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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第一章十七岁的幽灵

人活在世上,总难免一死。

虽然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仍是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离开前请核对个人资料,若正确无误,就可以前往指定地点报到了。”

我僵硬的接过冥府开给我的“死亡证明单”,真想叫他们别闹了,但鬼差的神情却是严肃至极。

撇开我死亡的事情不谈,现在的鬼差还真赶得上潮流,穿西装打领带,鼻梁上还挂了副小眼镜,有没有度数不知道,至少看起来文质彬彬。

尽管我想逃避现实,却还是不得不面对手上的一纸判决,看到年龄那一栏时,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可恶,我才十七岁就死了!还在朝令夕改水深火热的教育制度中浮沉、还没交过女友、还没抛弃处男之身、什么都还没开始享受,人生居然就这么结束,老天爷也未免太会开玩笑了!

微红着眼眶,我一行一行检查着资料:姓名……无误,年龄……无误,血型……无误,地址……无误,家庭概况……无误〈想到父母,我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生平事迹……只有寥寥数行……无误,报到地点……无……我瞬间瞪大眼。

“等等,我有问题!”我一掌拍在桌上,声音不可控制的颤抖与放大,“为什么我的报到地点是地狱?”

“哦,我看看……”鬼差不愧是鬼差,这工作干久了,已经冷静到了八风吹不动的境界。推推小眼镜,他将死亡证明单一百八十度翻转,开始了解详细情况。

“这是电脑作业的疏失吧?”我忍不住抱怨道。一个十七岁又忙于课业的少年,哪有时间干什么大奸大恶之事?

“哦,你等一下,我查查看……”鬼差先生将单上的编号输入身旁的电脑,我的档案一下跳了出来,只见一整片密密麻麻的绿色小字由下而上跑过鬼差先生的小眼镜。

我忍不住凑过头去看,鬼差先生并不介意,不同于单上的记录,我的生平事迹塞满了一整个萤幕,但那文字我却看不懂。

鬼差先生一面看、一面不住点头,我心里虽焦急,却不敢吵。

约莫过了一分钟,鬼差先生对我道:“死亡证明单上写的没错,你还是得到地狱报到。”

“为什么?”我气愤的挥舞着手脚道。

“因为你活在世上的十七年,负面的贡献大于正面。”他慢条斯理道:“你勤勉向学,但读的都是A书;你乐于助人,却总是帮倒忙;家庭方面,亲子互动频繁,因为你老是与父母争吵;其他还有抽烟、飙车、闯红灯……”

“够了!”我满面通红的往桌面上一拍,制止他继续说下去:“这年头哪个青少年没看过黄色书刊、没犯过小错、没和家人意见不合?烟是朋友怂恿的,我只抽了一口;也只那么一次骑车到便利商店买饮料,路口的红灯只剩一秒,那样也算?”

“勿以恶小而为之,就那一秒,够你升天了。”鬼差先生轻轻舒了口气:“一切都遵循着法则在走,你的判决是经天、地两界核可的,没有任何改变的可能。”

“我不甘心!”我争取道:“这一点也不合理,你不能光因这些就定我的罪,世上有多少人犯这些错!”

“所以他们都在地狱。”鬼差先生如此回道,我登时无言。

可恶!该死!我一定要上诉!

死握着手中的死亡证明单,我一路上不停咒骂。

这根本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绝不可能没有死者抗议,可这种腐败的制度依然存在,分明是大量吃案后的结果,可恶的冥界黑势力!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啐了句。

就算故意走得再怎么慢,地狱终究还是到了。

“我的……天啊!”我仰头倒抽了一口冷气。

传说中的地狱大门真的很大,两扇足有三十层楼高的大铁门紧紧关着,散发出阵阵寒气,与铁门等高的围墙无尽的延伸出去,里面或许堆满了许多可怕的刑具。我不禁哆嗦,硬着头皮前进,在地狱之门的阴影下,越走越觉得被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走到了地狱之门前,我颤抖的敲了敲门,厚实的铁门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小弟弟,在这里。”

寻着悦耳女声望去,原来在地狱之门旁还有间守卫室,守卫室里一名穿清凉比基尼,身材火辣的大姐姐正对着我招手。

我眼睛不禁一亮,但不一会儿又恢复了方才的低落情绪。就算接待人员再怎么漂亮,也不会改变这里是地狱的事实。

“小弟弟,你是来报到的吗?”漂亮大姐姐脸上挂着微笑,亲切的问道。

“是啊。”我懒懒地应道。

不来报到,难不成是来观光的吗?

“初次见面,我是地狱的守门人,很高兴见到你。”

“我很想说我也是,但我实在高兴不起来。”我老实道。

这位漂亮大姐姐的笑容真的很阳光,修长的身材也很棒,要在人间不是个模特儿就是个明星,不过此时此地……我连赞美她的兴致也没有。

“来地狱的亡者大都这样,不过地狱并不是你所想像的那种悲惨地方哟!”漂亮大姐姐莞尔一笑:“从古时开始,地狱收容的魂口就是天堂的几十倍,到了近代,更是创下两万比一的惊人比例,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吗?”

“代表一堆人都要下地狱。”我意兴阑珊的回道。

“没错,那么一堆人要下地狱,会有什么后果呢?”她眨着漂亮大眼,暗示般的引导。

“要受苦也比较好找聊天的伴。”

“唉,又一个被传说误导的灵魂。”她笑叹道:“天堂与地狱只是分属不同地点的居住区而已。”

“这么说,没有拷问,也没有刑具?”我燃起一丝希望问道。

“没有。”

听到她的回答,我不禁欢呼。

“每个听完解释的亡者反应都是这样。”漂亮大姐姐无奈的笑笑,公布了答案,“许多人下地狱,就会造成灵魂素质的标准差变大,地狱的魂口中有极恶者,也有良善者,就像人间一样。”

“也就是说,住在地狱跟住在人间差不多?”我越听越是兴奋。

“没错,很值得向往吧?”她伸出雪白细嫩的右手,“把你的证明单给我吧。”

我有点不好意思的递出被我捏得皱巴巴的纸张。

她照着单上的编号在键盘相应位置一阵敲打,从资料库里叫出了我的个人资料。

萤幕上还是我看不懂的绿色小字。

当她侧过身的时候,我才瞧见她无瑕的背上长着一对小小的蝙蝠翅膀,黑中带褐,感觉就如萝莉头上的猫耳一般,让她多了活泼可爱的气息。

漂亮大姐姐迅速浏览后,沉吟了一会,将死亡证明单交还给我。

“恭喜你,小弟弟,你不符合进入地狱的条件。”

我只觉晴天霹雳,天堂进不得,地狱又不收,我还能上哪儿去?

“你别紧张,我话还没说完呢!”她看出我的不安,立刻道:“这原因真要解释是有些复杂,不过简单的说,天堂与地狱正在修法。”

“修法?”我按下激动的情绪,用最冷静的声音问道。

“从以前开始,魂口的分配就是依据古法,只有极少数的善良和虔诚者能上天堂,剩下的灵魂就归地狱,但时代变迁,道德观也在改变,许多事已从罪恶跨入容许范围,大至改变宗教信仰、外遇、再婚,小至忤逆父母、抽烟、飙车、无视交通号志……”

她越说我越是心虚。

“总之,地狱的魂口已膨胀到了负荷的极限,律法也须因应时代调整,因此天堂与地狱紧急修法。根据新法,你是该上天堂的,恭喜你啰!”她愉快的握住我的手。

“谢……谢谢。”我强笑道。

为何该高兴的时候,我却反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原本我的心情是荡到谷底的,多亏她才让我振作起来,并对未来的地狱生活感到心动和期待,可现在幻想却又破灭了!

从她的描述,可以想见天堂是多么无趣的地方,我压根不想加入那个什么虔诚信徒的行列。

“鬼差大叔怎不叫我直接上天堂算了?”省得空欢喜一场。

“别责怪他们,新法上路需要一段适应期,尤其今天又是第一天。等情况稳定之后,冥界的系统才会全面更新,这段期间为了避免混乱,会先针对像你这样的新进魂口进行迁移,等天堂扩建完成后,再进行地狱魂口的大举搬迁。”漂亮大姐姐说道。

“很抱歉,小弟弟,我知道你走了很远的路,但冥法规定我不能放你进去。这样吧,要不要休息一下,进来守卫室里喝杯茶?”

“不用了。”我无力道。横竖地狱是进不去了,待越久只会更让我触景伤情,“天堂要怎么去?”

“往后走就行了。”她指着我来时方向道:“放心,路上都有指标和告示牌,不会迷路的。”

“喔……谢谢。”我垂下双肩,无力地握紧死亡证明单,双眼空洞茫然的往充满众人梦想的天堂前进。

我足足走了有三个多小时,到达天堂的时候,腿都软了。

天堂真的是盖在云端上的,只是那云硬得像水泥一样。

比起豪华壮观的地狱之门,只两层楼高的天堂之门就显得寒酸,门的边缘也凹凸不平,阖上之后两扇门之间居然有三指宽的缝隙,从门缝里望去,在一间间杂乱无章的低矮平房中,只有一栋高楼,极可能是天堂的办公处。

天啊,到底哪边才是地狱?

