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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廿七章力战万花剑



凌君毅疑惑的道:“那么是谁害死先父的呢?”

荣敬宗黯然叹了口气道:“清廷派出来的十八名鹰爪,一去不归,从此杳无消息,自然不肯罢休。经他们明查暗访,终于获悉这十八名大内高手,全数折在黑龙会的手里,鞑酋据报,大为震怒,密派山东总督围剿。”

凌君毅吃惊道:“他们要对黑龙会用兵?”

荣敬宗道:“用兵,黑龙会倒并无所惧,就算来上十万大军,也无济于事,可恨的是咱们黑龙会出了丧心病狂、数典志祖的内奸。”

凌君毅心头一震,张目道:“谁?”

荣敬宗道:“就是现在黑龙会的会主韩占魁。”

凌君毅心头一阵激动,问道:“他如何出卖了黑龙会?”

荣敬宗道:“当时东督是和砷门下的走狗国泰,此人原是贪婪无能的奸顿之徒,接到上面的密3,早巳吓得心惊肉跳,拿不出主意。据说他督署中有一个师爷,叫做钱君仁,外号阴世判官。据说此人原是江湖卖药郎中,后来不知如何夤缘进身,当了国泰的心腹,狼狈为奸,他替国泰出了个主意,用兵万万不可,当时只在左手掌中写了四个字。”凌君毅道:“不知他写的是哪四个字。”

荣敬宗道:“以寇制寇。”

凌君毅道:“以寇制寇?”

荣敬宗道:“不错,他这主意可说恶毒已极,他用的是分化利诱的手段,但若无丧心病狂的人,又如何颠覆得了黑龙会?”他长长叹了口气,说道:“这也许是天数,正好韩占魁这贼子,因和令尊凤有嫌隙,令尊继任会主之后,他表面上竭诚拥戴。内心的仇恨却愈来愈深。因为他是老会主拜弟中儿子,其父是为黑龙会殉难的,老会主一直把他视如于侄,而且又摇升到青龙堂堂主,要是没有令尊,黑龙会会主的继承人就非他莫属。”

凌君毅道:“他纵和先父有隙,那是私人的恩怨,不该出卖黑龙会。”

荣敬宗道:“这叫利令智昏,忘记了他老子是死在鞑子手里的,因为清廷答应他事成之后,不但不究既往,还可给他官做,还有赏金,才使他卖主求荣,苟颜事仇,献出本山秘道总图,作为他个人进身之阶……”

凌君毅失色道:“黑龙会在清廷严密搜捕之下,得以屹立不动,凭仗的就是山腹秘道,外人不得而入。他献出秘道总图,那就无异断送了黑龙会。”

荣敬宗双手紧握拳头,切齿道:“就是嘛,老会主三十年苦心经营,神算子殚心竭智所设计的机关秘道,就此落入异族之手。”

凌君毅道:“详情如何,还望老伯赐告。”

荣敬宗脸色显得异常难看,目光如刀,切齿道:“创立黑龙会的人,除了老会主,共有九位长老,他们都是生死与共、肝胆相照的结义兄弟。老会主逝世之后,已经只剩五位,那时差不多都是花甲以上的人了。这姓韩的贼子,不但献了秘道总图,而且居然狠起心肠,接受鹰爪的指示,暗中下毒,先把五位长老毒毙……”

凌君毅道:“当时没有人发现他的阴谋么?”

荣敬宗道:“没有,这恶贼心机镇密,而且那毒药是大内之物,许多满汉大臣,在靼酋赐食之后,往往回家暴卒,用的就是这种毒药,死后丝毫看不出中毒的征兆。黑龙会在一月之内,五位长老先后谢世,自然引起许多怀疑,但每个人都又死得十分安详,看不出一点异样,大家心头尽管起疑,也无可如何……”

凌君毅剑眉轩动,怒声道:“这贼子真该碎尸万段。”

荣敬宗续道:“那是二十年前的端午,距离五位长老逝世已经过了两个月,会中并没有发生事故,大家戒心渐懈,端午是个大节,每年过节,会主和三堂堂主、三十六将,都要在大厅上欢聚,还有各堂的巡主,也一起参加……”

凌君毅忍不住问道:“他又下了毒。”

荣敬宗没有直接回答,续道:“大家正在兴高采烈,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当儿,青龙堂一名沈姓当值巡主,匆匆进来,在韩占魁耳边低低说了几句。韩占魁脸有喜色,从座中站起,大声说道:“「各位,今天是端阳佳节,大家都在这里,兄弟有几句话要说。就是本会创立已有三十余年,当初原是以匡复朱明为宗旨,这三十年来,清廷已经奠定四海,广施仁政,朱明气势已尽,凭咱们区区百数人,犹图顽抗,何异以卵击石?终日匿居山腹,三十年来一事无成,再过三十年,还是出不得头。古人曾谓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咱们这是逆天行事,因此,兄弟之意,不如归顺大清,接受招抚,大家还可博个前程。」他大概就是这样说的,唉,这些话,说出来真是污了嘴巴。”

凌君毅道:“当时先父如何呢?”

