四出搜查,
如今突然见着他的首级,焉能不骇异失声!
厉胜男笑道:“如何?我送来了贵派仇人的首级,大约没什么礼物比这个更好了吧?”
这一瞬间,谷之华似是灵魂离开了躯秃,呆若木鸡,半句话也说不出来,翼仲牟正要过
去扶她,她已不自觉的双手捧起了父亲的首级!翼仲牟道:“师妹,交给我吧,不要看
了!”按照武林的规矩,有人送来了仇家的首级,这确实是一件无可比拟的礼物,邙山派的
弟子都应该向厉胜男叩谢才对。因此翼仲牟虽然明知道厉胜男是有意来刺激他的掌门师妹,
却也只能这样讲法,不能去责备厉胜男。
哪知道话声末了,谷之华突然又是尖叫一声,人头落地。她自己也晕倒了。有两个邙山
派的弟子抢上去扶她,触及那个人头,也同样发出了裂人心肺的叫声,他们非但没有扶起谷
之华,连自己也随同跌倒了!
翼仲年这一惊非同小可,贺客中有江南医隐叶野逸急步上前,大声叫道:“有剧毒,不
可触这人头!”
厉捞男趁这混乱的时机,跑了出来,扬声呼道:“谷姐姐,但愿后会有期!”唐经天眼
明手快,一扬手便是三枝天山神芒连珠射出,喝道:“小妖女,你害死了人,还想逃么?”
厉胜男拔剑拨落了他的三枝天山神芒,冷笑道:“少掌门,你别忙,我了结了这件事
情,以后自会到天山A还曾经见过七阴教主。不过这个邪教当霍祖师在生之日,轨早已被消
灭了。以后也没有复兴。”叶野逸道:“七阴教有一种秘制的毒药叫做五毒散,我祖传的医
书载有受这种毒的症状,至于这种毒散是耶五样毒物合成,如何解法,那却就不知道了。据
古老传说,士阴教有一本《百毒真经》,后来也是给乔北溟抢去了的。如今乔北溟的武功已
由孟神通而再传人世,只怕那《百毒真经》也已经发现,落在这姓厉的女子之手了!”各派
高手尽都面面相觑,心中均是想道:
“若然如此,岂不是一个孟神通刚死,又一个孟神通出来?”
翼仲牟听了这话,更是心头沉重,可是他又有点疑惑,厉胜男刚才还托他传话给谷之
华,照她的说法,谷之华似乎在短期内不会死去,但照现在看来,连叶野逸也觉得凶多吉
少,难道厉胜男是骗他不成?但厉胜男既然存心毒害谷之华,又何必骗他欢喜?
说话之间,叶野逸已经把天山雪莲捣烂与麦酒调匀,谢云真接了过来,撬开谷之华的牙
关,给她吃。
谷之华这时只绩下一丝气息,肌肉也差不多僵硬了,雪莲塞进了她的口中,她已是不能
咀嚼,连吞下去也困难。叶野逸用银针刺激穴道的办法,再用参酒灌进她的口中。好不容易
才使得谷之华在失掉知觉的状态中,将“雪莲糊”咽进肚内。
可是过了许久,谷之华仍是昏迷不醒,脉息也不见好转。唐经天道:“天山雪莲本来是
最好的解毒圣药,怎的会失掉功效?”叶野逸叹口气道:“不是天山雪莲失掉功效,这是因
为它的生机已差不多停顿,气血不能运行,纵有起死回生的灵药,只怕也不能见效了。所以
找刚才说,只能姑且一试。”唐经天道:“能不能给她打通经脉,助她气血运行,发挥药
力。”叶野逸道:“难,难:除非是请得令尊前来,以他的绝顶内功相助,或且还有一线希
望。而且即算如此,也只暂时保全性命,要想痊愈,那却是非得到对症的解药不可。翼帮
主,恕我直言,实派掌门的痛,现在已非人力所能挽回的了,还是请你准备后事吧!”
翼仲牟神色惨然,心痛如绞,邙山派的那几个女弟子更是禁不住哭了出来。
翼仲牟心乱如麻,烦忧交集,槌胸叫道:“三个月中,两位掌门遭逢不幸,难道是我邙
山派气运当衰?”就在此时,忽听得外面人声鼎沸,脚步声,吵闹声,乱成一片,翼仲年大
怒道:“里的有此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邙山派当真是好欺负的么?”他只当是又有
什么魔头,继厉胜男之后,上门闹事,不由得气得面色铁青。
金世遗在十分郁闷的心情下过了三个月,几次想上邙山,都因时机未到,终于忍住。直
到听得谷之华已经康复,并已发出请帖,定期接任掌门,心情方始稍稍开朗:暗自想通:
“风波已过,想来她的心情亦当渐渐恢复平静了。沁梅与锺展已回转天山,我现在即在人前
露面,亦已无妨,应该去看看她了!”他也料到自己的出现,必将引起阅动,所以不愿在典
礼进行的时候,作为一个贺客去见谷之华,他在邙山脚下徘徊了许久,直到日影当头,听到
了山上举行大典的钟声,这才缓步登山。
可是他还有一事心中未决,是单独见了谷之华之后再公开露面呢,还是先行露面,见过
了翼仲牟等人之后可去见谷之华?
金世遗一路上神思悯悯,不知不觉已来到了独臂神尼墓园下面的银盏坡,从山脚上玄女
观,到这里已是一半路程,忽见一条人影,从山坡转角处疾奔出来,金世遗心头一震,呆了
一呆。失声叫道:“胜男,是你?……”
厉胜男面挟寒霜,衣袖一拂,冷冷说道:“金先生,你待怎么:”金世遗已伸出手来,
要想把她拉着,见她这副神情,不觉呆住。厉胜男冷冷笑道:“你呆在这里作甚?人家在等
着你呢,还不赶快上去!”金世遗讪讪说道:“胜男、你、你、怎么也来了?”厉胜男道:
“怎么,我不龙来吗?”金世遗急忙问道:“你已经到了玄女观了?可是刚刚从上面下来?
你要到什么地方去?”厉胜男淡淡说道:“你与我已恩断义绝,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
独木桥,你管我从什么地方来,到什么地方去?”
“恩断义绝”这四个字。第一次从厉胜男的口中说出来,金世遗听了,有如在头顶上着
了一个焦雷,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说好,厉胜男早已走过了他的前头,独自下山去了。
金世遗几乎忍不住就要去追赶她,忽地省起了自己今天是来探望谷之华的,走了定神,
自言自语道:“不可,不可!我心里头只能有谷之华一个人了,胜男,她、她既然不愿与我
兄妹相待,我还去追赶她作甚?自惹麻烦,自讨苦吃么?”
这时正是中午时分,丽日当空,繁花铺地,邙山上大好风光,可是金世遗的心情却是惨
淡之极,他想起了在荒岛上与厉胜男的三年相处,多少软语温存,多少设勤呵护:享尽风
流,曾经患难,想不到今日如此收场!金世遗意冷心灰,心里想道:“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
吧,我对胜男只是问心无愧。好吧,只当当初并没有认识这个人。”
可是厉胜男的影子仍似在他面前摇蔽,最先浮现的是她娇痴的惹人怜爱的笑容,转眼之
间,这笑容变了,变了怨毒的眼光,愤激的神情,冷若冰霜的面孔!金世遗地打了一个寒
襟,“她到邙山来做什么?她为什么用那样的目光看我?似是充满了嘲笑的、邪恶的、怨毒
的、而又快意的目光?”
这么一想,寒意直透心头,金世遗已隐隐感到了不祥之兆,这时,他已再无瑕回忆温馨
的住事,这时他所想知道的只是谷之华是否平安。他急急忙忙三步做作两步,箭一般射上邙
山!
守在玄女观前的邙山派弟子,莓地见金世遗到来,都不由得大吃一惊,四年前金世遗曾
大闹邙山,令曹锦儿几乎下不了台。这几个弟子恰巧是当时曾和他交过手,吃过他的亏的。
邙山八大弟子之一的卢道磷急忙发出警号,与众弟子排成方阵,栏在观前,横刀喝道:“你
这魔头还没死呀?到这里来干嘛?我们又没给你发出请帖!”
金世遗那有心神与他打话,一掌将卢道磷推开,叫道:“我不是来打架的,你们的谷掌
门怎样了?我要见她!”众弟子大怒骂道:“你还要见她!”沦刀舞剑,一窝蜂的就围上
来!要知金世遗在末出海之前,已与厉胜男形影不离,武林中知道的甚多,有许多人甚至已
把他们当成情侣。
如今厉胜男刚走,金世遗就按着来,这几个邙山派的弟子更把他当作了厉胜男的同党。
金世遗施展出“沾衣十八跌”的武功;碰着他的人都跌了开去,片刻之间,邙山派弟子
所别的方阵已给他冲得七凌八乱,正闹得不可开交,路英豪白英杰二人已闻声赶出,金世遗
一手一个,揪着他们,“路兄,白兄。快带我进去,我不是来闹事的!怎么,你们瞪眼睛作
甚么?认不得找么?今年春天,在北京城外打走了孟神通弟子的那个人就是我!你们记起了
吧?该相信我没有恶意了吧?”那次金世遗冒充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在项鸿郝浩的毒掌之下
救了路白二人,白英杰当时就已对他的身份起疑,此刻听了他这番说话,恍然大悟。
路英杰叫道:“好,原来你就是那位恩人,我带你进去。不过,请你把手放松一点行不
行?”