天堂之门旁种了不少花花草草,守门人就站在门前,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看来天堂穷得连守卫室也盖不起。

“伤脑筋,又来了一个灵魂。”

天堂的守门人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大叔,双眼浮肿,头发也乱七八糟,活像几十天没好好睡过,我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正苦恼的咬着原子笔杆。

“你好……我是来报到的。”我小心翼翼的说道,一面偷偷打量着他。

中年大叔赤裸着肌肉线条分明的胸膛,腰部绑了条象征圣洁的白布,草草遮掩着下半身,腿部覆满黑粗的卷毛,脚上蹬着一双木屐,与地狱的漂亮大姐姐形成巨大的反差,而背上的一对迷你天使翅膀,完全无法挽救他邋遢的形象。

“废话,不是来报到,难不成是来观光的吗?”他口气不善的说道,一面用笔按摩着发疼的太阳穴。“你的死亡证明单呢?”

“在这里。”我心里咕哝了几句,仍是把证明单恭敬的呈递上去。

“你等一会。”守门人大叔从身上背着的大袋里掏出一台笔记型电脑,一边输入编号,一边大笑道:“死亡编号074-7474,真是个有趣的数字!”

“一点也不好。”我翻了翻白眼,这一点也不幽默的笑话让我只想冷哼。

不一会儿,守门人大叔便道:“好啦,登录完成。”他又从袋里取出一本厚厚的本子,在上头写了些字后,对我道:“从这里跳下去吧。”他用脚尖点了点身旁的大洞。

“等……等等,我不是要进天堂吗?”洞里一团漆黑,我恐惧的倒退了几步。

“是这样没错,不过因为修法的关系,将会有大量魂口涌入天堂这个小地方,因此天堂内部必须重新整顿规画,只好委屈你们这种游离魂口下凡等候一段时间了。”

“意思是……我可以复活吗?”我指着自己,高兴的像中了特奖般。

太好了,死而复生的情节就要发生在我身上了!

“当然不是,只是请你到人间暂住三个月,时间到了就会把你的灵魂给召回来。”守门人大叔不屑地打断我的妄想,“灵魂的下凡是不得已的,所以严禁干涉历史。你不能附在人的身上,也不能带着关键记忆进入凡间。”

“关键记忆?”虽然很失望,不过能回到人间,还是值得高兴。

“包括你的名字、家庭、以及所有可能唤起你生前的相关记忆。你原本的躯壳已经死了,你的家人、朋友也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即使灵魂存在,也不能随意触碰那块禁忌区域。”守门人大叔严肃道。

“那我究竟还记得什么?”

“你这辈子所习得的知识和生活常识。当然,你的心性与想法也是不变的,只有轮回才能让灵魂恢复纯粹的状态,我只是暂时将你的部分记忆封印,回到天堂时,你自然会全部想起。”

守门人大叔说至此时,突然一脚朝我背后踹下,我防备不及,整个人往洞里跌去。

惨叫中,我双手在空中一阵胡抓,所幸攀住了洞口,我摇摇晃晃的挂在洞边,脚底一片空荡!“等一下,我还有话没问!”眼看守门人大叔又要补上一脚,我急忙大叫。

“说吧。”守门人大叔双手环胸,一副大慈大悲的模样。

“我会附身在哪里?”

“等你下去之后不就知道了吗?”守门人大叔虽觉得我问的是废话,还是补充道:“附身的对象有动物和死物,你是附身在死物上,只要乖乖的、安静的躲着,别让人发现你的存在就行了。特别注意,附身的物品不能被破坏,否则你可会沦为无法转世的游魂。”

说完,他一脚踹在我脸上。“那就这样了,过几天我会下去看你,祝你好运。”

猛烈的力道让我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意识逐渐回复的时候,只觉得全身僵硬,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盒子里强迫立正,难受的要死。

我试着扭动身体,却动弹不得,全身上下只有眼睛能滴溜溜的转。可恶,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又变成了什么东西?

盒子是塑胶和纸板做的,就像一般店里常见的,将商品装入形状相仿的塑胶壳,再用纸板黏贴的方盒。我身前的塑胶壳是透明的,这样客人才能看见商品的全貌,反言之,我也能清楚看见店里的一切,店内黑暗一片,显然已经关门了。

我站在货品架上,正前方是一大排让人喷血的性感内衣,左方摆着多套性爱宝典,右方则是琳琅满目的SM道具……再过来可精采了,有润滑液、保险套、跳蛋……

碍于无法转头的因素,我能看到的东西有限,但基于好奇的心理,我努力转动眼球,同时身体前倾。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终于看到跳蛋的右边有许多长方型纸盒,盒上绘着各式不同的日本美少女,个个都是男性的梦中情人。

“这是美奈,那个叫纪香……再过来是……”纸盒一路排到我的右边,我一面看,一面更加往前倾,一不小心倾的太过,登时失去平衡,从货架上摔了下来。

盒子撞击在地上,发出半大不小的声音,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冷汗立刻冒了出来。

糟了,我的身体!

我一动也不敢动,喘了几口气,发现没有裂开或痛楚的感觉,看来我附身的似乎不是易碎品,但还是要小心些,要是变成游魂可就麻烦了。

我僵直躺平,面部朝下,什么也看不到,尝试动了动身子,发觉居然可以微微的向后弯。

原来如此,因为左、右、前方都是硬塑胶,因此身体无法顺利伸展,但后方是纸板,所以弯曲并无问题,只是方才贴着墙壁站在货架上,才觉得是被钉住不动。

费了一点力气,我顺利撑破纸板,从盒中逃了出来,一接触到地板,身体却不由自主的翻滚,一路滚到墙边,直到撞上货架才停了下来。

昏眩的感觉让人想吐,不过这次总算是面部朝上,我环顾四方,没人发现我的存在,我特别留意四周是否装有监视器──好险,没有,这样就不会留下任何的影像。

附身在物品上的好处是不用进食,现在只要找个地方好躲着,三个月后就可以上天堂了。

我努力寻找附近是否有可以藏身的地方,一个恐怖的念头却突然浮上心头。

慢着,这里是……

我白着脸,仔仔细细的再环顾店里一周。性爱宝典、性感内衣、SM道具、润滑液、保险套、跳蛋,还有真人比例的日制充气娃娃……

莫非……这里是传说中的情趣用品店?那……那我到底是变成了……

瞧见充气娃娃身旁的空位时,我一颗心直沉到地狱底层。货架上方的牌子上头,写着清晰可辨的五个黑色大字:“电动按摩棒”。

我几乎昏了过去。

不、不会吧……

我忍着屈辱,奋力滚进性感内衣试衣间,对着镜子一照,残酷的现实闪电般轰然击来,我不禁潸然泪下。该死,我真的变成了一根电动按摩棒!

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别的地方不掉,偏偏掉进情趣用品店!别的物品不附,偏偏附在了电动按摩棒上!

既然要附身,我宁可选择惹火的性感内衣,陪伴某个娇艳妩媚的大姐姐,度过美好的三个月,总强过变成一根电动按摩棒。

我决定逃亡,与其在店里待售,然后变成超时工作的可怜虫,不如靠自己寻求自由的春天!一塘泪水中,我朝门口滚去,经过盒边的时候后,不期然看见盒身上写着“最大尺寸”,我的热泪更加汹涌奔腾。

虽然拥有巨炮是每个男人的梦想,但拥有巨炮和变成巨炮完全是两码子事,何况这巨炮还是假的!

店主人关店时似乎十分匆忙,玻璃门居然粗心的忘了带上,铁门也未拉到底,与地板间还留有三公分的间隙,正好是按摩棒的直径。我轻易穿过缝隙,滚到了大街上。

此刻街上没有什么行人,商店也已打烊,只剩街角一间二十四小营业的便利商店,与路灯一起为夜晚提供无私的照明。我望着满天星光,不禁长叹。

从今以后,我又该何去何从?

凭着这样的外表,有没有勇气活下去都是个问题了,又怎能奢望有好心人收留我?

空荡的人行道上,我彷徨无助的滚着。

仿佛命运安排似的,滚了两百多公尺,我意外地在一座闪烁的路灯下发现一只被人遗忘的白色手提袋。手提袋被放倒,袋口微微开启,露出半枝钢笔与手帕的一角。

既然不知何去何从,那就听天由命吧!我心里如此想道,下定决心滚入袋内,赌它一把。

手提袋里有不少东西,除粉饼、唇蜜等时下女性化妆用品,还有笔记本、手帕、手机、钱包与一串钥匙,而现在,又添了我这个不速之客。我忐忑不安的等待手提袋的主人来到,不知她发现我的时候会有什么反应?

耐心等待了十来分钟,我终于听见慌张的脚步由远而近。

“太好了,原来掉在这里!”一个女孩的声音微喘说道。

忽地手提袋向上一提,我顿时失去平衡,在袋里摔得七荤八素,没过几秒,手提袋就随着女孩小跑步的步伐充满韵律的起伏着。

等着我的,会是什么样的生活呢?女孩的体香随风飘入袋内,我心醉神迷的想道。

我完全不知被她提着走了多久,在那舒服的摇晃中我不小心睡着了,朦胧中只隐约听见开关门的声音,接着手提袋就被放了下来。

我屏气凝神注意着外面的情况,手提袋表面传来细碎的悉窣声,拉链突然“唰”地一声拉开,一只手探了进来。

那手在袋里翻动着,我拼命钻到底层,翻找的动作恰巧掩盖了向下藏躲的声响,我绷紧神经,看着一件件东西不停被取出,为了不被她发现,我不住翻滚,将其他物品顶到上方,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成功了!我成了袋里惟一的幸存者。

我暗松了口气,听着她在袋外轻声细数,原来是在检查物品是否安在。

看样子东西并没有短少,她一一清点完,并没有激动的情绪。手提袋再度提起,往不知名的方向移动。蓦地,她轻叫了一声,伴着木头的拖动声,手提袋猛然向下坠落,“碰”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她拐到椅脚了吗?