荣敬宗道:“当时大家只当他酒后狂言发的牢骚,但这是大逆不道,触犯会中禁律,会主自然不容他再发谬论,立即起身叱道:“「韩堂主,你大概喝醉了,你知道你说了什么,还不快快住口」韩占魁仰天大笑道:“「凌长风,你少在韩爷面前摆会主的威风,你不妨睁眼瞧瞧,你们这些叛逆,一个也休想逃得出去?」会主听得勃然大怒,喝道:“「韩占魁,你疯了,你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按本会律条,你该八刃分尸!」韩占魁神色不变,也大声道:“「凌长风,按大清皇律,你们这些叛逆,都得凌迟处死,罪灭九族。」他说至这里,突然把手中酒杯,往地上摔去,这是「掷杯为号」,这一刹那,日月厅四面八道暗门中,同时涌出十数名清廷派来的鹰爪。”

凌君毅道:“黑龙会精英全在厅上,除非他们使用霸道暗器,这十数名鹰爪,何难一举歼灭?”

荣敬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沉痛地道:“鹰爪他们并末使用暗器,日月厅上,也没有搏斗,连一丝抵抗也没有,就让他们反剪双手,一个个缚上绳子。”

凌君毅凛然道:“大家都中了毒。”

荣敬宗缀然道:“韩占魁在雄黄酒中,下了「软骨丹」,每个人都失去了抵抗能力……”

凌君毅急着问道:“先父呢?”

荣敬宗目含泪水,说道:“老朽那时就担任黑龙潭总管,并未在场,这是事后听人说的,会主眼看大势已去,嚼舌自裁,壮烈成仁。”

凌君毅热泪夺眶而出,噗的跪倒地下,呛声道:“爹,孩儿一定要手诛姓韩的恶贼,替你老人家报仇。”

荣敬宗拭着眼泪,说道:“公子不必伤心,等你黑龙潭回来,自可手刃亲仇,谅那姓韩的老贼,也逃不到哪里去。”

凌君毅站起身子,忽然关切地问道:“老伯,家母如何逃出去的呢?”

荣敬宗道:“这也是天意。令堂那时已经有了身孕,终日呕吐,并末与会,那些鹰爪,又忙着接管本会三堂,而且各处都有零星的搏斗。令堂得到事变消息,从一处秘道逃出,等到他们发觉,已经不见令堂的踪影了。”

凌君毅道:“姓韩的老贼,既然出卖了黑龙会,怎会又当起黑龙会的会主来了呢?”

荣敬宗道:“他出卖黑龙会,对清廷是一件大功,如今已是四品顶戴的侍卫领班,仍令他兼黑龙会会主,这是一个极大阴谋。”

凌君毅道:“这是什么阴谋呢?”

荣敬京端起茶碗,轻轻喝了一口,说道:“这和老朽,公子都有关联。”凌君毅听得奇怪,口中不觉「啊」了一声。

荣敬宗续道:“二十年前,大江南北,所有接受长公主节制、反清复明的组织,不是遭清廷破获,便是销声匿迹,再无动静,只有黑龙会占地理上的优势,仍然屹立江湖,当时可以说已是最后的一个组织了。清廷要他继续主持黑龙会,目的就在借此可以陆续发现还有些什么人仍在反抗。他们要把大明朝的孤臣孽子,一个个找出来,不能放过一粒反抗他们的种子,留在土里……”他越说越激动,紧握着拳头,朝自己左手掌心,狠狠地击了一下。

凌君毅心中暗道:“这和他和我,又有什么关连呢?”

荣敬宗续道:“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和黑龙潭有关……”凌君毅听他一再提起黑龙潭,而且方才还说清廷派姓韩的老贼主持黑龙会,和他和自己有着关联,现在又说和黑龙潭有关,由此推想,莫非黑龙谭有什么事,和自己有关了。

荣敬宗不待他追问,接着说道:“老朽当日被擒之时,因老朽和令尊平日私交极深之故,一直被囚禁达一年之久。后来老朽得知令堂带了「骊龙珠」逃出,他们始终没有找到下落。因此,老朽觉得必须继续活下去,而且必须仍然弄到黑龙潭总管,才能有等到公子重来的一天,老朽不得不苟颜投降,而且透露了一个极大的机密给他们,作为进身之阶……”

凌君毅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不知老伯透露给他们的是什么机密?”

荣敬宗笑了笑道:“这机密除了令堂,只有老朽一个人知道,那就是黑龙潭底下,原是老会主在开凿山腹甫道时,无意中发现的一座洞府,留有重阳真人的武功壁画。后来长公主巡视本会,认为这座洞府十分隐秘,因此就把各门各派参与太阳教的教友名册移藏到这里来。老会主深感责任重大,商请神算于设计,在洞府之上,引来毒泉,开凿了一个深潭,就是现在的黑龙潭。”

凌君毅佛然道:“老伯把这个机密泄漏给清廷,岂不等于出卖了长公主手创的太阳教全数教友?”