原来金世遗一着急,抓着他们的手不知不觉的使出劲来,几乎把他们的骨头都捏碎了一
翼仲牟唐经天等人。听得外面喧闹,不约而同的出来看个究竟,一抬头便见金世遗气急败坏
的跑来,翼仲牟吃了一惊,唐经天已拔剑喝道:“金世遗,你想怎么?”金世遗叫道:“谷
之华呢,怎不见她:”唐经天道:“你还问她,你的好朋友已经把她害死了!”
金世遗这一惊非同小可,登时呆若木鸡,说时运,那时快,唐经天已一剑向他刺去,冰
川天女忙道:“不可!”伸手将他拉住,只听得“删”的一声,游龙剑贴着金世遗的身子穿
出,要不是冰川天女这么一拉,险些就要在身上戳一个窟窿!
唐经天气道:“你怎么还帮他说话?那次在我父亲剑底救走了那个妖女的就是位,你难
道还不知道?”原来金世遗先后被冯琳唐晓澜识破之后,他们已告诉了唐经天与锺展,只瞒
着李沁梅一人而已。
冰川天女道:“你瞧他这副神气,绝不会与那妖女同谋!”金世遗呆了一呆,猛地大叫
一声,衣袖一挥,把唐经天几乎摔倒,再一伸手,又把翼仲牟揪着,呼道:“她在哪里,赶
快带我去看!”
翼仲牟老于世故,这时亦已石田了金世遗绝无恶意,心中一动,便道:“随我来吧,
呀,她现在只誊下一口气了!”
金世遗走进房内,见到邙山派的女弟子正在替谷之华装验,不由得浑身颤抖,眼睛发
黑,膝头一软,便跪下去喊道:“都是我的罪过,我来迟一步了!”
翼忡牟所想到的冰川天女也想到了,忙道:“世遗,你静一静,之华姐姐尚未断气呢!
我们已给她服下了天山雪莲,只是没法令她气血运行!”
金世遗跳了起来,顾不得男女嫌疑,便伏到谷之华的胸口,听她那微弱的心跳声息,过
了半晌,他站起身来,眼睛中射出一线希望的光芒,对翼仲牟道:“快给我准备一间静室,
将之华搬进去.”翼仲牟喜出望外,立即依从。金世遗进了静室,便关了房门,郑重吩咐,
不许人来打扰。
邙山派的卢道磷等好些有地位弟子,都是揣喘不安,围着翼仲牟问道:“这事有些不妥
吧?
你信得过这魔头吗?”
要知谷之华现在已是邙山派的掌门身份,翼仲牟让他们孤男寡女同在一室,要是金世遗
能把谷之华救活,也还罢了;如若不能,邙山派就更加多一重耻辱,只怕谷之华死后,也要
蒙上不白之冤,翼忡牟听了众师弟的话,虽然不禁心头一栗,但随即便神色如常,点了点
头,毅然说道:
“不管旁人怎样说他,我相信他!”翼忡牟在邙山派的地位仅次于前任掌门曹锦儿,声
望甚至还在曹锦儿之上。他这样说了,邙山派众弟子自是不敢多言。
金世遗关上了房门,定下心神,调匀气息,默默祷告:“上天垂佑,助我救活之华妹
妹。”当下盘膝而生,双掌贴着谷之华胸口的“璇玑穴”,徐徐给她推血过宫。谷之华的内
功根柢本来不弱,得到外力相助,自然而然的生出反应,过了半个时辰,只听得她喉头咯咯
作响,胸口渐渐一起一伏,那是呼吸已经恢复,体内的瘀血亦已有化开之兆。
金世遗大喜,加紧施为。再过半个时辰,谷之华呼吸的气息更粗,差不多已与常人一样
了。
谷之华身上所受的剧毒传到了她的掌上,他只得以最上乘的内功逼聚指尖,他将两手的
中指咬破,挤出毒血,然后以一指禅功连点她周身三十六道大穴,谷之华的经脉一遍,雪莲
的药力流贯四肢,终于悠悠醒转。金世遗也累得不堪了。
金世遗又惊又喜,心头坪坪作跳,紧紧抓着谷之华的双手,只见谷之华慢慢张开了眼
睛,叫道:“咦。这是什么地方?我是在作梦不成?你,你,你,你:…”金世遗忙道:
“我是世遗,你不要害怕。”
谷之华道:“你怎么在这儿?”眼睛眨了几下,似乎在追忆前事,忽地甩脱了金世遗双
手,叫道:“不对,不对,厉姑娘呢?呀!你怎么可以和我单独相对?你的厉姑娘就在这
里,你怎么不去陪她!”
金世遗道:“是她害了你,也怪我来迟了一步!她已经跑了,从今之后,咱们都别再理
她!”
谷之华低声道:“你说什么,别再理她?你和她不是一同来的?”金世遗道:喜田然不
是一同来的!早在几个月前,我就与地分手了!呀,我真想不到她的心肠如此恶毒!不过,
这些事情都过去了,之华,你愿意和我终生相伴么?”
谷之华呆了一呆,身躯微微颤战,却坐不起来,金世遗双手扶她,谷之华忽地叫道:
“不成,不成!世遗,多谢你这次将我救活,但最好咱们今后别再相见了!”
谷之华似是因为太过激动,喘着气说了这几句话,便连连咳嗽,但觉浑身无力,四枝僵
硬。
金世遗垂泪道:“都是我连累了你,害得你几乎丧命,难怪你不肯饶恕我!”
谷之华道:“不,我一点也不怨你。说实在的,厉胜男下毒手害我,我反而欢喜得
很!”金世遗不觉愕然,谷之华忽地徵徵一笑,说道:“傻子,这个也不懂吗,你试想想,
她为什么要害我,若是,若是……”咳了几声,说不下去,脸上泛起一片娇红。
金世遗恍然大悟,要知厉胜男之所以害谷之华,那当然是因为金世遗爱谷之华的原故,
而谷之华遭了毒手反而高兴,那也就表露了她已知道了金世遗的心意了。
金世遗在她身边低声说道:“你累了,好好躺着吧,我替你把那两句话说出来。“若
是,若是你令她称心如愿,她还会向我下毒手么?“谷妹妹,你想说的是不是这两句话?”
谷之华椅着枕头不作声,但她脸上那一丝苍白的笑容,已不啻默认金世遗说得不错了。
金世遗道:“妹妹,那你该相信我了吧?为什么你还不肯答允?”谷之华道:“我已经
是一个废人了,天山雪莲只能令我苟延残喘,你难道还看不出来?”
金世遗抓着她的手道:“我服侍你一生一世!”谷之华眼泪盈眶,那是伤心的眼泪,也
是感激的眼泪,这利那间,她几乎就要开口答允金世遗的求婚,可是她说出的仍然是那两个
字:“不成!”
金世遗道:“为什么!”谷之华道:“我已答应了曹师姐,今生今世是决不嫁人的
了。”金世遗道:“何必让死了的人拦在咱们中间?”谷之华咬着嘴唇道:“不,我答应了
曹师姐在先,这是不能更改的了!世遗,我死了也会感激你,但是,我不能做你的妻子!话
已说盖了,你走吧,今后也不必再来看我了!”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已是毕得不堪,说
到后来,气若游丝,声音都听不清楚了。
其实,她心里已是一百二十个愿意,但正因为她感激金世遗的挚爱深情,所以才不愿金
世遗为她牺牲,才不愿以残废之躯,连累金世遗一生一世,她将对曹锦儿的允诺拿出来,不
过是作为一面盾牌而已。
金世遗呆了一会,再仔细咀嚼谷之华的话语:他本来是个聪明的人,渐渐也睛到了谷之
华的心意,知道若要得她答允,除非她已恢复如常,这样她和自己结婚,才不会觉得是拖累
了丈夫。
可是怎样才能令她恢复健康,这却不是金世这所能为力的了。
金世遗给放下纱帐,低声说道:“过去的是一场恶梦,不要再想它了,你好好睡吧,我
会回来唤醒你的。”谷之华微笑道:“我心里宁静得很,你不用为我担忧,如果今夜有梦,
那也一定是个好梦。世遗,你让我把好梦做得长久一些,不必忙着来唤醒我。我想,你也一
定会往梦中见着我的,就让咱们在梦中相见,不更美吗?”。
金世遗又是欢喜,又是辛酸,欢喜的是:雨过天青,误会终于消解;辛酸的是:只怕这
果然只是一场梦,纵使恶梦变成好梦,梦也不会成真!