撞在硬邦邦的地面上,剧痛袭来,我龇牙咧嘴,却顾不得身体,只想替她叫痛。

女孩子是既柔软又脆弱的生物,要是美丽的肌肤有了瘀青或伤疤,可是十分残忍的!

但轻呼过后,四周却陷入了一片沉默,我丈二金刚摸不找头脑,但随即,我却明白发生了什么要命的事情!

我的身体虽然是硅胶材质,具有一定弹性,却不代表掉在地上不会发出声音。

没错,她发现了,手提袋里可能还有东西!

天堂守门人大叔说过,下凡的灵魂严禁干涉历史,也不能让人发现其存在,我心中暗暗存着她说服自己那是幻听的一点希望,但沉默的时间越久,也让这份希望更为渺茫。

时间很快就告诉我她的决定,十只青葱玉指探入,左右拉开袋口,一张美丽出尘的面孔出现在手提袋上方。

我立刻一动也不动的躺着装死,但紧张之中,还是好奇的将双眼偷偷撑开一道细缝,观察她的反应。

她的表情从迷惑变成惊吓,由雪白瞬间通红,然后是一声尖叫,她抓起袋子往前一扔,手提袋砸到了墙上,而我也从敞开的袋口里滚了出来。

“疼死了,你也轻点啊!”我眼冒金星的说道,接着与她同时一僵。

我根本是自寻死路,原本她或许只认为我是普通的按摩棒,但我一开口就全完了,亏我方才还惦着守门人大叔的警告,谁知才下凡第一天就破功了!

她连呆愣的样子都很漂亮,不过这不是重点,我必须想办法说服她别把此事张扬出去,但在我忙着思考开场白的时候,她早已面无血色的冲到书桌前,抄起所有触手可及的物品朝我丢掷。

呈抛物线飞来的东西中,不乏削尖的铅笔、圆规、尖嘴剪、拆信刀、图钉、大头针和美工刀……妈呀,这女孩的心肠还真是狠毒!我不断翻滚闪躲这些可怕的暗器,开玩笑,要随便被其中一样命中,只怕三魂也要去了七魄。

“你冷静一点,我不是什么妖怪!”今日方知生活处处有凶器,混乱中我试图解释,但她听了却更加恐惧,漫天飞舞的日用品越来越大。

“小澄,你怎么了?”刚才的尖叫与劈里啪啦的飞砸声引来了不少人,门外传来焦灼的询问与急促的敲门声。

听见其他人的声音,女孩仿佛遇见救星似的,微带哭音道:“大家,救命!房间里面有……有……”呼救及时踩住煞车,她望着我,俏脸益加惨白,我尴尬的外型似乎让她无法坦然的道出口。

“有什么,你快说呀!”门外的女孩们追问,锁住的把手因敲打而震颤。

情况越来越不利,我缩在墙角,用最无辜的眼神可怜地瞅着她。

我的祖奶奶,你可千万别把我给供出去啊!

“……有……有蟑螂。”四目相对了一会儿,她红着脸别开眼,咬着下唇,像是恨着自己的无能。

“蟑螂!”听见这两个字,门外的声音立刻少了好几个,而留下的人也显得慌张。

“快,快打电话请警卫来!”

“蟑螂会传播各式疾病的,昨天不是才大扫除过吗?”

“小澄,你快开门呀!”幸好还有人没忘要先解救人质。

“我……我没事,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你们先去睡吧!”总算她的情绪稍微镇定下来,但神色仍充满警戒。

“真的没问题吗?”

“嗯,真的。”尽管她的语气透露出不愿对方离开的意图,但蟑螂这个邪恶的代名辞,却让女孩们避之惟恐不及。

“你……你究竟是谁?”门外的人声远去后,她惴惴不安的将椅子当成屏障,开始一对一的逼供。

“如你所见,我是根电动按摩棒。”我老实说道,完全没考虑到这是个十八禁的辞汇,果不其然,她倏瞬变了脸色。

“下流!”她刻意忽略污秽的字眼,隐含怒意说道:“我问的是名字。”

“我的名字嘛……”我想了想,但在脑袋里关于名字的部分却是一片空白,对了,名字也属关键记忆的一部分。这下可好,难不成要她直接叫我电动按摩棒?她肯定打死也叫不出口。

我脑中飞快的转动,名字只是一个代号,既然只用三个月,那也不必想得太认真吧?

“我叫小摩。”嗯,这名字不错,而且听起来很像某个诗人的小名。

“小摩?”她喃喃重述了一遍,好似联想到了电动按摩棒的摩字,双颊立刻飞红。“我不管你是谁,总之立刻给我离开这里!”

“别这样,我已经无处可去了。”我靠着墙壁,艰困的立了起来。“而且你看,我没有危险性,除了滚动之外什么也不能做。拜托,你只要收留我三个月就行了,我保证绝不给你添任何麻烦。”

“为什么要三个月?”她对于我刻意强调的日期,感到非常疑惑。

我思考了会儿,既然她都知道我的存在了,再多知道天堂与地狱修法的事情也没关系吧!于是我把自己从死亡到下凡之间的过程,原原本本、钜细靡遗的交代了一遍。

“变成这个模样是守门人大叔的决定,不是我所愿意的。我是可以上天堂的灵魂,你要相信我的灵格。”我大吐苦水道。

“这个故事很有趣,但并不能证明是真的。”主人翁都已经真实呈现在她面前了,她仍倔强的不肯相信。

“那要怎么解释我的存在?”虽然现在外表难看了些,但按摩棒是不会接受教育的,何况我还存有身为人时的记忆。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并没有义务让你留在这里。这栋房子除了我之外,还有六个女孩居住,你的存在会给我带来很大的困扰。”她忍住厌恶对我道。

“不会的,我不会出现在你或其他人面前,只要给我一个安身的地方就好了。”

“就算这样也不行!”她已濒临理智断线。“你的要求太强人所难了,这里是女孩子的卧房,绝不允许电……总之,你若不离开,我只好将你的秘密公布出去了!”

这是个很严重的恐吓,要知道,不装电池就会动的电动按摩棒是很稀奇的,尤其这根按摩棒还会说话!要发布了出去,只怕会引来一群媒体采访,电视通告接不完不必说,还可能遭秘密组织绑架解剖,不管是改变历史还是按摩棒本身被破坏,我都只有变成游魂一条路走。

“既然你这么决定,那我也没办法阻止。”我耸耸肩,却发现我根本没肩,“不过当我受到世人注目时,会心怀感激的在媒体上表达对你的谢意的。”

“你说什么?”她瞪大了眼。

“因为把我捡回家的人是你啊!”我厚着脸皮道。

“胡说,明明是你……”她气得无以复加。

“由你选择吧。”我潇洒的故作大方,对她虽然很不好意思,但为了我的天堂居住权,只好对不住她了。

“你……”她咬咬牙,眼看就要飙泪,欲言又止,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随便你吧!”

“谢谢。”我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住了下来。

第一集第二章同居的开始

与我同居的事实尘埃落定后,她显得十分沮丧,对我也更加的反感。我能体谅她的心情,那就像是明知房里有讨厌的蟑螂,却不能将它扫地出门一样。

她窝在床上抱着枕头,怨怼又防备的瞪着我。

“三公尺范围内,不许你接近我!”

“放心,我已经说过不会对你怎么样了。”我想她的用意应该是出于保护自己的贞操,虽然我看起来很邪恶,但作为她收留我的回报,我发誓会当个百分之百的守法房客。

“我不会相信你的!”

“随你吧。”我不想入宿没五分钟就与我的漂亮房东吵架,于是忽视她气嘟嘟的表情,自顾自参观起为期三个月的临时居所。

仔细一看,这是间很棒的卧房,约有十坪大,以米色为基调,看上去很是舒服。地板是木质的,矮柜在落地窗与双人床中间,正好与床铺等高,上头摆着台灯、电话和闹钟。

床头柜上有一盆插花与几个相框,框里放的是她的近照;床的左边是梳妆台,对面则是书桌,衣橱就在书桌旁边。墙壁上还挂着几幅油画,几盏小灯将光线聚焦在画布及各个家俱上,让她的房间干净明亮的如同样品屋一般──至少在乱扔东西之前。

落地窗外有个白色的小阳台,虽然天已经黑了,从窗外望去,还是能看见屋前的喷水池花园,以及更远方座落在群树间几栋欧洲古典风格的别墅。

“这里是某处高级度假中心吗?”我忍不住问道。

“你不需要知道。”她不太理睬道:“我们的协定只在住宿方面,我没义务回答你的问题。”

“那好吧。”我无异议接受,“你把简介给我,我自己慢慢看。”

“这里是赛费儿学院的学生宿舍。”她很快地说道。

和回答问题比起来,她似乎更不想我触碰她的东西。这也难怪,我没有双手,任何事只能靠翻滚或口,包括翻页。她肯定是预见那幕恶心的情景,亲自动口省得伤眼。

“赛费儿学院?”这校名好耳熟……我努力回想,幸好它不在我的关键记忆内,三秒内我就惊呼出来:“啊,就是那个超有名的贵族学院!”