荣敬宗微微一笑道:“公子责备的极是。但老朽若不说出这个机密,就无法取得他们的信任,也得不到黑龙潭总管这个差事,焉能在二十年后的今天,等到公子了。”

凌君毅依然愤然道:“老伯牺牲了无数太阳教友,就是等到小侄,又有何用?”

荣敬宗含笑道:“老朽也是在太阳神前立下重誓的教友,岂会出卖全体教友?而且此事关系数万人的性命,真要让他们得去,老朽就成了太阳教万死莫赎的罪人。”

凌君毅道:“老伯不是已经告诉了他们吗?”

荣敬宗笑道:“老朽方才说过,老会主请神算子设计,引入毒泉,己把这座洞府,沉入潭底,潭水深达二十丈,一滴毒汁,文可置人于死地,二十丈深的潭水,就是天上神仙,也下不去。”

凌君毅听到这里,口中不觉「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他明白什么呢?那就是黑龙会、百花帮,为什么一直都在干方百计的寻求「毒汁」解药。不用说,黑龙会的目的,是要取到太阳教教友名册。至于百花帮的太上,自然不是为了这份名册,却是志在重阳真人遗留的武功。由此看来,百花帮的太上,果然就是昔年出走的如花——老会主的亲生女儿。

荣敬宗手持苍髯,问道:“公子明白了什么?”

凌君毅道:“黑龙会劫持四川唐门唐老庄主、岭南温家温老庄主、少林药王殿主持乐山大师和龙眠山庄祝庄主四人,胁迫他们研求「毒汁」解药,就是为了潜入潭底,去取名册了。”

荣敬宗点头道:“不错,但他们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令堂为什么要带走「骊龙珠」。”

凌君毅道:“「骊龙珠」能解潭水之毒。”

荣敬宗笑道:“令堂没有把全部经过告诉公子,无怪公子也不知道了。”

凌君毅膛目道:“难道还另有隐密吗?”

荣敬宗道:“「骊龙珠」果然能解天下奇毒,但它另一功能,就是入水不濡,俗称分水珠的是也。”说到这里,目注凌君毅,又道:“公子现在总该知道老朽忍辱偷生,在这里等候公子是为了什么了?”

凌君毅道:“老伯是要小侄潜下黑龙潭洞府中去么。”

荣敬宗脸情忽然变得十分严肃,说道:“不错,公子此行,必须把秘藏室中的「太阳教名册」予以毁去。”

凌君毅抬目道:“老伯要我毁去名册?”

荣敬宗道:“不错,这份名册已是数十年以前之物,当时长公主联络各门各派,准备举事,但时至今日,不但挞虏气势正盛,而且,各地太阳教友的组织,多半瓦解,这份名册,本已失去价值。但若被清廷鹰爪得去,大江南北许多义民,均将受到株连,留着实是祸根,只有把它毁去,才能消洱一场杀劫。”

凌君毅起身道:“小侄谨遵吩咐,只不知黑龙潭如何走法?”

荣敬宗道:“公子请坐,黑龙潭经神算于精心设计,就是有了「骊龙珠」,不知开启之法,如何进得去?离开此室,咱们就不能再说话了,因此老朽还得把此中机括,详细说明才行。”随着话声,探手从大袖中取出一张陈旧的羊皮纸来,在矮几上摊开,一手指着图上,说道:“此潭周围二十四丈,北首峭壁上,有一龙头,毒泉就是从龙口流出,昼夜不患。你须以「壁虎功」,从龙头下面垂直下去,直达潭底。好在有「骊龙珠」照明,你可以看到下面有一条精钢铁环,就以双手握环,以少林「大力金刚手法」尽力拉起。此时龙头流泉自会停止,潭水即由八处洞穴流入潭底另一蓄水池中,水位立即由二十丈降至五丈左右,潭心有一座石礁,露出水面,你就可放开铁环,跃登石礁之上,仍以「大力金刚手」捧起礁上一块圆形巨石,下面就是通向洞府的秘径……”

凌君毅道:“龙头流水停止,潭水水位下降,贼党不会发觉么?”

荣敬宗捻须笑道:“问得好,黑龙潭深处断峡之间,每夜于时一过,就起浓雾,四更到五更这段时间,对面不见人影,要直到天色大亮,才渐渐消散。虽有轮值的人,也都在峡谷之外,不虞被人发现。老朽所以要让你看清楚这张地形图,你必须紧记黑龙潭的位置。”

凌君毅点道:“小侄记下了。”

荣敬宗道:“那很好。”取过羊皮纸,双手连搓几搓,立时碎成粉末,洒落地上。

凌君毅吃惊道:“老伯怎么把它毁了?”