翼仲年等人正在等得心焦,忽见金世遗面色苍白,神情萎顿的走出来,不由得尽都呆
了。好半晌,翼仲牟才鼓起勇气问道:“怎么样了?”金世遗颓然坐下,道:“她已经活了
过来,现在又睡去了。”翼仲牟道:“只要没有性命之忧便好。”金世遗道:“性命大约是
没有危险了,但要想复元只怕也很难。叶先生,你医道高明,不妨再去诊断一下。”
众人都是武学大行家,见金世遗累成这个样子,知道他为了救活谷之华已是耗尽精神。
唐经天颇感不安,走上前来,施了一礼,说道:“世遗兄,我刚才错怪你了:”金世遗道:
“连我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怎能怪得你们。唉,这件祸事都是因我而起!”冰川天女已猜
到了六七分,见众人惊愕,便微笑道:“世遗,你也累了,歇一歇吧,别再胡思乱想了。”
过了一会,叶野逸走出来道:“脉象和我的预料相同,性命可以无忧,但要想免于残
废,还必须对症的解药!这妖女的五毒散太过厉害,她已经全身瘫痪了。”
这时,翼仲牟已把厉胜男前来闹事的经过,一一告诉了金世遗,最后叹口气道:“这桩
事情,可真是令人难测。你说那妖女是成心要害死谷师妹吧,在谷师妹中毒之后,她当时便
可要了她的性命,着来她好似是故意留下一倏后路,好让人去向她讨解药的。”金世遗问
道:“你们当时向她讨过没有?”翼仲年道:“怎么没有?可是她不卖帐,说是要讨解药,
须得找个合适的人来。”
金世遗心头一震,他当然明白,厉胜男认为合适的人,除了他再无则个!着来一切都已
在厉胜男算定之中,她算走了金世遗必上邙山,算定了金世遗s几次,从未见师兄笑过,今
天却是乐得合不拢嘴来,我敢写包单,新郎一定听你的话。”李沁梅也反过来取笑她道:
“难道江南就敢不听你的话吗?我瞧他服服贴贴的跟在你的背后,一点地不像从前那个蹦蹦
跳跳的江南了。我才佩服你的本领呢,不过一年功夫,就把丈夫驯服得好像绵羊了。”邹纬
霞道:“他呀,他哪有锺师兄那样老实,我本来不想带他来的,后来一想,叫他来学学别人
做好丈夫的榜样也好。”
李沁梅向江南招手道:“江南,你今天怎的变成个锯嘴葫芦了?过来和我说话呀!”要
知江南向来以多嘴出名,李沁梅想逗他说话,好转移众人取笑的目标。江南嘻嘻笑道:“好
吧,我先给你说两句吉利的说话,祝你明年今日,流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李沁悔“呼”
道:“一说话就没正经,我还当你改了脾气妮。”忽地发现江南虽是堆着满面笑容,却似笑
得有些勉强,若来它是强打精神,故意插科打谭,引众人笑乐的。
李沁梅怔了怔,道:“江南,你有什么心事?”江南道:“我的心事嘛,就是想早日吃
你的红蛋。”习俗添了孩子就要派红蛋,有人插口笑道:“天山上又不能养鸡。”江南道: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天山雪鸡的味道比家鸡还好呢,想来雪鸡的蛋也一定不错。”
李沁梅道:“别胡闹啦,咱们总算是其过患难的朋友,还记得当年咱们在江南道上的事
吗?
你是什么话都肯对我直说的。记得有一次那厉姑娘骗我,还是你把她的谎话戳穿的。”
李沁梅是心无尘垢的少女,她一直思念金世遗,即是对未婚夫锺展也从不隐瞒的,所以一见
了江南,想起当年她和江南陈天宇等人寻觅金世遗之事,便不自禁的提起来。岂知这正触动
了江南的心事,原来江南是个最重友情的人,他正是为了金世遗而伤感,李沁梅已经有着落
了。金世遗和谷之华却还是磨难重重。
邹终霞也曾叮嘱过江南不可胡乱说话,但这时江南给挑动了心事,却忍不住道:“是
呀,我早就看出那个厉姑娘不是好东西,所以不待今天大家恨她我才恨她,我是早已恨她的
了!”
李沁梅怔了一怔,道:“你说什么,厉胜男又在江湖上出现了么?”江南省起自己说错
了话,一时间难以转圈,只得支吾说道:“这个么,这个么……我倒没有听说。”李沁梅
道:“不对,你不是说现在有许多人恨她么?”江南道:“她一向行事狡猾狠毒,当然有许
多人恨她。”李沁悔道:“不、不,不对。你刚才说的是着重在“今天”字,不是说她过
去。她一定是回来了,不知做出了什么事情,和人结怨,所以你才这样说。”
要知厉胜男当年是和金世遗一同出海的,若然厉胜男已经回来,金世遗就可能活在人
间,即使不然,最少也可从厉胜男口中知道他死生的确讯。李沁梅是如此想,冯琳、唐经天
等人也知道了她定是如此想。冯琳皱了皱眉,正想编一套说辞,李沁梅已急不及待的问道:
“江南,你一定知道厉姑娘的消息,她在哪儿?”最欢喜说话的江南,这时却是一改故态,
别人问到他,他也默不作声。
李沁梅按着叹口气道:“可惜谷姐姐今天没来。”她这话含有两种意思,第一,若是谷
之华在此,她便可以有人商量,第二,她以为谷之华也像她一样,尚未知道金世遗生死之
谜,所以恨不得早点告诉谷之华:厉胜男已经回来了,从厉胜男那儿便可以追查到金世遗的
消息,原来在李沁梅答应锺展婚事的时候,心里早已经作了决定:即使金世遗活着回来,她
也决意让与谷之华了。
就在今天她的大喜日子,她也曾向上天祷告,预祝谷之华与金世遗能成就美满姻缘。
李沁梅刚刚说了一句,忽听得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笑道:“还是你不错,我以为你只怕
记你的谷姐姐呢?却原来还记得我。我就在这儿!”
李沁梅大吃一惊,跳了起来,就在这时,只听得唐晓澜朗声说道:“是哪位贵客来了,
请恕失迎。”原来厉胜男是用“天道传言”之术,向李沁梅说话,别的人听不见,但唐晓澜
的内功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他虽不懂“天遁传音”,却已发觉到了空气波动的异状。
只见大门外影于一闪,厉胜男格格娇笑,走了进来。担任知客的天山弟子,突然见一个
美貌的女子出现,竟不知她是从什么方向来的,都吓得呆了。
说时迟,那时快,冯琳与唐晓澜已是同时出手,冯琳背朝着她,反手长袖一拂;唐经天
亦已拔剑出销,同她挥去!与此同时,邹维霞和李沁梅亦都发出一声惊叫,只见江南一个帅
斗倒翻了出去,去势极急,直撞到了墙边,才给萧青峰拉住,险些撞得头破血流。正是:新
房不意来妖女,只为多言几丧生。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梁羽生《云海玉弓缘》
第五十一回办烛未残妖女至冰峰较技掌门危

江南十分机警,一见厉胜男进夹,便知她将对自己不利,立即用金世遗教过它的古怪身
法,一个肋斗倒翻出去,也幸亏冯琳和唐经天已经攻到,厉胜男本想打他一记耳光的,由于
腾不出手来,只得改用劈空掌的暗劲推他一把,令他稍稍吃了一点亏。
冯琳挥袖拍出,只听得“嗤”的一声,衣袖已给撕下一部,唐经天的宝剑疾如电掣,着
来就要剌到她的身上,却不知怎的,溯了个空,脚步不稳,向前冲出了几步,“擦”一声,
宝剑刺入了李沁梅身旁的茶几,溅了李沁梅满身茶水。
厉胜男冷笑道:“这是哪门的规矩,虽然我未接请帖,到来贺喜,这也总不至于就犯了
死罪吧?你们为什么就想要我的性命?”
唐晓澜道:“琳妹住手,且先问明她的来意。厉姑娘,你若果真是为他们的婚礼而来,
唐某当以礼相待,不管你往日的恶行,今日决不难为于你。你若是想来捣乱的嘛,这天山上
可不是件撒野的地方!”
厉胜男淡淡说道:“哦,原来天山是这样的圣地么?今日算是见识了!有唐大掌门在
此,小女子焉能撒野?”她直闯到礼堂,天山派弟子始发现,所以她这几句暗含讥剌的话一
说出来,天山门下都觉面上无光。但因碍着掌门人的面子,他们唯有敢怒而不敢言。
厉胜男歇了一歇,又再缓缓说道:“你要问我的来意么,我刚才已经说过,当然定是贺
喜来的。沁梅姐姐,咱们虽非知交,当年在孟神通家中,总算是有过同牢之谊,我今天作了
一个不速之客,前来道贺,你总不至于拒人千里吧?”
李沁梅道:“多谢了。”她望了望她姨父和母亲的面色,说了这三个字,便不再言。
厉胜男又道:“不过嘛,也不全是为了道贺!”冯琳忍不住叭道:“你还想怎的?”
厉胜男冷笑道:“不是我想怎的,你的女儿想见我,她的话我已听见了,不是看在你女
儿与我的交情份上,我还不想来呢!沁梅姐姐,你要见我,可是要向我打探什么人的消息
么?”