原来我的漂亮房东还是个千金小姐。

“贵族这称谓并不是我挣来的,家族的庇荫没什么好值得骄傲!”

她的想法还真令人激赏。

“还有,从今以后未经我的同意,不许乱动屋里的东西!”

果然,继限定我的出没范围后,她又加了条新规定。

我乖乖领命,谁叫我是个守法的房客呢!

知道这里是赛费儿学院,就不用多说了,这间远近驰名的贵族学院无人不知它的由来与历史。我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已接近两点,早过了上床睡觉的时间,于是便由立姿改为卧姿,缓缓滚进床底下。

“你在做什么,快出来!”

她吓得不停敲打着床铺,那声音吵得我受不了,只好又滚了出来。

“你已经违反第一条规定了!”

“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我辩解道:“除了床底下外,根本没有可睡的地方。”

“那是你的问题。”她气愤道。“规定就是规定,就算隔着床板也不能容许。”

“好吧。”我四下张望,寻找次佳地点。

睡在哪儿我并不挑,只是我得顾着她的面子,她说过,这栋房子里连她共有七个女孩住,偶尔总有几个人来串串门子,若是让她们发现我可就糟了,所以我得找个即使睡着也不用担心曝光的隐密地方。

见我钻进书桌底下,她并没有说什么,我找了个不错的位置躺定,闭上眼睛。硅胶制的身体像个软垫,躺起来还算舒服,我满足的舒了口气,但没多久,两道锐利的目光就刺得我跳起来。

虽然爱困的要死,但我还没坦然自若到被人盯着睡也能毫不在意,我睁开眼,从桌底下滚出,问道:“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监视你。”

我有种快疯了的感觉。

“放心,我还没无耻到会对女性伸出魔爪,何况又不能接近你三公尺之内,你到底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对你,不能不防。”她坚定不移道。

女孩子总是这么神经质吗?我无语问苍天。

既然她不睡,我也只好醒着,她怕我侵犯她,我也怕她趁我睡着时暗算我,我们俩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对望到天亮。

六点多的时候,有人来敲门。

“小澄,你醒了吗?”是一个可爱的声音。

“嗯,醒了。”她挂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一脸憔悴。

“早餐做好了喔!”

“嗯,你等等,我换个衣服就来。”她掀被下床,走到衣橱前,取出一套蓝色哥德风水手服。

一夜没睡,她的脑袋好像开始混沌,居然旁若无人的在连身镜前解起上衣扣子,我是个正人君子,当然要阻止她,问题是我的视觉优先权高于嘴巴,而且不可抢先,况且这时出声只会使她更加尴尬,我因而只能当个静默的旁观者。

不过,这般的美景只是昙花一现,解到第三颗钮扣,她忽地清醒,瞥过头发觉我在看她,整个人霎时僵化。

“粉红色的。”我万分无辜道。

“色狼!”她尖叫。

我的妈,一张木椅就这样朝我直直飞来,我身体一倒,顺势滚回书桌底下,但因为冲劲过猛,撞上墙壁时身体差点散了!

“小澄,你怎么了!”可爱嗓音的主人又奔了回来。“我听到好大的声音,你房间还有别的人在吗?”

“没……没事。”见我闪过攻击,她忿恨的视线几乎在我身上烧穿两个洞。“我只是……看到一只又肥又丑的基因突变蟑螂罢了!”

“蟑螂!”这下轮到那可爱的声音尖叫。“对对对对不起,我立刻去找人求救!”

小姐,你的反应也太夸张了吧?

“不用了,纱真。”她高声唤道:“它已经从阳台飞出去了。”

“是吗,那太好了……”可爱声音的主人还真的相信。“我先到楼下等你,要快一点喔!”

“嗯。”她应道。

现在焦点又转回我和她身上,孤男寡女同住一个屋檐下,隐私权是个很大的问题,不要以为我不在乎,这牵扯上我的生命安全,此刻应该抛开我赚到的疑虑,正经的解决这个大问题。

“不如这样,我躲在床底下,你呢,就站在床上换衣服,我要是探头偷看,你立刻就会发现。”我提议道。

“不行,这样你还是能利用连身镜看见床上的情况,除非你到阳台去,不然我不能安心更衣。”她将制服紧紧揽在胸前,凶巴巴的对我道。

“万一我被外面的人瞧见怎办,你的名声不全都毁了?”我提醒她。“要不这么办吧,你撕张不透明胶带把我双眼蒙起来,等换好衣服再撕下来。”这样总没话说了吧?

“嗯,好主意。”她好像也觉得这方法可行,立刻在抽屉里翻找起来。

我见她脸上带着微笑,心情也跟着愉快起来,果然欣赏美女的笑容是一种享受,但敏锐的心思却告诉我:其中必有阴谋!

我细细思量,立刻察觉其中的不对劲,她连东西都不让我碰了,又怎肯亲自帮我蒙上胶带?更别提把胶带撕下来了!或许她根本就不打算帮我撕下胶带。

我决计试探一下。

“那个……请问你要怎么把胶带贴在我脸上?”我问道。

“我会剪一块适当的长度放在地上,你自己在上面滚过一圈就成了。”她高兴的拿起黑色胶布和剪刀道。

“那撕下来的时候呢?”

“当然不用撕啊,你就维持那样子过三个月。”她理所当然的说道。

我就知道!

“我赞成你的想法,只是,那样会很危险。”我装模作样地沉声道。

“怎么说?”

“你想想,我的眼被蒙住后,的确没有偷窥的问题,但反而会分不清东南西北,万一你不在时有人闯入房里,我却来不及躲藏,你隐瞒的苦心不就白费了吗?”

“放心,她们绝不会这么做的。”她冷笑道。

“话不能这么说,你要我当瞎子可以,总不能连动都不让我动,要是哪天我不慎滚出了阳台,或是撞上家俱发出声响,你室友也会来查看的。”

听我这么说,她虽尽力保持平静,心意还是微微动摇了。

“那你还有什么主意?”她长叹了口气。

“我还是躲在床下,你在床上蒙着被子换装,这样就算我想看也看不到了。”她要再说不行,我也没辙了。

“就这么办吧。”她终于妥协。

折腾了一阵,好不容易换好衣服,她匆匆收拾书包出门,临走前,她恶狠狠地对我道:“不许乱动房里的东西!”

“是的,主人。”我五体投地恭敬送行,她关上门,啪嚓一声反锁。

她走了之后,我顿时觉得无趣,到下午她回来前,我必须自己想办法打发无聊的时间,而且还不能被人发现。

我在她房里绕了两三周,觉得实在没什么意思,于是躲回书桌底下。

唉,贵族学院的宿舍就是不一样,光一间卧室就那么大,真教人羡慕。

说到赛费儿学院,是一间真真正正的贵族学院,它只以社会阶级作为惟一的审核条件,也就是说,这里的学生全都具有贵族身分,不是大少爷就是千金小姐。

学院是以创办人赛费儿的名字命名,据说赛费儿是个拥有蓝宝石般美丽双眼的迷人少女,即使历任许多理事,不知为何,理事长室里始终只悬挂她的肖像。

有人认为这是赛费儿出资建校的条件,当然也有人支持其他看法,这疑问吵了百多年还是吵不出个答案,于是成了学院里不解的谜。

而那幅栩栩如生的肖像画,由于在前几年,被鉴定出为英国维多利亚时期某位名画家的遗作,于是喧腾一时,甚至惊动英国政府派人前来与学院交涉,企图将该画作纳入大英博物馆收藏。

该提议自然遭到学院方面严正的拒绝,因为保存赛费儿的美丽肖像,是英国曼斯顿家族每年捐赠学院大笔金钱所开出的必要条件。

总括来说,赛费儿并不是个平凡人物,在她背后有许多遍布世界各地的望族撑腰,而她与他们的交情好到即使过了几百年,他们仍能不间断的支持她所开办的学校。

而赛费儿学院成立的宗旨,是在于培养真正的贵族。

所谓的贵族,指的是因重大贡献而受到策封的家族,他们非常富有,而且通常是某个领域的顶尖人物。

但随着经济改革,有钱人变得越来越多,用钱买贵族称号成为一种趋势,加上贵族可世袭,于是子弟们不思上进,镇日游手好闲、虚晃度日,贵族变得只徒具虚名,地位岌岌可危。

学院创设的目的便是在挽救这股颓势,赛费儿协助政府在给予优渥生活的条件保证下,裁汰了部分腐败且陷入贫困的世家,缩减贵族人数,重新教育其子女,让那些从出生起就注定是金字塔顶端的一小撮人,能不愧贵族之称,成为国家未来的栋梁。

也正因为贵族至今只余数千人,学生才能在幅员辽阔的学院里,住着如此奢华的别墅宿舍。每间宿舍只收取七名学生,一百四十个住宿名额还得靠入学成绩争取。

这样说来,我的房东不但漂亮,而且还聪明绝顶。

想着想着,我更困了。一夜没睡,现在已开始猛打呵欠,我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现在才七点半,还有八到九个小时可以补眠,够我睡的了。