荣敬宗叹了口气道:“公子已经来了,此图已无存留必要,还是毁去的好。”一面又从怀中取出一条寸许长雕刻精细的金色鲤鱼,郑重递交给凌君毅手中,说道:“这是黑龙会两件最机密的东西之一。「骊龙珠」由会主掌管,这条金鱼,则由黑龙潭总管保管,鱼腹之内藏的就是潭底洞府开启之钥。所幸此事只有会主和黑龙潭总管两人知道,老朽保管了二十年,从不看过。至于如何开启,那就只有会主一人知道,老朽也不得而知,公子只有进入秘道之后,到时看情形而定,老朽就无法预测了。”

凌君毅接到手中,但觉这条金色鲤鱼分量极轻,鱼身鱼尾都能活动,金鳞闪烁,极似一尾活鱼,手工精巧之极。当下就揣入怀中,贴身藏好,一面说道:“小侄省得。”

荣敬宗站起身道:“好,现在已快近四更,咱们可以走了。”凌君毅跟着站起,荣敬宗一挥手,熄去了几上灯火,走到石榻右侧,身形半俯,双掌搭在石榻上,徐徐朝左推去。只要看他推的姿势,这石榻一定相当沉重,同时也听到地底传来一阵轻微轧轧之声。

荣敬宗回头道:“这是老朽模仿神算子在各处安装的机括自做的一道暗门,虽然笨重了一点,但却不会被人瞧出破绽来……”说话之时,石榻已经推开了四五尺光景,但他还在继续推去,地上已经有一方石板,随着他继续推动之势,缓缓竖起,露出了一个方形的地穴。

凌君毅道:“这是老伯一个人做的?”

荣敬宗已经停住,笑了笑道:“当然,老朽手下虽有十二名剑手,但除了那丫头小桃,没有一个是老朽的心腹。光是这条秘道,足足化了老朽十年睡眠时间,才完成的。”十年,每天晚上不眠不休,才完成了这条秘道,此老的毅力,就足以感人。

荣敬宗从身边取出一个精巧的火筒,当先朝地穴中跨了下去,口中说道:“老朽替公子引路。”「嚓」的一声,打亮火筒,拾级而下。

凌君毅跟着他跨进地穴,走了十来级,地势稍宽。荣敬宗把手中火简交给了凌君毅,才转过身去。原来石壁装着一个铁轮,他双手紧握铁轮,缓缓转动,看去依然十分吃力。铁轮转动,壁间随着响起沉重的轧轧之声,头顶石板缓缓阅下。荣敬宗还是没有停手,继续转动,凌君毅知道他正在把石榻恢复原状。荣敬宗少说也转了二三十转,才行停手,一面笑道:“这机括做得十分笨重,比起神算子来,真是相去天壤,但老朽还相当满意,一个对机括埋伏一窍不通的我,居然凭着双手,也做成了一道暗门。”

凌君毅点头道:“有志者事竞成,老伯一个人完成这条秘道,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荣敬宗目中隐含泪光,说道:“老朽等的就是今天,等的就是你。老朽二十年前,就坚信你一定会来的,才着手开辟这条秘道的。”

凌君毅感动的道:“老伯苦心孤诣,这份厚谊,小侄没齿不忘。”

荣敬宗道:“老朽日夜所盼望的,就是公子进入潭底,毁去太阳教名册,使江湖各门各派能够保住基业,散居大江南北的孤臣摩于,能够保住身家性命。只要太阳教的种子埋在他们心里,终有一天会掀起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还我大好河山的日子,这是老朽最大的心愿。再就是帮助公子、除去姓韩的恶贼,替会主报雪血执。老朽忍辱偷生了二十年,这两大心愿一了,就是死也限目了。”说到这里,口中低喝道:“公子小心,前面有块巨石,当心碰头。”这条路,是他双手开辟出来的,当然没有其他甫道那样乎整,不但脚下高低不平,就是头顶,也时常有巨石突出,必须弯腰低头,才能通行。但这些不用荣敬宗吩咐,凌君毅也可看得清楚。两人一前一后,足足走了一盏热茶功夫,已经到了尽头处,—道石壁,挡住去路。

荣敬宗脚下一停,又把火筒交到凌君毅手中,火光照处,前面石壁上又有一个海碗大的铁轮。荣敬宗双手紧握铁轮,缓缓朝外推去,口中说道:“从这里下去,约有四五丈高,落到实地,就是黑龙潭的左首,方才老朽说的,你都记住了?”

凌君毅道:“小侄记住了。”

荣敬宗用力一推,一块圆形大石,应手朝外推去,石壁间登时开了一个圆形洞穴,好像窗户一般!原来那铁轮上系着一条铁链,石块推出,有铁链系住,不致下落。荣敬宗道:“好,你可以下去了,但务必在天亮之前上来,就是说,你在潭底洞府中,只有一个更次的时间可以停留,老朽自会在潭边接应。”