李沁梅禁不住问道:“听说你前几年飘洋出海,是和他同去。现在你回来了,是一个人
回来呢,还是两个人回来?”厉胜男格格笑道:“什么”他哎、他哎],你做了新娘子不好
意思说么?我替你说了吧,你是想问金世遗的消息是不是!“此言一出,满堂宾客,面色全
都变了。厉胜男笑了一笑,冷冷说道:“你倒好心,还想着他,可惜他早已不把你放在心上
了。不过,正是如此,我要向你大大的贺喜。不是我当面奉承你的丈夫,你嫁给他,可要比
嫁给那个寡情薄义的金世遗好得多了!”
冯琳大怒道:“小妖女,你放屁放完了没有?给我滚出去!”
厉胜男冷笑道:“呼,我说错了么?难道你这位丈母娘现在还认为金世遗要比你那个女
婿好吗?”冯琳给她气得七窍生烟,锺展低声说道:“妈,沁妹想知道金世遗的消息,就让
这位厉姑娘说吧。别人的闲话,我不在乎!”
厉胜男笑道:“可见我的眼光不错,到底是这位新郎哥通情达理。沁梅姐姐,对你实说
了吧,金世遗是还活着,可是他心里只有一个谷之华,早已忘记你了。”
李沁梅大喜,喃喃说道:“这就好了,这就好了。可不知谷姐姐知道没有?”厉胜男按
着便道:“你说好吗?不错,金世遗也想得好。可惜呀,可惜---只怕他们的美满姻缘,今
生是无望了!”李沁悔叫道:“为什么?”厉胜男缓缓说道:“谷之华现在嘛,是生不如
死,她既不能做金世遗的妻子,也不能来看你了!”
李沁梅大吃一惊,魏魏的站起来,正要问她是何缘故,唐经天白英杰已忍不住同时骂了
出来,“沁妹,不要问了。谷之华就是这妖女害的!][千刀万则的小妖女,你唉了我们的掌
门,还敢到这里夸耀!”登时群情泛涌,骂声四起,人人都不肯放过她。
厉胜男叫道:“唐大掌门,你怎么说?说过了的话算不算数?”
唐晓澜面色铁青,摆摆手道:“各位暂且静静。厉姑娘,你今日算是我的客人,我不为
难你。邙出的谷掌门是我的侄女,她的事我也不能不管。听说你有意伸量我天山一派,那
么,过了今日,就请你厉姑娘订个日期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又惊又喜,惊者是唐晓澜以天下第一高手的身份。竟不惜自贬身
份,与厉胜男约战:喜者是唐晓澜这一出头,厉胜男飞上天去也逃不过唐晓澜的手心,谷之
华的仇是有人报了。
满堂宾客寂静无哗,大家都在着厉胜男如何回答。只见厉胜男格格一笑,说道:“多谢
唐大掌门抬举于我,我还有一件贺礼,且让我先拿出来再说吧。”她这话一说出来,许多人
都吓了一跳!
厉胜男以前曾把孟神通的人头作为贺礼,令谷之华中毒,此事人人知晓。如今厉胜男又
要拿出“贺礼”,众人想起前事,自不免心内暗惊,不知她又百什么古怪。冯琳急忙护着女
儿,唐经天夫妇也急忙护着锺展。
厉胜男娇声笑道:“我这件小小礼物,虽非价值连城之宝,却是唐大掌门求之不得的东
西。”
说罢拿出一个五十来长的羊脂白玉瓶,瓶内有三颗粉红色的丹药,厉胜男将瓶子一晃,
按着笑道:“这是五毒散的解药,连服三颗,便可完全复原。唐大掌门,你若将这三颗解药
转送给谷之华,邙山派可要大大领你的情了!”
为了这个解药,曾累得邙山沛的众弟子和许多武林高手,到处追踪,想不到厉胜男此际
竟然自愿献出。唐晓澜怔了一怔,说道:“人有善念,天必佑之。厉姑娘,多谢你的礼物,
从今之后,你与邙山沛的冤仇可以一笔勾销,我也无须与你算帐了。”
却不料厉胜男笑了一笑,按着又道:“这件礼物么,本来我是诚心送给你的,可惜你们
却不把我当作客人看待,我一进门来,你们就”妖女][魔女“的骂个不休,如今嘛,你要这
件礼物,可得拿点东西来交换了。”唐晓澜沉声道:“你要什么东西?”厉胜男淡淡说道:
“要你约三记响头!从今之后,我所到的地方,天山弟子要闻风远避三十里!”话未说完,
满堂宾客已是怒声雷动。
唐晓澜须眉怒张,“哼”了一声道:“厉姑娘,你也未免太欺负人了!”厉胜男笑道:
“你不肯向我磕头也可以,可是你得用自己的本领来拿了。”
唐晓澜道:“呼,原来你今天就想与我见个高下?”厉胜男道:“不错,你赢得了我,
我奉送解药;我若彻悻赢得了你,你这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头可以转让给我了。一物换一吻,
这也是公平得很呀!当然,你唐大掌门还怕赢不了我吗?所以,我拣正这个日子前来,好让
你在天下英雄面前大显威风,取得解药,这正是双喜临门呀!”
唐晓澜道:“厉姑娘,我不会与你门口,闲话少说,划出道来!”厉胜男道:“礼堂红
烛高烧,在这里比武,未免太煞风景,唐大掌门,到对面冷峰之上,我向你一样一样领教如
何?”
唐晓澜道:“随你的便。”他虽然怒极气极,仍是不失礼数,当下禁止弟子喧闹,亲自
在前带路,登上对面冰峰。
一天喜事想不到发生了这件事情,满堂宾客,显不得寻常礼节,不待相邀,都跟了出
去;就连一对刚刚拜堂成亲的新人。也都穿着礼服,追随在主婚人唐晓澜之后。江南嘻嘻笑
道:“这样的婚礼倒是自古所无。”邹维霞道:“你还好笑呢,你的额头都碰穿了!”江南
笑道:“是还有一点兜痛,可是有这样百年难过的热闹可瞧,痛也就不觉得了!哈,哈,你
瞧他们这封新人穿着礼服奔跑的怪模样,待将来他们的孩子长大之后,我还要拿他们取笑
呢!”
邹绪霞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呀,几时才能长大成人。你都快做父亲啦,还是这样孩
子气:“江南手舞足蹈,叫道:“真的?真的!哈,哈,你有喜啦!”邹维霞限很的捏了他
一把,低声喝道:“喋声,你要嚷得通天下部知道么?三个月了。呼,宾都是你惹起的,你
还开心?”江南也低声说道:“你有喜,怎么是我惹的祸了?”邹绪霞满面通红,“碎”
道:“胡说八道,我是说你今天惹的祸!”幸亏众人都在注意厉胜男的行动,没有留神听他
们的打情骂俏,要不然,只怕江南想取笑别人,却要反过来给别人取笑了。
众人随着唐厉二人上了冰峰,只见冰塞上已有八名白衣少女相候,见了厉胜男都躬身相
迎,口称“小姐”,看来似是她的丫环。群虽不禁大是惊奇,要知能上到天山绝顶,武功已
非泛泛,想不透厉胜男怎的仅在两年之内,就找到了这样的八个丫环。
厉胜男笑道:“今天是唐大掌门约我单打独斗,你们站在一边瞧,不必动手。”转过身
又对唐晓澜笑道“唐大掌门,你可还有什么事情要向你的儿子交待么?”那意思是说:[你
和我比武,可得预防不测,还是交待了后事的好!“饶是唐晓澜涵养极佳,听了这番说话,
也不禁心头火起,当下强抑怒气,沉声说道:“如此说来今日这场比武,厉姑娘是有意与老
夫赌上性命的了?”厉胜男道:“不敢。可是拳头兵刃上没有眼睛,还是先说开了的好。我
是个无名小卒,能够死在唐大掌门手下,那是死而无怨的。”唐晓澜道:“好,唐某年过六
旬,若能埋骨天山,亦是死无可怨的了。你厉姑娘有这样的志气,我这几根老骨头,就交给
你吧!”
唐晓栏只是怒在心头,未曾表露。但宾客们却已忍不住厉胜男这般嚣张的气焰,登时有
两个人跑出场来。一个是须眉皆白的老头,一个是手提长剑的中年道士,前者是腔恫派的元
老乌天朗,后者是峨嵋派金光大师的首徒青松道人。
青松道人叫道:“杀鸡焉用牛刀!唐大侠,请让我代你料理吧!”乌天朗却慢吞吞的说
道:“唐大侠,你中计了,这小妖女目中无人,你与她单独较量,赢了她也是抬高了她的身
份。老朽最恨狂妄无知的后生小辈,待我教训教训她。”
厉胜男冷笑道:“你这老浑蛋活了一大把年纪,还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上次给孟神通打
伤,好了没有?居然还敢来撩是生非。我最恨倚老卖老的枉妄之辈,好呀,冲着你这几句
话,我就要给你一个教训,让天下英雄一笑!”