当我再度醒来的时候,闹钟已指向四点四十五分,过没十五分钟,她就回来了。相对于我的神清气爽,她一脸疲惫,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你在学校都没睡吗?”想到刚才还呼呼大睡,我不禁觉得歉疚。

“不用你管!”我这罪魁祸首的询问令她更加生气,“麻烦你到别的地方窝着好吗?我想开始做功课了。”

“喔……好。”我顺从的滚到矮柜前,看她拉开椅子坐下,开始埋首苦读。

直到七点那个叫纱真的女孩来约她吃晚饭之前,她完全没有休息。

真是辛苦啊!若是我一定受不了这样的读书方式,望着她纤瘦的背影,我无声的为她打气。

吃完晚饭后,她回到书桌前继续用功,而我也不敢吵她。到了十点,她熄掉台灯,从衣橱里拿出了睡衣。

不必她开口,我已自动躲到床铺底下。

“不用了,我去澡堂洗澡。”她端起早准备好的沐浴用品,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房门又被锁上了,女孩子洗澡一向慢,我预估她最快也要十一点才会回来,我漫无目的的在房里乱转,不一会儿就注意到梳妆台下有本册子。

昨晚她对我扔了一堆大小东西后,有重新整理过房间,但却收拾的不够干净,因为东西太多,她并没有清点的很仔细,幸好册子滑入的位置并不深,我口舌并用的将它从梳妆台下拖了出来,很巧的,那正是我需要的学生手册。

学生手册小小的,大约就两张名片的面积,我知道偷偷翻阅是违反约定,但她如果确实善后并归位,凭我的身体是不可能私自爬上高处翻找的,这是一种引诱犯罪,她和我都有错,所以我们相互抵销。

我用嘴艰困的翻开第一页,亲身体会后,方知残障人士生活上的不便,没有手脚真的是很麻烦。快速浏览过全部的目录,校园简介从第三页开始,宿舍相关介绍则是在第二十三页。

校园简介的第一页放的是赛费儿学院的平面图,要缩到学生手册放得下的比例,还真是难为了手册的设计者。

结构不是很复杂,浅显的说,赛费儿学院是建立在一块横长方形的土地上,里头容纳了九大建筑。如果将横长方形土地直切成大小相等的三块小长方形,左边的小长方形上方是图书馆,中间是教学大楼,下方则是社团活动中心。

图书馆与社团活动中心面积相仿,约只有教学大楼的一半。教学大楼地下室附有福利社与学生餐厅,餐厅二十四小时提供各式异国料理,社团活动中心地下则有个小型音乐厅。

右边小长方形的左半部依上而下是室内游泳池、体育馆与网球场,右半部则有一千公尺操场。体育馆结合了大礼堂,有三层楼高,地上是篮球场和羽球场,地下一楼有舞蹈室、桌球室及健身房,地下二楼则是溜冰场。

操场中心的空地建有足球场与棒球场,这么大的场地,比赛的时候若周围观众席座满人,那肯定是盛况空前。

最后是中央。从中间小长方形下方的校门进入后,穿过中央花园,就能抵达最上方的行政大楼,行政大楼地下室是教师餐厅,特意与学生餐厅分开的用意,我想除了严谨的辈分观念与方便性外,也是为了避免师生相见的尴尬吧。

建筑物间皆有连通的道路,由于距离过远,因此往来都有专车接送,学生搭的是巴士,教授们乘坐的则是黑头车,以兹区别。不想搭车的人也可走人行道,道路两旁设计有不同的造景,不赶时间的话,徜徉在具浓浓哥德风的校园中一边散步一边欣赏,也是种享受。

一间哥德式贵族学院?想想也太过彰显与招摇。

当年赛费儿来到东方的时候,不晓得什么原因,突然兴起兴办学校的念头,正好巧遇一名落难至此的落魄法籍建筑师,她只道想盖一间学院,便将存有庞大金额的私人帐户扔给了他,并限制在十年时间完成所有的工作。

法国建筑师原以为她疯了,但一开工动土后,数不尽的人力物力却从国外源源涌来,不可能的任务果真在十年后缔造了奇迹,学院落成后,华丽的哥德式建筑风格立刻吸引了世人目光,成了学院的象征。

竣工后,赛费儿的肖像被悬挂在理事长室里,从此以后,却再没人见过她的身影。

这故事留给世人的启示是:赛费儿非常有钱,建筑师却更会花钱,那十年间的支出不但把

帐户里的金钱花得一毛不剩,还让每年拥有固定捐款的赛费儿学院整整负债了三年。

室内游泳池是后来才兴建的,但为了校园的整体性,同样建成哥德式建筑。男女宿各有十间,傍山而建,分别座落在学院左方与左上方,不相往来。

宿舍或远或近围绕大澡堂一圈,彼此与澡堂间亦有相通的小径,连着一条通往校内的主要干道,由上而下俯瞰仿佛一棵树的形状,红顶的白色宿舍就像开在树上的漂亮花朵。

平常的时候,校车每小时会发一班车,环行一周接送住宿生,只有在上下学时段为了抒解交通压力,才会变更为十分钟一班。

宿舍介绍还没来得及看完她就回来了,幸亏她没立即开门,而是站在门外与人交谈,我匆匆阖上学生手册,连咬带拖的把它塞回梳妆台底下,又怕那与她交谈的女孩会进房,藏好手册后就立刻躲入双人床底下。

藏好身之后,我竖起耳朵偷听她们的谈话,这回与她聊天的并不是今早被蟑螂吓跑的可爱女孩,那声音柔柔细细,仿佛温暖的春风。

“小澄,还好吗?你脸色看起来很差。”那声音忧虑道:“上课时也是恍恍惚惚的,但你又不愿到保健室躺着休息……”

“没事的,只是不太舒服,所以昨晚没睡好,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说道。“而且期中考也快到了,不加点油我怕会赶不上大家的进度。”

“不舒服……你是不是月事来了?”柔柔的声音说道:“我刚炖了热汤,要不要来喝一碗?”

“谢谢你,不过……”她有些为难道。

“好啦,喝一碗吧?”柔柔的声音带着点撒娇的味道,我那漂亮房东似乎没法拒绝这份邀请,脚步声慢慢远离了房门口。

我也想喝!我心里呐喊着,但是无人理会。

十几分钟后,她回到了房里。洗完澡又喝过汤后,她的脸色红润了些,但仍有少许苍白,看见我后,又多了铁青。

我不知道她想继续念书还是睡觉,所以保守的待在矮柜前,还故意保持了夸张的距离,证明我没有碰到床边的向日葵踏垫。

她脱掉室内鞋上了床,而我也滚回书桌下,但设定好闹钟的时间后,她却只环膝坐在床上,双眼灼灼的盯着我看。

她该不会还想继续抗战吧?

“我的大小姐,你看我无手无脚,个子又矮,就算想摸到床上去也是力不从心啊。”

白天的时候,她正眼也不瞧我一眼,晚上的时候却又相反,我知道就算说破了嘴可能也无用,她怎会这么的神经质啊?

“如果你真敢对我怎样,就算下地狱也不够偿罪!”她怒惧道。

“好吧,就算你不信任我,好歹也为自己的身体着想一下吧?”我看得出她只是强撑。

可怜的女孩,她不知道地狱的生活比天堂还好。

“不用你多管闲事!”她完全不吃我这一套,“谁不知道你是想制造偷袭我的机会,我不会因为你的甜言蜜语而放松警惕的。”

我放弃了,因为我说不动她。我们就这么相望着又过了一夜。

隔天,她是摇摇晃晃上学的。

见她孱弱的模样,我心里很是难过,也开始认真考虑要离开这里的事;因为我的涉入而使她日益消瘦,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横竖我已经死了,就算将来碰上什么意外变成游魂,也总比她这花样年华的漂亮少女活活被我害死的好。

她是个好女孩,虽然凶了点,而且从没给过我好脸色看,我却很喜欢她。跟她相处了两夜,我只知道她叫小澄,至于全名,我想我是没有机会听到了。

别担心,我并不打算不告而别,相反的,我会等她傍晚回来再告诉她这个消息。这么做绝不是因为我很期待文艺片中浪漫感人的离别场面,至少我还能冷静的判断,电影里那扣人心弦感人肺腑的虚幻桥段,在现实里发生的机率究竟有多残酷。

会这么做是因为好处有两个:第一,她会很高兴,而我也有机会能看见她的笑容。第二,如果不告诉她我要走了,她会以为我只是躲起来,目的是为了偷窥她更衣,长期的疑神疑鬼下,可能导致罹患忧郁症、躁郁症或被害妄想症。

安抚她受创的心灵是我的义务,但那不是只靠嘴巴说说或留书出走就行的,最好的方式是让她亲眼见我离开这里,可能的话,由她亲自把我载到荒山野岭,就像一些人丢弃猫狗的方法最好,那样就能保证我没办法再去骚扰她。

只可惜我不能公开身分,要不然还能赚点钱付她一笔精神损失费。

胡思乱想了一堆,时间也浪费了不少。

剩下的几个小时里,我努力的想些告别时可用的辞句,但再三思索,贫乏干瘪的脑袋想到的却只有音容宛在、可歌可泣之类的成语,我想我生前国文一定很烂,无书翻找的我,仿佛印证著书到用时方恨少这句警言般,感到前所未有的懊悔。