凌君毅道:“小侄记住了。”说完,身形一缩,匍匐着钻出洞穴,果见洞外一片黑朦朦的浓雾,什么也看不见。当下缓缓吸了口气,纵身朝下飘落。

只听上面传来荣敬宗极细的声音,说道:“公子小心行事,老朽祝你成功。”凌君毅已在石室中看过黑龙潭的地形位置图,不然,落到这样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保管你寸步难行。因为落身之处,已在潭边石梗之上,只要往前跨出一步,就会一脚蹈空,跌进黑龙潭去。本来他腰间佩着「骊龙珠」,就是最黑暗的地方,也可以照到一丈左右。但浓雾就橡黑云一样,它可以遮住清光干重的皓月。「骊龙珠」到了这里,就像萤火一样,最多只能照到一二尺远近。凌君毅其实用不着多看,他心中早已有了黑龙潭位置的概念,因此略一定神,就沿着石壁,朝右首行去。黑雾虽浓,但只能遮住你的视线,从石壁龙头口中流出来的毒泉,水声潺潺,雾再浓、再黑,还是遮不断的。

凌君毅细听水声,已经只有七八丈距离,自然倍加小心,正行之间,突觉脚下凌空,已经踏不到石梗。他早有准备,以背贴壁,这一脚踏空,身形并未下落,立即施展“壁虎功”,继续沿着石壁向右游行过去。不大工夫,便已游到龙头下面,他自然看不到龙头,只听滔滔水声,从头顶倒挂而下,落入潭中。

“就是这地方了。”心念转动,人已随着朝下疾落。转眼之间,已经下降了七八丈左右,但觉水声盈耳,敢情已快到水面,凝目瞧去,黑雾迷朦,根本看不清眼前景物!好在身上沾不到水渍,索性施展“千斤坠”身子往下直沉!这一下,身形疾降,差不多又疾落了十来丈深,说也奇怪,身上依然没有沾到潭水,但听潺潺水声,已从上面传来,分明自己已经钻入水中。心中暗暗赞道:“骊龙珠果然是人间奇珍,入水不濡。”

时间宝贵,一时哪还耽搁,微微吸了口气,继续往下疾落,他身法何等快速,不过是转个念头的时间,已觉脚底踏到了实地。站定身子,再凝目瞧去,这回,这里没有朦朦浓雾,但见四下一片漆黑,人在水中,衣衫虽没浸湿,但是水势荡漾,支不住身躯微微晃动。「骊龙珠」到了这漆黑如墨的水底,珠光反而比在雾中明亮得多,几乎可以照彻一丈左右,这大概是物有生克,「骊龙珠」正好是毒泉的克星吧。

凌君毅无暇多想,急忙低下头去仔细审视,果见离自己七八尺远近,有一个黑沉沉的圆形东西,敢情就是铁环无疑!心头一喜,急忙举步走去,他目光凝视,依稀看到自己走过之处,比墨还黑的潭水,随着自己行动,缓缓分开,身子也有轻微的晃动之感。到得近前,再一细看,那圆形东西,果然是海碗大小内一个铁环,当下毫不犹疑的俯下身去,默运「大力金刚心法」,双手握住铁环,缓缓朝上拉起。你别小看了小小一个铁环,居然重逾千斤,要是你没练过「金刚心法」,休想拉得动它。

凌君毅突然心头一动,暗自忖道:“师傅教自己练「金刚心法」之时,曾经说过,你别以为这三年枯坐练禅是一件苦事,日后你非它不可。莫非师傅早就知道自己会有黑龙潭之行?不错,自己父亲也是少林寺出身,还是掌门方丈开谤大师推荐给外祖父的,那么在派到黑龙会来的时候,也许早已就内定由自己父亲继承会主了,因为不是少林弟子,不曾练过「金刚心法」的人,就无法拉动这个铁环……”

他在思付之际,但听潭底四处,响起一阵「哗」、「哗」流水之声,四周水势,也起了一阵急剧的旋动。从水流声音估计,至少丛有七八处地方像开了水闸一般,急剧往下注去。四外压力,也在逐渐加重,证明潭中水位,正在急剧下降。凌君毅施展「金刚心法」。双手紧握铁环,潭水虽起了巨大的游涡,但他依然渊停岳峙,有如中流砥柱一般,屹立不动。这样足足过了一顿饭的时光,「哗」、「哗」水声,渐渐小了下来,四周游涡,也逐渐停止,压力也自行消失,潭中又恢复平静。

凌君毅心知已是时候,立即缓缓放下铁环,直起身来,举步笔直走去,他记得图中所画的那座石礁是在黑龙潭的正中央。黑龙潭周围二十四丈,那么不论哪一个方向,距离石礁都是十二丈,自己只要走到十二丈处,就是石礁了。人在水底,走得自然不快,但他默默计算着步数,还不到十丈左右,就已看到潭底乱石峥嵘,一座小山矗立潭心。凌君毅不假思索,脚尖在乱石上点动,转眼之间,便已登上礁石,人一离开水面,四丈外又是一片浓重的雾气,看不清景物。。