乌天朗在武林的成名人物中年纪最长,上次给孟神通打伤,引为奇耻大辱;但孟神通到
底还是与他同一班辈,现在给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一顿臭骂,比起以前受孟神通的侮辱更甚
百倍。乌天朗气得七窍生烟,登时怒冲上去,挥掌便攻。
厉胜男一闪闪开,叫道:“且慢!”话声末了,突然到了青松道人面前,同他轻轻一
拍,说道:“还有你这个臭道士,我瞧着也不顺眼,我没功夫和你们一个一个的打,你与那
老浑蛋一齐上吧!”青松道人已尽得乃师真传。早已进入一流高手之列,但厉胜男这一拍他
竟然没有躲过,不由得又惊又怒,学武之人受了袭击,本能的一剑就刺了出去。
在此情形下,唐晓澜要想阻止已来不及,顿足暗道:“糟了,糟了!”
说时运,那时快,厉胜男一声笑道:“老浑蛋,你要倚老卖老,我先拔掉你的胡子!”
乌天朗双掌成圈,使出腔恫派的缜山绝技“金环掌”,封住了门户。这套“金狈掌”法用于
防守,最是无懈可击,加上乌天朗几十年的功力,双掌合成的圈内,即算利剑插进,也会给
他的掌方震断!哪知厉胜男忽地欺到身前,乌天朗明明见她伸手来扯胡于,双掌一台,竟未
能挟着它的手腕,厉胜男的手法快得无以形容,待到他双掌合时,一大把胡子已经给她硬生
生的拔去,鸟天朗颊下登时现出一片血痕!
就在这瞬息之间,只听得厉胜男哈哈大笑,一个转身,青松道人的长剑也已到了它的手
中。
厉胜男皓腕一抖,“哪”的一声,那柄长剑当即断为两段!厉胜男大笑道:“老彪蛋,
臭道士,还要来教训我吗?”
这一下,登时令到全场震骇,连唐晓澜也吃了一惊!本来,唐晓澜已看出了厉胜男的武
功怪异,也预料到乌天朗与青松道人不是她的对手,可是却想不到他们竟败得这么快,这么
惨!要知若将天下武林人物排名的话,乌天朗绝不会在十名之外,当年他与孟神通相斗,也
曾斗了数十招方始落败,如今又加上金光大师的首徒青松道人,按说可以支持更久,却不料
仅仅数招,便都给厉胜男座描淡写的打发了,这样的结果,唐晓澜虽是天下第一的武学宗
师,亦是始料不及!
其实,并非厉胜男的功力已高出当年的孟神通几倍,而是她学会了乔北溟的武功秘笈之
后,对各家各派的镇山绝技,已是心中有数,看出了乌天朗功力虽高,但年纪老迈,身法步
法都没有她的灵活,所以才能够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举手便突破了他的防御。不过,
她以内力震断青伍道人的长剑,却是绝非取巧的真实本领,唐晓澜看得出来:现在的厉胜
男,单论内功造诘,亦已决不在当年的孟神通之下。
在场的峨嵋派和腔炯派的门人急忙跑出去救人,只听得乌天朗一声大叫,朝天跌倒。原
来是气得昏过去了。
唐晓澜道:[厉姑娘好本领,还是由我来领教吧。朋友们对我的情谊,我心领了!“各
路英推虽然心头气愤,但一来自问武功不及,二来唐晓澜已是如此说法,因此也就无人敢再
上去向厉胜男挑战。青松道人退下,腔恫派弟子也将乌天朗抬回去。场面从喧闹而复归平
静。人人聚精会神,准备看唐晓澜如何对付厉胜男。唐晓澜道:“姑娘远来是客,如何比
法?请姑娘划出道儿。”
厉胜男道:“唐大掌门昔日与孟神通比武,是三场定胜负;现在我也援例,川二场与大
掌门决生死!”说到最后那三个字:“快生死”,特别加重语气。当真是比当年孟神通的气
谈还要咄咄逼人!
当年孟神通在三场比赛中,有两场是并非以本身武技决胜负的,唐晓澜当时几乎被他的
古怪的比武办法难倒。现在厉胜男依样尽谤芦,又要以三场来“决生死”,唐晓澜还不怎
么,群雄听了,都不禁暗暗嘀咕。
唐晓澜虽不畏惧,却也心中怒道:“这妖女比孟神通还更狡猾,不知她要用什么刁钻的
办法来难我?”
厉胜另在众人目光注视之下,缓缓说道:“我可不像孟神通那样,要比什么胆量呀、见
识呀等等,我这三场比斗,乾脆得很,就是凭着各人平生所学,决一生死!”
唐晓澜松了一口气,淡淡说道:“厉姑娘当真是快人快语,那么请问这三场当如拔比
法?”
厉胜男眉毛一扬,说道:“我这三场是专拣你最拿手的本领来比,定能令你称心如意。
第一场我要与你比斗剑法;第二场我要与你较量内功;第三场我要领教你的暗器功夫,要看
一看你的天山神芒到底有何厉害?”
此言一出,在场的各路英雄均是又惊又喜,要知厉胜男所要比试的这三种功夫,正是天
山派压倒武林的绝技,天山派剑法融会各家各派之长,数百年来,武林公推第一:唐晓澜的
内功,并世无双,当年力抗孟神通的修罗阴煞功,尚且毫无伤损,厉胜男仅是个二十多岁的
少女,本领纵能游过孟神通,内功绝不能及孟神通:天山神芒是威力最强的暗器,厉胜男指
定要唐晓澜用这种厉害的暗器,当真是胆大到了极点!众人大惊之后,均是暗中想道:“这
妖女真是不知死活,竟然要与唐大侠较量他这三样武林绝技!饶她本领再高,逃得过唐大侠
的游龙剑,也受不了唐大侠的内家真力;何况还有最后一关:那天山神芒的穿喉戳体之
灾!”
有人问道:“既然讲明了是比试这三种武功,那么若用毒药取胜,是否应该禁止?”
在场的客人以少林寺的监寺本空大师资望最深,当下说道:“以老纳之见,若用毒的兵
器和暗器,虽然有欠光明正大,还未超出厉姑娘自走的比赛范围,若然使用毒物毒药,则似
乎应该禁止了。不知厉姑娘以为如何?”本空这话,表面上似乎对厉胜男有利,其实却是暗
里帮了唐晓澜,要如以唐晓澜这样卓绝的武功,焉能给厉胜男的兵器暗器研中射中?本空上
人担心的只是厉胜另在比赛中突然使明奇毒的药物而已。
厉胜男听了,嘿嘿冷笑,说道:“本空大师,你也志小觑我了!”
本空大师合什说道:“这么说,厉姑娘是不打算使用毒药了?若然如此,就算是老纳出
言无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恕罪,恕罪!”
厉胜男冷笑道:“当着天下英雄面前,你们若见我出手使用毒药,我任凭你们乱剑分?
非但如此,而且我的兵刃暗器,也决不沾半点毒药。”
众人听她如此说法,都放下了心头大石。唐晓澜却在暗暗惊奇,心道:“这妖女口气如
此之大,她不用毒药,凭什么本领胜我?难道在这短短的两年之中,她当真已练成了并世无
双的怪异武功?”
厉胜男拔剑出销,站在下首,抚剑说道:“请唐大掌门亮剑赐招!”
厉胜男的剑一亮出来,众人都不禁吃了一惊,但见那柄剑通体透明,其薄如纸,发出一
层淡淡的青光,一看就知是神物利器,剑质只怕还在天山派镇山之宝的游龙剑之上。
唐经天生怕父亲托大,急忙将游龙剑递过去道:“爹,你就用这把剑吧。”唐晓澜道:
“也好”接过剑来,苦笑说道:“想不到在这两年之中,我竟然要两次动用这柄宝剑:厉姑
娘,你远来是客,请先赐招!”
厉胜男虽然气谈嚣张,但在比剑之际,却还依着后辈之礼,站在下首,抚剑一揖,然后
“删”的一剑剌出。
这一剑劲道十足,但在唐晓澜眼中,招数却也并无什么奇特之处,唐晓澜是天下第一剑
学大宗师,这时一见她如此出手,便知她是想倚仗宝剑之利,削断自己的游龙剑,当下将计
就计,并不避开,横剑一封,使了个“粘”字诀,便将厉胜男的裁云宝剑胶着。
裁云剑的剑质确实是比游龙剑更胜一弯,若然双方功力相等,双剑一交游龙剑定然断
折,可是如今双剑相交,但听得嗤嗤声响,厉胜男的裁云剑跟着游龙剑上下翻腾,却竟然摆
脱不开。原来她攻过来的劲力。已给唐晓澜尽都化解,宝剑虽利,使不出劲来,那也等于无
用了。
唐晓澜默运玄功,正要把她的剑绞脱,厉胜男忽地纤腰一弯,宝剑往前一探,用了上乘
武功中的借力之法,登时反弹起来,解开了唐晓澜那股粘劲,身形一晃,斜窜出三丈开外,
接连打了两个盘旋。唐晓澜道:“厉姑娘站稳了,唐某还招?”