这全是政策失当惹的祸,就像英文有英文公式,数学有数学公式,我想我们的教育单位也应该将所有告别时能派上用场的句型汇整起来,统一命名为告别式,让后人需要时能直接套用该公式,好省却不少麻烦。

想不出好辞,就拼不出好句子,当然也凑不成好文章。亏我原本还自信满满的想多准备几篇抒情文备用,不过现实总让人梦碎,既然摸清了自己的实力,干脆别强表现,免得画虎不成反类犬。

今天她特别的晚,拖到八点才回来,一进门连衣服也未换,就直接躺到床上去,模样十分困倦。

“那个……我有话想跟你说。”我谨慎的开口道。

“明天再说吧。”她梦呓似的摆手道。

“不行,一定要现在。”我难得强硬的反抗她,她分明已撑到了极限,我早一秒走,她才能多一秒睡。

“你真的……很……吵……”她喃喃道,翻了个身,居然睡着了。

显然是生理时钟战胜了顽强的意志,但我内心还是倾向支持她对我的防备稍稍减退,总而言之,能睡就是个好现象,如果她从今尔后都能安然入睡,那么离开这里的事情就可以不必再提了。

我立起身,偷偷欣赏她沉静的睡脸,她的皮肤很白,睫毛又长又翘,我还知道她有对美丽的黑色大眼,只是现在闭着。她微张着朱唇,呼吸间,浑圆的胸部也为之起伏,曲线完美的诱人大腿整个露在被外,侧睡的姿态撩人得令人喷血。

难怪她会担心,光是看着我就不断心跳加速,为避免真发生了什么事,我急忙滚回书桌下,紧闭着双眼,连动也不敢动。

〈事实上,我既没血也没心,自然不可能喷血与心跳加速,那仅是出自于脑部的幻觉,但五感确实存在。〉

“如何,小澄睡了吗?”

“嗯,好像是。”

她刚睡下不久,门外就有人细声交谈。

“我就说嘛,效果不错吧!”一个风铃般的声音说道。

“可是这么做……”柔柔的声音担忧道。

“我们也是为了她好啊,不在饭里下药,她根本就不睡。”

“对了,你的药是从哪儿弄来的?”

“哦,琉亚给的。”

“琉亚?她怎会有那种东西?”

“谁知道,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还跟她多拿了一点迷香,要用吗?”风铃般的声音兴奋万分。

“我看不用了吧……”

我在房内听着那恐怖的对话,不禁冷汗涔涔,她们居然对自己的室友下药!

女人还真是可怕的动物啊……她们谈完离开后,我还震惊的无法动弹。

第一集第三章错乱的旋律

她一直昏迷到隔天中午才清醒,而且还是惊醒的。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身上的衣物是否完好,结果没事,只是制服有点皱。看到我在书桌底下睡得正熟,她安心的松了口气。

其实我很早就醒了,不过为了她的面子,我得继续装睡。她下床拉开了窗帘,刺眼炙热的阳光已呈无法射入室内的直角,她花容失色地拿起闹钟一看,脸上的表情与火山爆发时站在山脚下的村民一样绝望。

“这怎么可能,我怎会睡得那么熟?”她惊恐道。

傻女孩,因为你被室友们给设计了啊!

发现旷掉半天课,她慌了神,抓起书包旋风般就冲出了门。

她可真是辛苦啊!

我出了书桌,往梳妆台滚去,学生手册还没看完呢!

“看来你过得还不错嘛!”

一个不可能出现在房里的声音吓得我肝胆俱裂,立刻躲回书桌最里侧。

“哎,你就别藏了!又不是相亲,害什么臊啊?”

认出那熟悉的声音,我从书桌底下一滚出来,只见天堂守门人大叔坐在床边,跷着一双毛绒绒的腿,嘴里叼着雪茄正吞云吐雾。

“你总算来了!你知不知道,我都快被你给害惨了?”一见是他,我立刻吐起满腹苦水。

“还说呢,那只是意外。我也没想到你居然会附在电动按摩棒上,还躲在一个小美人的房间里,为了找你,我也费了好大一番工夫。”守门人大叔翻着簿子道。

“附身程序的成功率本来就不是百分之百,加上天堂到人间的距离也不算短,总有些无法掌控的变数在,就算这样,着陆的地点并没有错,都是因为当初你不肯乖乖的跳下去,才让定位出现了偏差。作为一个附身失败的案例,你的遭遇就跟你的死亡编号一样有趣啊!”

他发出惹人厌的大笑。

“我原本该附身在什么东西上?”知道电动按摩棒不是第一选择,让我心里平衡了些。

“根据记录,你分配到的是个叫做纪香的日本充气娃娃。”

“充……充气娃娃?”我听了差点没脑溢血。我的妈,要是不幸被某个男人买回去,每天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那还不如直接变成游魂算了!

“其实我今天下来,是想把你移魂回规定的物品上。”

守门人大叔的话让我听的是心惊胆颤。

“但是因为你逃走的关系,情趣用品店的老板以为遭窃,在店里架设了不少监视摄影机,要是带你回去,连同移魂过程一起被录下来,披露天堂政策的大罪可不是光干五百年苦差就能了事的!”

“移魂?就是把灵魂转移到其他地方去吗?”守门人大叔说了一大串,幸好我还能抓到最重要的关键字。

“拜托你帮我移个魂吧,就移到……”我环顾了一下,“这房里任何一样东西都行。”就算不是充气娃娃,我也不想继续当电动按摩棒啊!

“事情没有那么容易,小子。”守门人大叔道:“为了方便追踪游魂的去向,附身物已事先被打上了编号,这编号利于天界的观察与监视,就因为你身上没有,才会那么麻烦。”

“那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当然是靠路口的监视器。”守门人大叔手中变出了一卷录影带,“要不是我及时掉包,你恐怕早被国安单位给抓走了,哪还能这么优游自在?”

他说得有些肝火上扬,“把灵魂看丢我也会有麻烦的,没见过像你这么没有常识的呆瓜,就算是三岁小孩也知道走失的时候要乖乖站在原地等妈妈,我都说过会下来看你了,你居然不懂得待在附近,还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对不起啦……”我频频道歉,会逃跑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啊……

“既然你成为惟一的例外,那就没办法了。我会替你打上临时编号,从今以后也会更加密切注意你的行动,望你好自为之了。”他抽完雪茄,拍拍屁股起身,好似打算走了。

“等等,你不帮我移魂吗?”我叫道。

“移魂?看你适应的挺好,那就没有移魂的必要啦。”

“一点也不好!”我大声抗议。为了这种见不得人的身体,我都快被我的漂亮房东宰了。

“小子,没有极正当的理由和够说服力的说辞,是不能轻易移魂的。”守门人大叔眯着眼,流氓般恐吓我道:“灵体必须在同一个容器里连续待上五个月才会同化,你们不过下凡三个月,有什么好怕的?”

“要是同化会怎样?”我一点也没被他唬着。

“那就得永远待在容器里,不能上天堂或地狱,也无法轮回。不过放心,你们是不会碰上这问题的。”

“但我还是要移魂。”我坚定道。

守门人大叔狠狠瞪着我,但凭他浅薄的功力根本比不上我的漂亮房东。

“小子,你一点也不晓得自己的存在是多么高尚。”他开始说服我,“就人间的定义来说,拥有力量、具自我意识、思想能不断成长的物品不就是神器?堂堂一个神器,气度不可如此狭隘。”

啥……一个电动按摩棒形状的神器?光听就觉得逊毙了!

“我不管,我要移魂。”我真的很想哭。

“你真的很吵。”守门人大叔被我烦得耐性全失,“移魂一次的费用是一百万天币,因为你的要求没经过上级批准,所以不能报公帐,现在懂了吧,小子!”

“你的钱没有那么多吗?”天币?这单位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

“废话,要有钱老子还用的着帮天堂守门吗?”守门人大叔火冒三丈道:“所以说,要移魂是不可能的,你还是死心吧。”

“但要我用这德性过三个月我会先崩溃的!”我说道:“是你把我从天堂踹下来,我有错你也有错,你不帮我,上天堂后我一定告你!”

“你想威胁我吗?”守门人大叔看来是吃软不吃硬的那种人,“要是我现在就把你的身体给破坏,那就连谈都不用谈了。”

他很清楚,要是我变成了游魂,连看到天堂之门的机会都没有。

“就算你毁了我也没用。”我不想和守门人大叔翻脸,但此刻只有祭出绝招,“我已经把所有事都告诉了我的漂亮房东,就算我变成游魂,她上天堂之后一定会为我平反。”

“你全说出去了?”守门人大叔露出吃惊的表情。

“没错。”

“小子,你最好祈祷那小美人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去!”守门人大叔一反常态,突然间翻开簿子满头大汗振笔疾书,“好啦,算我怕了你。除了移魂之外,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真的?”我高兴道。没办法,不移魂就不移魂吧,而且我也不忍心让已是穷光蛋的守门人大叔再背上一笔负债。

“我想要手脚。”我毫不考虑说道。没有手脚的极度不便,这几天我已经彻底体验过了。

“你高兴就好。”

守门人大叔从背袋里拿出了一小瓶紫色药水,不知道这药是不是很贵,他的脸微微扭曲。

“喝下后,等个三小时你的愿望就能实现,不过可能有未知的副作用,喝之前最好考虑一下,要是之后发生了什么问题我可不负责。”他将药水放在我面前,“我对你也算仁至义尽,往后会如何就端看你的造化了。”

“嗯,多谢。”我感激的看着那瓶药水。太好了,离自由的生活又更迈进了些。

“那我走了。”

“再见。”

守门人大叔收拾好东西,就像电视里来无影去无踪的幽灵般,一个眨眼就消失于无形。

我低头审视那塞着软木塞的小玻璃瓶,瓶中装着2CC的紫色液体,晃荡中不断变换着各种色彩,虽然可能有副作用,但天堂的产物总比人间的品质要来的有保障吧?再说了,跟新的手脚比起来,一点点风险算什么!