这座礁石,愈到上面愈小,立足之处,不过一丈方圆,凌君毅很快就找到那块圆形巨石,好像半个石球,覆在礁石中央,大约有两尺见方。凌君毅走近圆石,依然默运「金刚心法」,双手捧住石球,缓缓朝上提起,这半圆形的石球,本已无处着手,加上长年浸在水中,包了一层泥浆,更是滑得无处着力。凌君毅功运十指,紧紧掺着石球,尽力上提,才算把石球提了起来。原来这是一个滚圆的石球,只有一半嵌在礁石之上,好像生了根一般,底下有着极大拉力,紧紧拉着不放。但等他提到离地一尺左右,拉力忽然消失,石球自动的朝上升起。

凌君毅凝目看去,原来石球底下,连着一根儿臂粗的铁杆,此时已不需自己用力,铁杆自动把石球顶了起来。石球底下,露出一个圆形的石穴,望去黑黝黝的,深不见底。凌君毅举足跨入石穴,才看清下面有一道狭窄的石级,循壁而下。这洞穴仅容一个人的身子,你无法低下头去看下面的情形,只好任由双脚循着石级走去。这样垂直走了四五十级之多,忽然斜斜转起圈来,凌君毅只觉这道石级,已经由垂直而下,变成盘着石壁而行,而且这圈子似乎转得相当大。他暗自估计,自己像是环着一个圆形的巨大石室而下,这圆形石室,少说也有十数丈方圆。

不大工夫,石级已到尽头,举目望去,自己站在一条宽敞的走廊之上。这走廊果然也是圆的。自己推测得一点没错,圆形的走廊,果然环绕着一座圆形石室。圆形的石室,壁间有着一道漆了朱红的石门,石门紧紧闭着!他走了几步,发觉圆形石室不止一道门户,而且同样漆着朱红,石室既呈圆形,相距不过三丈,就发现了两道朱门,由此推想,这条圆形的走廊上,就应该不止只有两道朱门了。自己该从哪一道朱门进去呢?他不禁想起荣敬宗说过:黑龙潭总管掌管的是一条金鱼,会主保管的是「骊龙珠」,除了会主没有人知道洞府如何开启。他没有到里面来过,自然不知道这里会有许多门户,更不知道该从何门而入了。再看附近一道朱门,关闭得甚是严密,并无钥匙孔,那么荣老伯交给自己的金鱼,如何开启呢?心念转动,立即探手入怀,摸出金鱼,仔细察看了一阵。

觉得这条金色鲤鱼,非银非金,非铜非铁,拿在手上,头尾活动,简直和活的一般,但除了制作精巧之外,实在看不出有何异处。荣敬宗说它腹中藏有开启石门之钥,只不知如何才能把石门之钥取出。他反复谛视,实在想不出从哪里可以把鱼腹弄开,他双手捉住活动的头尾,正在思索这闪闪金光鱼鳞,哪一片上装着开启的机括。但就在此时,他捉住鱼头的右手,手指无意之间触到鱼目,耳中但听“嗒”的一声轻响!这声音自然十分轻微,但凌君毅已然听到,不,他目光一瞥,已然看到金色鲤鱼口中,吐出一小截金色细管。心中不禁一喜,急使伸出两个指尖,小心翼翼的捏住金色细管,缓缓抽了出来。

这金色细管,只有半寸来长,入手甚轻,还没细看,金色细管管身忽然自动裂开,中间藏着一个极细的纸卷。凌君毅缓缓摊开纸卷,也不过半寸见方,薄得似绢非绢,上面画着一个八卦。每个卦的底下,均有一行细字注解,字细有如发丝,但写得十分工整,一笔不苟。凌君毅凝足目功,才看清楚每一个卦,原来是一道门户,共分「天」、「地」、「风」、「云」、「飞龙」、「武翼」、「鸟翔」、「婉盘」八门。

这八道门户,又有「休」、「生」、「伤」、「杜」、「死」、「景」、「凉」、「开」之别。只有「休」、「开」、「生」三门为吉,其余皆属凶门。出入也有一定的路线,须由「开」门入,「生」门出,如果不走出来,须得熟谙门户阵势的人,才能把你引出。

凌君毅心中暗道:“自己差幸没有鲁莽行事,方才如果看到门户,就推门进去,就非失陷在里面不可了。”再看图上注释,「开」门在西北方向,「生」门在东北方向,他把这两道门户,紧记在心,依然将丝绢重新卷好,放入金管之中,然后用手指捏住鱼目,鱼口自开,把金色细管从口中放入,手指一松,但听「嗒」的一声轻响,鱼口果然重又阖起。

凌君毅心中暗暗赞叹,这尾金色鲤鱼,当真精巧得巧夺天工,敢情也是出于神算子之手。他收好金鱼,就按照图上的记载,举步朝走廊上行去。这圆形石室的八道朱门,却是一个模样,门上也没有任何记号,使人分不清哪是「生」门,哪是「死」门,尤其在地底石窟之中,也分不清东西南北的方向。他是根据图上所画的那道石级尽头,是南方「景」门,顺着次序,从南往东,再由东往北,自然就是西北「开」门。他心中默默数到第六道门户〔经过的五道门户,是离、箕、震、昆、坎五卦,即南方景门,东南杜门,东方伤门,东北生门,北方休门〕。现在他已经走到西北「开」门的门前,毫不犹豫地伸手推去,两扇朱红石门,居然应手而启。