唐晓澜试了这招,已知厉胜男的功力尚不如他,不过她能够解开自己的粘劲,与当年的
孟神通也不相上下了。
唐晓澜胜算在操,顾着身份,等她脚步站稳了才出剑还招,厉胜男冷笑道:“你别客
气,我不领你的情!”唐晓澜这一招是“大须弥剑式”中的一招困敌妙招,名为“八方风
雨”,若待他剑招用实,敌人就要被困在剑光圈里,再也不能突围“可是因为他先打了一个
招呼,出手稍缓,厉胜男施展“天罗步法”,一飘一闪,竟似游鱼一般从他的剑光缝隙里
“滑”了出来,陡然间啊的一剑,便立即反守为攻,连袭唐晓澜九处大穴。唐晓澜徵笑道:
“好,你的剑法也可以自成一家了!”举剑一迎,抖出九朵剑花,将厉胜男!-田一招奇门
刺穴的剑法,尽都化解。厉胜男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想道:“乔祖师穷毕生之力,精研个透
明窟洼不可,可是厉胜男竟似若无其事,就在游龙剑刺中她的时候,只听得她一声娇笑,倏
然间反手一剑,直指唐晓澜的咽喉!原来厉胜男按着一件薄如蝉翼的软玉甲,这是乔北溟所
遗留约三宝之一,乔北溟也预防到他的隔世弟子末必能胜得了张丹枫的传人,故此在秘笈的
最后一章传了一个破敌的妙计,教弟子用他所传约三宝取胜,即是:先用裁云宝剑削断对方
的兵刃:若然不能,再用软玉甲作防身之具,卖个破绽,拚着受对方一剑,然后乘机反击;
若还不能得手,最后才动用那玉弓。孟神通曾得到秘笈的后半部,也知道这个破敌的妙计,
可是因为乔北溟约三宝都沼在厉胜男的手中,所以孟神通无法施用。这件宝甲可以抵御几问
的宝刀宝剑,因此厉胜男被游龙宝剑刺中,虽受对方的内力震撼,却并未受伤,当下立即依
照秘笈所授,用闪电般的手法,反剑疾刺!这一下变出意外,场边观战的群雄,人人都是心
头大震,登时所有的欢呼喝采的声音尽都止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众人眼花撩乱之际,忽听
得唐晓澜一声喝道:“好很的剑法!”连本空大师也还未曾看得清禁,陡然间只见唐晓栏已
脱出身来,游龙剑的剑光已把厉胜男全身笼罩!
原来幸亏唐晓澜存着一念之慈,在厉胜男骤然以背相向的时候,他虽来不及立即收势,
但却收回了七分劲力,剑招因此也就未曾放尽。在唐晓澜的原意,是不想把全无防御的敌人
毙于剑破天山剑法之道,如今看来,只怕乔祖师复生,在剑术上也末必能轻易言胜。“可
是,也正因为厉胜男曾学过乔北溟的秘传剑法,虽然不能破天山剑法,却也还可以勉强周
旋,但见两道剑光在冰峰上盘旋飞舞,剑光所至,冰屑纷飞。在阳光下幻出奇丽无涛的色
彩,着得众人目眩神迷!心中均是想道:“怪不得唐大侠要亲自出马,这妖女的剑术果然非
同小可!”在场的都是武学行家,一方面固然对厉胜男的剑术啧啧称赏,另一方面也看出了
唐晓澜稳占上风,时间一长,厉胜男绝非其敌。所以他们看这场比剑,全景带着“欣赏”的
心情,并无一人为唐晓澜忧虑。
果然在斗了将近百招的时候,唐晓澜用了一招“龙门鼓浪”,游龙剑扬空一闪,登时银
光缆地,紫电飞空,将厉胜男的宝剑迫得施展不开,有几个心急的观众已在嚷道:“唐大侠
胜了!”
哪知就在喧闹声中,忽见厉胜男一个转身,背向着唐晓澜的宝剑,这一来等于大开门
户,毫无防备的任唐晓栏的宝剑戳她的背心,众人虽然都预料唐晓澜必胜,却想不到厉胜男
竟会如此应招。都不禁呆了!
唐晓澜精通各派剑术,但任何一派的剑术,也没有自行送死之理,因此唐晓澜遇此怪
招,也不觉陡然一怔,他这一招去势如电,收手已来不及,只听得“叮”的一声,剑尖已触
及了厉胜男的背心!
意外之事突然发生,按说以游龙剑的锋利,加上唐晓澜的功力,这一剑非在厉胜男的背
心溯“,却料不到因此一念之慈,却反而救了自己的性命。因为它的剑招未曾放尽,后劲也
蓄而未发,故此厉胜男突然反击,他才能够抵挡,厉胜男圭-四一剑攻到他的胸前,正巧他
已撤剑回来。唐晓澜虽然有点措手不及之感,但究竟他的剑术已是炉火纯青,终于在那千钧
一发之时,将广胜男的狠招化解了。如今,唐晓澜重展”八方风雨“的绝招,厉胜男却因招
数已经使老,再想用天罗步法闪开已来不及,只要唐晓澜剑尖往前一送,立即可以穿过厉胜
男的咽喉!唐晓澜却忽地哈哈笑道:“承让了,这一场不必再比了吧?”倏地将剑收回,正
容说道:“厉姑娘,你虽然定要与我决死生,我却只要与你分胜负!”
厉胜男吓出浑身冷汗,呆了片刻,说道:“你本来可以要了我的性命,你不要那是你自
己的事。这一场我是输了,下两场惫是要比的。”唐晓澜点点头道:“这个当然,说明了要
比三场,当然应该比下去。你也不必领我的情,有本事只管施展好了。唐某但求一开眼界,
死生并未放在心上。”
旁观众人都有点愤愤不平,觉得唐晓澜太过宽大,但下一场就是内功的较量,较量内功
全仗真才实学,决不能取巧,唐晓栏的功力胜过对方不止一筹,这已经是有目共睹,因此众
人虽感不平,但心中均是想道:[这一场饶了她,下一场比试内功,这妖女仍然难免落败,
纵使唐大侠不取她的性命,她连败两场,依照诺言,那解药就应该献出来了!“场中有一块
冰岩,约有三丈来高,上面形如圆镜,厉胜男道:“咱们就在这上面较量内功如何?要是谁
支持不住,先摔下来,那也算输了。”
唐晓澜道:“主随客意,厉姑娘请。”两人跃上冰岩,盘膝而生,各以双掌相抵,便即
较量内功。
两人的掌心一接,唐晓澜立即感到冷得异常,心里暗自笑道:“是了,她现在亦已练成
了第九重的修罗阴煞功,怪不得要选在冰岩之上比试,好加强阴寒之气。”
过了片刻,但见冰岩的上层渐渐溶解,两人盘膝而生的地方都凹了下去,原来是唐晓澜
以纯阳的内功反击,非但将厉胜男的修罗阴煞功抵销,馀力还传到了冰层之下。
再过片刻,厉胜男衣衫尽湿,气喘呼呼,在场的武学行家,都以为唐晓澜即将获胜了,
哪知仔细看时,却发现了唐晓澜的神色越来越沉重,竟似全神以赴,丝毫也不敢放松,在厉
胜男周围那些正在溶化均冰块,又再凝结起来。
原来厉胜另在比试之前,服食了大量的阿修罗花,这种花香,中人如酒,武功稍差的闻
到香气,便要昏迷。厉胜另在《百毒真经》中学到了服食奇花、吐气伤人之法,现在正使用
来对付唐晓澜;她喘气愈急,阿修罗花的香气也愈浓。
饶是唐晓澜的内功深厚无比,也要分神应付,这样一来,双方的距离便拉近了好多。虽
然唐晓澜仍占上风,但厉胜男亦已可以勉强应付了。
唐晓澜当然也察觉到了厉胜男的是在弄鬼作怪,但她刚才说是“决不出手使用毒药”,
所以现在她口吐香气,不算是违背诺言。而且唐晓澜的内功已拣到了诸邪不侵的境界,他本
来就准备厉胜男使用毒药:要禁止厉胜男使毒,那只是本空大师诸人的意思。
当下唐晓澜屏息呼吸,默运玄功,不消多久,又取得了压倒的优势,只见厉卷男面色灰
白,嘴角忽地沁出血丝!
唐晓澜心头一软,正要收回几分真力,免得将她毙于掌下,心念方动,陡然间忽听得厉
胜男一声柠笑,从她双掌攻过来的力道忽地大大增强,唐晓澜吃了一惊,拚了全力抵挡,兀
自有点抵挡不住,登时上身晃了两晃!
这真是不可思议之事,厉胜男的功力本来不及唐晓澜,而且又分明是已到了气衰力竭之
际,却突然间会转弱为强,甚至还超过了唐晓澜!这一来,不但是在场观战的几个武学大师
都感到惊奇,连唐晓澜也觉得莫名其妙!