我衡量了一会,咬开软塞,喝下了药水。味道……真的是难以形容。

五点时,把手里传出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打开门,是她。

“嗨,你回来啦?”我一面做着伸展操,一面精神奕奕的跟她打招呼。

她看着我,足足僵了三分钟。

“你觉得怎么样?”我模仿杂志上的平面模特儿,前前后后摆了十来个拍照姿势,长了手脚之后,看起来比较像个模型娃娃吧?

她发出尖叫,夺门而出。

呃……怎么跟我想的反应不太一样?

三十秒后,她拿着球棒冲回房里,不由分说追着我猛打。

“色狼!变态!妖怪!”她边挥打边叫骂,“长脚的电动按摩棒更恶心!”

我万万没想到,进化后面临的第一个挑战竟是长达十三个小时的障碍追逐赛。

这段时间也惊动了不少人来门外关切。

“听说小澄房里连老鼠都出现了。”风铃般的声音说道。

“老鼠!”可爱的声音胆怯的发抖。

“小澄怎么突然间变得那么狂暴?”柔柔的声音担心道:“会不会是昨天晚上的药……”

“嘘……别提了。”风铃般的声音似乎想掩饰,急急把其他人给带走。

“女侠饶命啊!”我在房里没命的跑,有洞就躲,有缝就钻,但庇护所却被她一个个拆成废墟,她已完全崩溃,眼里放射着杀意,只想置我于死地。

我累的快挂了,但却不敢停下来,一直跑到东方大放光明,她不得不去上课,追杀才算告一个段落,而我也虚脱的趴在地上起不了身。

女人……还真是可怕的生物!

我翻过身,瞪着天花板上的纹路。早知道她会那么生气,还不如维持原样,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没什么意义了。

我捶捶酸痛的身体,只想休息一下,但是后来却不小心睡着了。

一开始是许多短而无意义的梦串连在一块,但后来,我感受到一股剧痛,仿佛被狠狠鞭笞一般,身体也不断发烫,热得像要烧起来,睁开眼睛,才知道并不是梦。

我疼得不住打滚,却咬着牙不敢发出声音。是那药的副作用吗?百分之两百是!我自己给自己答案,从下凡到现在,我只吃了那么一样东西。

马的,那是什么烂药……我早该知道医生和药剂师都是住在地狱里的!

怎么办,我会就这么死在这里吗……不对,我已经死了。

我抬头看见矮柜上的电话,燃起了强烈的求生意志,要打到哪里、要打给谁什么的,这时候的我根本没多余的时间思考,我的脑袋一直在大声说道:快打一一九,一定会有人来帮你!至于被发现后会有什么后果,我根本顾不了那么多。

我抱着肚子,用一只手与两条腿在地上爬行,与矮柜之间明明只有几步路,在我模糊的眼中却仿佛永远都到达不了。

两条腿痛麻发软,让我一路上摔了好几跤,靠着过人的意志力,我总算扶着矮柜站了起来,但难关却接踵而至,不管我怎么努力垫高脚尖伸长右手,离电话就是有几公分距离。

难道天真要亡我?我痛的不只视力,就连意识也开始模糊,要再抓不到话筒,我想我可能会直接昏死过去。

用力再用力,像要把自己手脚撕裂般催逼到极限,我的手终于摸到了东西。

太好了!我欣喜若狂的握着话筒,但是光这样还不够,我还是碰不到电话按钮。我拉着电话线,一点一点想把电话扯下来,越扯,矮柜越往下沉。

怪了,怎么会这样?看着逐渐变低的矮柜与慢慢变小的电话,我满腹疑窦。

望着自己的手,也许是话筒变小的关系,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当望向四周亦跟着下沉的家俱时,我终于想到了什么。

不对……也许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转过身,看向背后的连身镜,镜里正映出一个男性的模样。

剧痛不知何时褪去,我愣愣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变成人了。

这真的不是梦吗?

凝视着镜中的自己,长得还算不错,是不是生前的样子我并不知道。我的长相就和名字一样,归属在关键记忆里,被守门人大叔所剥夺。

震惊过后,我流下泪水,嘴角却忍不住露出大大的笑容。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那瓶药真的实现了我的愿望,我终于不用再以电动按摩棒的身分活下去了。没想到药的副作用会使我变成人,又或者它只是单纯和硅胶起了某种化学反应,若真是这样,那我可就太幸运了!

尽管我曾因那丑陋的身体吃了不少苦头,但现在我却完全陶醉在变成人的喜悦中,把对守门人大叔的种种埋怨全抛诸脑后──然后,悲剧就发生了!

她推开了门。更惨的是,我还是赤裸的!

接下来的情形……既然你们料的到,我当然也猜的到。

“呀啊啊啊啊!色狼!”她捂住脸大声尖叫,而我则遮掩着下体夺门而出。

“小澄在尖叫!”柔柔的声音惊呼道。

“四叶,快叫校车司机等等,我们屋里有色狼,要他一起帮忙抓人!”带着一点刚强的女声说道:“风华跟琉亚,你们两个跟我来!”

“呜……不要丢下纱真一个人嘛……”可爱声音的主人啜泣道。

“乖,别怕,等会儿保全人员就来了。你和音悠一起看住前后门,别让坏人给跑了。”

“嗯……”

楼下传来好几道回应,跟着楼梯间就回荡起杂杳的脚步声,接着不知是谁按下了警铃,整栋宿舍立刻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完蛋了,这下事情闹大了!我一面侧耳听着她们提供的情报,一面在走廊上狂奔,十万火急的寻找藏身的地方。走廊上的房间不多,我一个一个试着把手,最后终于寻着一间没上锁的房间,我立刻躲进里头,将门反锁,但想想不对,又将锁给打开。

这里和漂亮房东的房间属同一楼层,三名女孩与校车司机很快就会赶到,麻烦的还有保全人员,我必须尽可能让一切保持原样,才不会太快曝露行踪。

我四下观望,找寻可以暂时避避风头的地方,但选择实在有限。这时候反到怀念起电动按摩棒的轻巧便利,人类的身体就算再怎么蜷曲,也不可能躲进书桌脚踏板下的空隙。

先不提躲在哪儿,这还真是间可爱的卧室!房里的摆设和漂亮房东的大致相若,只是墙壁贴着的是泰迪熊图样的粉红色壁纸,墙上的画框与时钟、桌椅和地毯也都是很甜的粉色系。

书架上塞着满满的甜点食谱与童话绘本,我想房间的主人应该是个爱作梦的女孩,大小布偶塞得满坑满谷,最显眼的是一只坐在床上,背靠着床头柜,约有一百七十公分高的泰迪熊。

泰迪熊旁边散落着棒针、毛线,和只打了一半的娃娃服,床铺左边的梳妆台上,一群用黏土捏塑的小矮人正在野餐,闻香而至的小精灵们躲在瓶瓶罐罐后欣羡的偷看,说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不对,我现在哪还有闲工夫注意这些?追兵都快到这里来了,我居然还这么悠哉!

我一头钻进床铺底下,虽然知道躲在这里被发现的机率很高,但我又能怎么办?

鸵鸟情结不是可笑,而是一种悲哀。

我抱着头,隐隐听见漂亮房东哭诉着我对她的视觉侵害,尽管我是无心的加害者,也是无辜的被害人,但相较我凄惨的处境,我却忍不住同情的与她站在同一阵营。

再怎么说,她原本也是个清纯的女孩子啊!若她因此交不到男友,我愿意挺起胸膛负起这个重责大任,即便以身相许、为她作牛作马也心甘情愿,毕竟是我残酷的污染了一个少女纯洁的心灵,就算天诛地灭也不为过。

女孩子们听完她的遭遇,也一句接一句咒骂起我这登徒子,待她情绪稳定些,一群人便浩浩荡荡的展开搜索。我听着催命般的人声,热血不住上涌,要是被她们逮着肯定死无全尸,但我这只瓮中鳖此刻却是插翅难飞。

脚步慢慢逼近,我那一颗心也仿佛将从口里跳出来,此刻只有拼命默念所有能想到的神佛名号,祈祷能绊住她们的速度。

没想到,她们还真的停了下了来。

“大家等等。”风铃般的声音唤住众人。

“怎么了?”可爱的声音问道。

“保全人员来了。”

我的赞扬登时成了诅咒。

整齐划一的步伐由远而近,由快至缓,停下。

“终于到了。”一开始就喊抓人的女孩说道:“真是超乎预料的快。”

“是否确认目标所在?”冷硬无情的男声问道。

“还没,但确定他仍在屋子里。”

“宿舍所有人全在这里了?”男人又问道。

“嗯,都到齐了。”

“排除敌人胁持人质的可能性。”男人顿了半秒道:“现在,请你们退回一楼寻找掩体,剩下交给我们处理就行了。”

三言两语间,就接手了任务。

“小澄,走吧,我们到客厅去坐着等。”风铃般的声音说道。

“对啊,走吧走吧!”可爱声音的主人高兴的蹦蹦跳跳。

女孩们一一离开,而我则隐隐感受到莫名的肃杀气氛,也许是我想得太多,但怎觉得他们似乎是为了用杀虫剂扑灭害虫而先清场一般?