凌君毅遂即举步走入,本来他目能夜视,黑暗之中也可辨物。此时借着珠光,举目打量,这石门之内,只是一条丈许宽的夹道,两边是清水砖墙,连地下也铺着水磨方砖,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这甬道只有四五丈远近,尽头处是一道清水砖墙,墙上又是一道青色的门户,自己还未行近,青门已经呀然开启。凌君毅脚下未停,门户既然自行开启,他就走了进去,等他跨进门内,青门又自行阅起,凌君毅当然不在乎青门阖起,因为自己进来之后,原来就是不再从这道门出去了。但当进入门内之后,不由得一楞。

因为在他想来,这道门内,必是老会主发现的重阳真人遗留武功壁画的石室无疑。哪知呈现在眼前的,只是一间两丈方圆的圆形石室,除了四周同样有八扇门户。中间放着一人来高的一只古色铜鼎,就再也没有旁的东西。凌君毅心头暗暗嘀咕,忖道:“这里根本不是荣敬宗说的洞府,莫非自已走错了门户?”他心中疑念一生,脚下自然也停了下来。就在此时,他忽然发现放在中央的古铜鼎,竞是自行在缓缓转动。

凌君毅已知这里是神算子所建造,八道门户,含有不同的机关。不然,自己进入「开」门之后,就已经触发了机关,那么这座古铜鼎的自然旋转,也并不稀奇。他经过冷静的思考,索性站着不动,静观其变。只见古铜鼎转了一会,忽然缓缓朝地下沉去,露出了一个圆形洞窟。凌君毅心中一动,忖道:“莫非那藏名册的洞府,就在洞窟之下?”

一念及此,正待举步走去,忽然暗道:“不对,自己下去之后,如果再回上来,这间圆形石室,一共有八个门户,四壁连同门上画的都是云彩,如何分辨得出哪一扇是「生」门?万一走错了门户,再也休想出得去了。”

想到这里,立时暗暗计算,自己站立之处,背后这道是「开」门,出去该走「生」门,那是自己左首第二个门户。当下摸摸身上还有三个从铁网上摘下来的倒刺,这就取了一个放到地上,作为标记,然后举步朝中央洞窟行去。走近洞穴,探首往下望去,窟窿中空,洞洞的没有石级,而且黝黑如墨,任你凝足目力,也看不见洞内的景物。

凌君毅不敢鲁莽从事,先摘下悬挂腰际的「骊龙珠」,伸手探入,珠光照处,已可看清那是一间不过两丈许见方的石室,地方不大。本来在窟窿上的那座古铜鼎,如今已经端端正正放在石室中央。从窟窿到地面,不过二丈高下。这就双脚先下,穿洞而入。他为谨慎计,身子落下之际,快到古铜鼎上面,立即朝旁侧飘飞开去。他手托「骊龙珠」,站定身子,举目打量,这间石室,略呈长方,上首和左右两堵石壁上,果然都有雕刻的壁画。上首壁下,有一个青石蒲团和一张青石的长案,案上放着一只檀木小木箱,敢情就是「太阳教名册」。另外还有一个白铜烛台和点剩的半支蜡烛,案前不远,就是那座古铜鼎,此外别无他物。对面一堵石壁上,本来是一道门户,现在已用青石封死。

凌君毅略一盘算,因时光有限,自己第一件事,应该先毁去名册为主,剩下的时间,再去揣摩壁上的武功剑法,能学多少,就算多少。主意打定,就举步走近石案,取出火种,点燃起蜡烛。然后移过檀木箱,拧开铜锁,打开箱盖。原来这一尺来高的木箱,共有两层,上层只有浅浅的一个木格,放着一卷手抄移本,上书「太阳庵心法」五个楷书。凌君毅心中一动,暗道:“这大概是长公主手录的武功秘本了。”心念转动之际,忍不住伸手翻去,只见第一页载的是「太阳神功」,接下去是「太阳指」、「太阳护法八式」,一共只有薄薄的十来页,字迹娟秀,还有许多图形和朱批。

凌君毅心中暗道:“这是长公主研创的武功,自然不能毁去了。”这就把它折好,收入怀中。举起木格,下面一共是三大本厚厚的名册,上书「大明中兴太阳教友名册」字样。物凌君毅随手翻了几页,发现上面有少林、武当、华山、六合、八卦等门派和天理教、大刀会、洞庭帮等帮会,以及黄山万家、四川唐门等江湖世家。

凌君毅看得暗暗叹息,从这名册上看来,长公主为了复国,奔走江湖,几乎已经网罗了武林黑白两道中人,依然不能成事,那只能说是天数使然了。荣敬宗说得不错,这三本名册,如果落入清廷之手,固然这中间已有不少人物故世,但他们子孙仍然会受到株连,一旦事发,牵连之广,有多少人因此蒙上叛逆罪名处死。他不再多看,把三大本名册,放在石案上,依然默运功力,双掌缓缓按了上去。这样足足过了一盏茶工夫,才仰首吁气,收回双掌,随手一拍,三大本名册已经变成了一堆碎纸屑,洒落一地。