幸而唐晓澜的内功深厚无比,当下沉住了气,全神应付,厉胜男的攻势有如狂虱暴雨,
但却不能持久,过了一会,唐晓澜渐渐扳平,正要伺机反击,厉胜男忽地又是一声泞笑,一
口鲜血喷了出来,这一回比上次更为厉害,掌力竟如排山倒海而来,同时,唐晓栏的体内也
似乎有一股寒流侵入,冻得他皮肤起粟,气血难舒!
原来厉胜男用的是一种邪派中最为很毒古怪的内功,名为“天魔解体大法”,这是准备
与敌人同归于尽才用的,可以把全身精力都凝聚起来,作雷霆万钧的一击。以前孟神通就曾
用过这个邪法,在重伤之后,临死之前,一举而击毙了大内总管寇方皋。如今厉胜男全部通
晓了乔北溟秘笈的上乘心法,运用起来,比孟神通更为厉害,等如功力骤然增强了三倍,唐
晓澜至多能应付两个厉胜男,因此便自然感到招架不住了!
本空大师着出了苗头不对,顾不得比赛规矩,叫声:“不好!”便奔出场去,要想舍出
性命,将两人拆开!
就在此时,厉胜男忽地一声长笑,双掌一收,只见唐晓澜头下脚上,一个倒裁葱从冰岩
上直摔下来!厉胜男朗声说道:“一报还一报,咱们彼此都不必领情。我对你如何,唐大掌
门,你自己应该明白!”
本空大师抢上去扶唐晓澜,厉胜男击唐晓澜那一掌,掌力末衰,本空大师的手指刚触及
唐晓栏的身体,就有如受到雷轰一般,登时跌出一丈开外。
唐晓澜到底是当世一人,武功之强,远非本空大师可比,眼见他就要裁倒地上,一个肋
斗就翻了过来,反而抢过去扶起了本空大师。本空大师暗暗叫了一声:“惭愧!”这才知
道,要是自己刚才上去解拆的话,那只有送了性命,仍然无济于事。。
唐晓澜转过身来,拱手说道:“多谢姑娘手下留情!姑娘内功玄妙,唐某佩服!”
此言一出,全场人等均是大惊失色!因为唐晓澜这话,不但承认了厉胜男的内功确是比
他高强,而且承认了厉胜另有取他性命的本领,仅仅摔下冰岩,已经算是她手下留情了!刚
才以为厉胜男吹牛的人,都禁不住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唐晓澜光明磊落,他从本身所感受的对方内力来判断,确信厉胜男的内功有将他震毙的
能耐,因此不惜当众承认厉胜男手下留情。其实唐晓澜却有所不知,“天魔解体大法”最为
损耗本身精血,厉胜男朋这种邪派武功,若然发挥到了极度之时,不错,是可以取了唐晓澜
的性命,但她本人,也必定要当场呕血而亡!
厉胜男跃下冰岩,淡淡说道:“比剑那一场你饶了我,这一场我饶了你,刚好扯直,此
事不必再提,现在该我来领教唐大掌门的天山神芒了。”
唐经天见父亲目光呆滞,面色灰暗,这是从来所无的现象,如他已是元气大伤,心中忧
虑,上前低声说道:“爹爹,不如与她改列明天再比暗器吧!”
唐经天已是尽量压低了声音说话,但厉胜男却已听见,哈哈笑道:“唐少掌门要为令尊
向我求情么?唐大掌门,你若当真已是精疲力竭的话,我也可以不为己甚,让你再多活一
天!”
唐晓澜双眼一睁,精光四射,养然间好像换了个人,朗聋说道:“言明今日比试三场,
唐某无论如何,也总得奉陪到底!这一场彼此不必留情,你有本事,尽管要了老夫性命便
是!”
厉胜男的面色这时也是惨白如纸,但她却哈哈笑道:“好,果然不愧是号称天下第一的
武学宗师!”把手一招,只见四个白衣侍女,抬着一把大弓,这把弓通体晶莹,宝光耀目,
原来就是乔北溟所留下的三宝之一---用海底寒玉所造成的那把玉弓!
在场的各路英雄都是见多识广的人物,但是这样的玉弓,却是从来未有见过,也从来未
有听人说过,登时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把弓上。江南暗自嘀咕道:“这把弓莫非有什么古
怪?”
厉胜男环目一扫,冷冷说道:“我不自量力,就准备用这把弓来应付唐大掌门绝世无双
的天山神芒?请哪位武林前辈出来一验!”
唐晓澜怔道:“验什么?”厉胜男道:“有人疑心我这把弓有古怪,不验一验,怎能令
各位放口?”
唐晓澜皱了皱眉,道:“何必呢?”江南却叫道:“让大家见识见识也好。”辛隐农走
出场来,说道:“这位小哥的话说得对,老夫不是有所怀疑,实在因为这把弓确是人世罕见
的宝物。”辛隐农是青城沛的代掌门,武功之高,犹在本空大师之上,而且精通各种暗器,
见识过人,他与唐晓澜交情甚厚,口中虽说没有怀疑,其实正是因为放心不下,怕唐晓澜吃
亏,所以要上前瞧一瞧这把古怪的玉弓。
厉胜男儿唐经天面上也有惶惑的神色,微笑说道:“多两个人来验着吧,也不必定是武
林前辈,唐少掌门,你们父子相关,不必客气了,请出来吧。还有你,江南,你也出来吧,
着清楚了,免得你再说怪话。”
江南道:“好呀,既然有请,我也乐得一开眼界。”唐经天也随着走过去。
江南伸手一摸,只觉着手生凉,除此之外,并无异状。那四名侍女忽地齐声说道:“接
稳了!”四人同时放手,那把弓落到江南手上,江南大呼一声:“压死我也:“扑通便倒,
唐经天大惊,急忙接下,幸而他就在江南身边,而江南又闪避得快,倒地一滚,一个勒斗便
翻出了三丈开外,只是给弓梢碰了一下,饶是如此,他站起来时,已是面无人色,嘴角沁出
血丝。杨柳青母女急忙过去,邹缝霞埋怨道:“都是你好管闲事,怎么样了?”江南道:
“还好,还好!幸而没有给它压下来,要不然就要成为肉饼了。”
唐经天的功力当然是远胜江南,但他接下那把玉弓,却也并不好受,要知这种海底寒
玉,比同样体积的钢铁要重百倍,当年金世遗初到火山岛的时候,亦只是仅仅拿得起这把玉
弓,而不能将它运用。如今唐经天的功力与当时的金世遗大约不相上下,所以做拿起了这把
玉弓,时间稍长,额上亦自青筋暴露,气喘可闻。
辛隐农吃惊非小,忙道:“待老夫开开眼界。”将玉弓接了过来,它的功力又要比唐经
天稍胜一筹,但仍然感到吃力,他仔细验看,除了觉得沉重异常,太过古怪之外,其他方
面,却无异状。他也看出了这把弓乃是玉质,任何毒药若用银器玉器来试,必现黑点或灰暗
之色,如今这把玉弓通体晶莹,自是可以放心得下。
厉胜男笑道:“将那三枝玉箭,也一并给辛大掌门验看吧。”辛隐农见三枝都是一样,
接过一枝,放在弦上试拉,饶他用尽彪身之力,。怎也不能泣满。吓得他连忙放下,说道:
“厉姑娘神力惊人,能用这样沉重的玉弓。老夫只有佩服!”
厉胜男冷笑道:“你们已验看清楚了?我这副弓箭该不是毒的暗器吧?”辛隐农无话可
说,打了个哈哈道:“姑娘取笑了。我们不过是来开开眼界,并非不信姑娘。”
唐经天可在心里暗暗担忧,想道:“弓箭虽然无毒,但却重得惊人,想来用这把宝弓发
箭,威力只怕比天山神芒远大,我爹爹刚刚与她比拚了内功,只怕,只怕---吱,事已如
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愿上天保佑,遇难成祥!”
本来在场的人都以为唐晓澜可以轻易胜得了厉胜男的,这时也都似唐经天一样,为唐晓
澜担惊受怕。
众人目光注视之下,只见厉胜男轻掠云鬓,理好衣里,从容不迫的缓缓说道:“唐大掌
门,咱们彼此胜了一场,这一场是最后决胜负了。上两场承你让我先发招,这一场,我该让
回你了。就这样吧,请你先发三枝天山神芒,然后我再回敬你三枝玉箭。要是我抵挡不了你
的神芒,先给你射死,那也是我命该如此,绝无怨言!”
众人都想不到在这样决胜负的重要关头,厉胜男竟会让唐晓澜先发。他们正自担心唐晓
澜内力未曾恢复。只怕接不了厉胜男的强弓猛箭,若由唐晓澜先发,那就有取胜的机会了。
这时他们都怕唐晓澜不肯答应,本空大师首先说道:“厉姑娘说得对,礼尚往来,该当如
此!”萧青峰也跟着说道:“不错,厉姑娘这番好意,唐大侠理该接受,要不然,老是你让
她先发,反而给人误会你是小觑她了!”