“听好!敌人可能已经做好布署,各位行动时务必留心。这次的任务以制服敌人为第一优先,若敌人持有武器并试图反抗,允许当场射杀。”冷硬无情的男声下令。

“是!”至少七、八个声音中气十足的应道。

“很好。解散后三人一组行动,解散!”

一群人立刻果决散开,展开攻坚行动。

这下真的死定了!我的腿抖得不能再抖。

不到一分钟,我躲藏的卧房房门就被踹开,三名手持冲锋枪,套着黑色头套的保全人员全副武装的进入屋内大肆搜索。床底、衣柜和阳台检查过后,窗帘及泰迪熊背后也不放过,甚至书桌与梳妆台也被移开确认一番。

我埋在床上的布偶堆里,从缝隙中观察着他们的举动,冷汗不断狂淌。

骗人的吧?这哪是保全人员,分明是特种部队!赛费儿学院的警备也太夸张了!

他们的行动迅捷而有效率,若再晚个二十秒,我肯定逃不过此劫,幸亏千钧一发之际我变回了按摩棒的模样,硬是扭转了定局。

他们并不认为十来只布偶足以掩住一个人的身体,因此未发现我的行踪便立刻撤出,往下一个可疑地点推进。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劫后余生固然值得庆贺,却也代表我只是空欢喜一场,变回人只是一场短暂的美梦,我现在还是一根长了四肢的电动按摩棒。

他们虽然走了,我仍不敢轻举妄动,过了几分钟,他们搜遍整栋宿舍却毫无斩获,便退回一楼,我这才钻出闷热的布偶堆,蹑手蹑脚摸到门边,趴在地上从门缝偷听外面的谈话。

“任务结束,确认目标已经逃逸。”冷硬无情的男声说道。

“不可能,我们已经堵住了所有出入口,他不可能还逃得掉!”刚强的女声说道。

“没关系,绯月,找不到就算了。”漂亮房东劝解道。

“小澄,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女子宿舍出现色狼可是很严重的大事耶!”她义愤填膺道。

“这……”

“若各位小姐不介意,我会在屋里的必要地点装设监视器,维护你们的安全。”冷硬无情的男声说道。

“反对!”几乎所有女孩都异口同声道:“这是一种变相的偷窥!”

“不同意那也不勉强。”男人说道:“对方既能突破十来人的包围逃逸无踪,想必具备相当的军事背景。小姐们若碍于隐私不愿布下防御线,就请平时多加小心了。”

不知是不是我多疑,我总觉得他不是委婉讽刺女孩们的封锁漏洞百出,就是怀疑漂亮房东根本是眼花。

追捕未果,保全人员留着也无意义,集合点名完毕后,整齐划一的脚步退出了宿舍。我趴在阳台边看着那群特种兵一一走上军车,发话的那个男人很好认,最像指挥官的人就是了。

他最后一个步上军车,发车前,还冷冷的对着门口道:“往后若再发生同样的事情,应是不需要我们出马了,如果你的筋骨并没生锈,摆平这点问题就与喝开水一样。希望不是我高估你了,德雷克的女儿。”

德雷克的女儿,那是什么意思?我满脑子问号。

军车缓缓驶离后,不到十秒,火山爆发似的怒吼声就响彻了云霄:“气死我了,那是什么态度?哈里森那个可恶的臭老头,上过战场有什么了不起!”

“老头?他看起来才三十多岁……”

“三十多岁又怎样?他和我爸已经有二十年交情了,不是老头是什么!”杀气腾腾的声音活像吞了炸药般,“可恶的老头子,居然这样讥讽我。好,我就拿出真本事,逮住那暴露狂给你看!”

“不许在院子里埋地雷!”几个声音立刻阻止道。

地雷?她们不是在开玩笑吧?

“为什么?地雷便宜又好用呀!”火药般的声音立刻灭了不少焰气,“只是拆除时有点小麻烦,不过买都买了……”

“那就拿去退货!”风铃般的声音怒道:“你上个月不就因为这样,害学校换了三个司机、两个邮差,结果连个小偷都没抓到!”

“那次只是运气不好,之前不都很有成效?抓到内衣贼的时候你还说……”

“之前是之前,现在校方已经下了最后通牒,若你再敢在校地里埋设一个地雷,立即强制退学,这比捉不捉得到色狼还重要!”

“噢,好嘛……”听见“退学”二字,她立刻乖得像见了猫的老鼠。

放弃也好,若真埋了地雷,遭殃的也只是无辜人士。我心想道。

总算这次的危机安然度过,可以轻松了。我匍伏着爬过窗沿,回到房内,轻轻关上纱窗。

“什么声音?”她突然道,其他人则是“咦?”了一声。

“果然!”焰腾腾的声音道:“那色狼还在!”啪嗒啪嗒的脚步立刻火速冲上楼梯。

她是有顺风耳吗?

我吓得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床,钻回布偶堆里找掩护,刚把最后一只兔子布偶顶在头上,房门就被毫不客气的踹开。

天啊,她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娇小玲珑的红发女孩全身笼罩在火焰中,灵活的大眼凶狠瞪着家俱仍未归位完全的卧房。

她有着运动员般,一种活力十足的美。大概是经常运动,肌肤充满弹性,光泽明亮,配上娇巧的身材,灵活的动作,让她有如太阳魅力四射。不过此刻她肩上却扛着令人无法想像的庞然巨物,害我险些扑倒在床。

一……一支火箭筒?

这间宿舍里到底都住了些什么人啊!

虽然看起来像玩具,但看她肩膀沉陷的程度,我宁愿相信那是真品。

“绯月,你小力一点啦!要是把门给踹坏了,你得负责修好!”可爱声音喘呼呼道,不一会儿,一名金发碧眼的女孩就赶到门口,她一瞧见运动女孩肩上的毁灭性武器,顿时惊呼制止:“等一等,你想把我的房间炸掉吗?”

“纱真,怎么了?”风铃般的声音传来。

“呜……风华,你看啦,绯月她又来了!”纱真慌慌张张的跑到走廊上,将风铃女孩拉了过来,剩下的四名女孩则慢慢走到门边,等着看好戏。

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名相貌气质不同、各具美感的女孩们站在一块,天下男人都要为之倾倒!除了漂亮房东,其他女孩我是今天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根本分不清谁是谁,我只能从她们的声音与彼此的称呼去分辨。

有着风铃般声音的女孩──风华,看见运动女孩的行头,立刻质问道:“绯月,你不说这玩意早就退了,怎还在你手上?”

“我是退了。”绯月立即解释:“但是梅森说早过了七天鉴赏期,所以不能……”

“我才不管那势利的军火贩子怎么说。”风华态度十分强硬,“只要有心想退,没什么退不掉的!”

“风华好有气魄!”纱真不明所以的拍着手。

“我也说过好几次了,但他就是不肯让我退啊。”绯月无力的辩解。

“哦,是吗?”风华叉着腰,分明不相信这拙劣的借口。“那你就这么跟他说,他要不肯接受退货,大不了我们钱不要,炮弹免费打回他的老巢,炸得他军火库连环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

“好嘛,我知道了。”绯月无奈的放下炮筒,“我回房填退货单就是了。”

她怅然若失的拖着炮筒离去,而纱真则立刻握住风华的手感激道:“谢谢你,风华,多亏你救了我的娃娃!”

“我是在救我们的命。”风华声明,“房子若被绯月夷为平地,我们也死定了。”

“就算那样,你还是我娃娃的救命恩人呀!”

“就当是那样吧。”

纱真,人家可不是在谦虚啊!我心想着。

风华叹了口气,道:“真是!我都要梅森抽百分之两百的税了,绯月还哪来那么多闲钱买那些有的没有的东西?”她拿出随身小册看了看:“抱歉,纱真,我先回房打个电话。”

“喔。”纱真看着她雪白的颈背,替我问出了心里的疑问:“风华到底在说什么呀?她和那个叫梅森的人有关系吗?”

“有啊。”柔柔的声音说道。

“你知道什么吗?快告诉我嘛,四叶!”她撒娇道。

名为四叶的女孩不紧不慢的说道:“风华家里是营商的,听说她弟弟是个军火贩,也是梅森的亲密伙伴。风华禁止他俩向绯月兜售武器,就算绯月要买,也得抽重税。事实上,梅森看在绯月是伙伴姐姐的同学分上,常私下打折,算是卖给风华家面子。”

“原来是这样啊。”纱真听得一愣一愣,“那你怎么不把这件事情告诉风华?”

四叶但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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