唐晓澜心里甚为难过,想不到自己以天下第一高手的身份,竟要一个年轻的晚辈让回一
场曰但萧青峰的话说得甚重,唐晓澜只得说道:“好,既然厉姑娘如此说法,唐某只好从命
了。”
唐经天选懊了三枝天山神芒递给父亲,唐晓澜吸了口气,说道:“厉姑娘,老夫有偕
了!”双指一弹,登时一道暗赤色的光华,闪电般的向厉胜男射去!神芒过处,带着极为强
烈的啸声!
众人见他在刚刚较量了内功之后,神芒发出,威势还是样惊人,都不禁为之咋舌!
厉胜男弯下身躯,拔剑一迎,只听得“叮”的一声,一道白光飞起,那道暗赤色的光华
给白光一绞,登时中断!天山神芒竟给她的裁云宝剑削为两段!
天山神芒坚逾金石,这还是第一次给人用兵刃削断,众人都大惊失色:但见厉胜男也跟
跟迹的倒退了七八步,倚着一棵松树,呼呼喘气,脸色惨白如纸!
唐晓澜道:“姑娘可要歇歇么?”话犹末了,只见厉胜男一跃而前,站在场心,淡淡说
道:“天山神芒的威力确是并世无双,但也未必能射得死我,唐大掌门,尽可不必为我担
心,还有两枝,请快发吧!「说罢,喀的工酌,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唐晓澜见她吐血之
后,精神反而大振,好生怪异,心道:“这种邪门内功,当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这
时,他哪还敢手下留情,当下默运玄功,力透指尖,将第二枝天山神芒发出!
这一枝神芒挟风呼啸,来势比第一枝更为强劲,厉胜男似是为了保存气力,收回宝剑,
待到那枝天山神芒射到跟前,她突然一飘一闪,似燕子般斜飞出去,但听得“嗤”的一声响
过,她罗裙的下摆给神芒撕去了一幅,按着“上通”一声,她也倒了下地!
众人未曾看得清楚,只道厉胜男已给神芒射伤,纷纷骇呼失声,众人的心情都是十分矛
盾,起初大家都希望唐晓澜将她除去,后来看她年纪轻轻,便已练成了一身超凡入圣的武
功,因此见她伤在神芒之下,又不禁为之惋惜。
就在众人骇呼声中,只见厉胜男又已翻身跳起,冷冷说道:“还剩下最后一枝了,此时
不发,更待何时?”原来她以天罗步法配合最上乘的轻功,避开了这枝神芒,虽然未曾受
伤,却也气衰力竭,她是因为气力不支而自己跌倒的。
唐晓澜乃是天下第一的武学大行家,这情形当然看得出来,心肠一软,第三枝神芒几乎
不忍出手。但他深知对方内功怪异,而且转念一想,要是自己手下留情,待到她发箭之时,
只怕自己性命却未必能保。
这当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唐晓澜咬了咬牙,心中默祷:“但愿这一枝神芒只是将
她伤了!”虽然如此,但因这一箭胜负攸关,他也不敢不全力以赴!
这第三枝神芒,唐晓澜用了十成功力,神芒射到,隐隐挟着风雷之声。厉胜男却也怪,
既不拔剑抵御,也不用轻功闪避,但见神芒射到,她一个转身,“喇”的一声,那枝神芒正
正射中她的背心,她惨叫一声,带着神芒,奔出了几步,摇摇欲倒!她的侍女急忙将她扶住
口这时,在场人等都紧张得不敢透气。但见厉胜男忽地将侍女推开,反手将神芒拔下,神芒
上不沾半点血渍!厉胜男将神芒一抛,冷冷说道:“唐大掌门,现在该轮到我了!”原来她
乃是仗着寒玉软甲之力,便接了唐晓澜最后一枝神芒,虽因受唐晓栏的内力所震,元气大
伤,但却还支持得住,厉胜男这几句话一说,全场鸦雀无声,只听见彼此的心跳。到了如今
这个局面,唐晓澜即使不为她的玉箭所伤,至多也不过扳成平手了。
唐晓栏缓缓说道:“唐某已经献拙了,只望抛砖引玉,便请姑娘发箭!”
那四个侍女抬起了玉弓,厉胜男却并不就接,但见她皱了皱眉,脸上现出一丝苦笑。
众人见她如此神情,心中又燃起了一线希望,均是如此想道:“唐大侠固然是元气大
伤,但看这情形。这妖女只怕比他伤得更重,用这样沉重的玉弓,未必便能得心应手!”
众人心急卡已,只见厉胜男双眼一睁,突然咬破舌尖,喷出了一蓬血雨,倏然间精神大
振,接过玉弓,张弓搭箭,尖声叫道:“唐大掌门接箭!”
说时运,那时快,只听得弓如霹雳,箭若流星,玉箭寒芒,已是向唐晓澜劈胸射到!
唐晓澜旋地一声大喝,游龙剑化成了一道银虹,破空飞去,而道光华在空中一碰,发出
了一片断金夏玉之声,震得众人耳鼓都嗡嗡作响,但见银光泻地,剑箭俱坠,插入了冰岩,
剑柄箭尾,兀自颤动不休!利那间的异样沉寂过后,全场爆发了如雷的采声!
本空大师、辛隐农、萧青峰这几位武学大师却并不随着众人喝采,心情反而更沉重了。
唐晓澜掷剑击节这手功夫虽然漂亮之极,但比起厉胜男刚才用剑削断神芒的功夫,已是逊了
一筹了。
唐晓澜要借宝剑飞出去的冲击之力,才能把对方强弓猛弩的劲道抵销,显见他对本身的
功力已失去了信心,不敢等待箭到跟前才举剑拨落。
这几位武学大师暗暗担心,却不知厉胜男却也是吃惊非小。她本来以为唐晓澜在较量内
功、跟着又以全力发了三枝神芒之后,应该已是力竭精疲,想不到他居然还能够把自己的神
箭打落日心中想道:“我是以天魔解体大法来强自提神,而他仅是凭着本身残馀的功力。这
等真实的本领,我再练十年,只怕也未必及得上他。”
唐晓澜深深吸了口气,忽地盘膝坐在地上,说道:“厉姑娘,你的神箭威力,确是世上
无双,我若死在你的箭下,死方可以无怨了。请再发吧。”厉胜男咬了咬牙,沉思片刻,挽
起玉弓,拉满了弦,哩的工酌,第二枝玉箭射出!
唐晓澜已无宝剑防身,眼着那枝箭射了到来,他却仍然坐着不动!
就在众人骇叫声中,只见唐晓澜双掌平伸,说也奇怪,那枝节射到他的身前,忽然似受
了一重阻力似的,来势骤缓。唐晓澜双掌一招,那枝节落了下来,半平正正的摆在他的掌
上,就似有人轻轻搁下去做的!
唐晓澜显露了这手奇妙的功央,登时令得那些骇叫之声一变而为喝采,可是却也令得他
们大惑不解:唐晓澜用游龙剑抗击厉胜男的第一枝玉箭之时,是何等费力,现在接她这来势
更劲的第二枝箭,却反而这样轻描淡写般的,一举手便接下了?
这些人哪里知道,唐晓澜这时正在暗暗叫苦。在旁人着来,他接这枝箭是毫不费力,其
实这却是他毕生功力之所聚,接了这一枝箭,他的内功已差不多耗尽了!
唐晓栏油尽灯枯之象,旁人未曾察觉,厉胜男却是心中有数,较量了三场,她对唐晓澜
亦已暗暗佩服,当下暗自问道:“我难道当真要把天下第一的武学大宗师毙于箭下?”这利
那间,她几乎心软下来,但是一转念间,她想起了乔北溟所留的遗嘱,脑海中又掠过了金世
遗的影子,心里又自己回问自己道:“我这一箭,其实射的并不是唐晓澜!”她咬了咬牙,
狠起心肠,缓缓的挽起玉弓,第三枝箭向唐晓澜射去!
唐晓澜仍然盘膝坐在地上,听她弓弦声响,心中已是完全绝望:“想不到我唐晓澜竟会
死在一个年轻的后辈之手!”
就在这弓弦声响的同时,忽地听得有大声喝道:“住手!”厉胜男的手指一颤,但仍然
将那枝箭发出!
陡然间只见一团白影,疾若流星,就在离开唐晓澜不到十步之处,迎上了那枝玉箭,只
见他捷如鹰集,倏的就拔身冲上,“当”的一声,那枝箭掉转了头,将一块冰岩射裂,那个
人也跌了下来!
登时有许多人同声叫道:“金世遗!”江南手舞足蹈大声喊道:“我早知道金大侠要来
的!喂,金大侠,我在这儿!”人声鼎沸,金世遗哪听得见他?
李沁梅是又惊又喜,她想奔上前去抓着金世遗,可是双脚却不听使唤,这刹那间,她也
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喃喃说道:“他回来了,他已经到过我那儿了。”原来金世遗用
以击落玉箭的正是他以前所用的兵器---毒龙尊者传给他的那枝铁拐。这枝铁拐由冯琳从蛇
岛取必,一直就放在李沁梅的卧房里的。
金世遗对这些声音,恍如不闻,他跌了下地随即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便向厉胜男走
去!
正是:死生争一着,恩怨末分明。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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