两件任务,如今已经完成了一件,现在该是自己练习壁间重阳真人遗留的武功了。心中想着,不觉越过石案,走近上首石壁,凝目看去。这一座丈许宽的石壁,刻的是一个道装老人垂目静坐的姿势,从他泥九宫中,幻化出三个姿势各异、足踏云彩的道人,神态构初如生。

在盘膝跌坐的老道人左首,题着四句赞语:“大道无名,聚气成形,功参造化,一是三清。”这刻的是「老子一罡化三清。」凌君毅凝立壁前,看着看着,心头若有所悟,只觉这幅「老子一罡化三清」,似是道家的上乘练气功夫。他把这幅图像牢牢记在心里,然后又朝左壁走去。这堵石壁,略呈长方,从右到左,一共有六个使剑的图像,腾跃劈刺,神态生动。最前面的三个图像,正是「飞龙三剑」,只是壁上并无解释文字,也没有招式的名称,敢情「神龙出云」、「龙战于野」等招名,是外祖父〔老会主〕取的了。

他从第一图,一真看到第六图,每一个图形,都凝神话视,仔细的思索着剑路如何发展,一面以指代剑,缓缓的划着。凌君毅本是绝顶聪明的人,何况十年练剑,在剑术上已有极深的造诣,对家传的「飞龙三剑」更是练得十分纯熟。这壁上图像,是接着前面三式连续发展下去的,他自能从「飞龙三剑」的剑路,很快的领悟。看完左壁六幅图像,再朝右壁上首走去。右壁同样刻着六幅使剑的图像,但这里和左壁略有不同的是,第七幅到第九幅,还是劈刺飞跃的图像,从第十幅到十二幅,却是怀抱长剑,盘膝跃坐的坐像,而且姿态如一,看不出有何出奇之处?凌君毅大略地看了一遍,然后从第七式起,逐一仔细揣摩,曲第九式为止,因为前面六式剑路,他心中已经有了概念,这三式剑法,自然很快就能领悟其中诀要。

但从第十式起,后面的三个坐式,看了又看,始终无法看懂到底有何奥妙。凌君毅看了一阵,实在参不透剑中玄机,只得暂时放弃,先把前面九式,逐一加以连贯,用心揣摩了一阵,就取出身边短剑,从第一式起,按图演练了一遍。当然最前面的三式,他自小就练得滚瓜烂熟,从第四式到第九式,一式比一式繁复,但他对剑法原有相当造诣,除了初次练习,犹感生疏,等反复练过几遍之后,虽然未能得心应手,大致已可记住。

这六式剑法至少也花去了大半个时辰,眼看时间不多,要想把它一口气练熟,自然极不可能。只是心中对最后三个坐式,总觉其中必有深意,自己出去之后,不可能再来,平白放过,也未免可惜。这就收起宝剑,重又走近石壁,凝神一志,细心观看,但任你把前面九式如何连贯,研求再三,总是无法和这三式贯串的起来。好像这三个坐式和前面的九招毫不相干,简直找不出半点端倪。越是如此,凌君毅越发觉得这第三个坐式,必然另具奇奥,只可惜自己学识太浅,一时无法领悟玄机。心中暗道:“自己纵然无法参悟,何不把这三个坐式,一一记下,他日遇上师傅之时,再向他老人家请教?”

一念及此,就不再去思索剑路变化,强行索解,只是凝注目力,把三个完全一模一样的坐式,看了再看,默默记在心里。这一仔细比较,才略微看出第一个坐式,衣褶皱纹略浅,第二个坐式,衣裙的皱纹较深,而第三个坐式,双目微睁,似是凝注着竖立的剑尖之上。三个坐式,只有这么一丁点不同,若非仔细比较,自然极易忽略过去。如今业已全部记下,不用再停留了。他整了整衣衫,恭恭敬敬地朝石案跪下。拜了几拜,心中默默地向重阳真人通诚祷告了一番,叩谢自己学了壁间遗留的剑法。然后站起身来,吹熄烛火,双足轻轻一点,纵身从洞窟中穿出。回到上面圆形石室,俯身从地上抬起那个倒刺,收入怀中,举步朝左首第二扇门户走去。就在他走到石门还有三步光景,石门已经自动开启,耳中同时听到地底传出来一阵轧轧之声。

凌君毅心中忖道:“自己方才还在奇怪,那座古铜鼎何以并未复原,原来要等自己定走「生」门,等到此门开启,那就表示进入洞府之人,已经离开,这阵轧轧之声,自然是古铜鼎开始往上升起,恢复原状了。这位神算子,设计之巧,当真鬼斧神工,夺天地造化之妙。”心中想着,无暇回头去看,就举步跨出石门,行不几步,但听「砰」然一声,那道石门,已经自行阖起。

门外自然也是一条水磨青砖的夹道,和自己进去的「开」门里面完全相同。他由「开」门入,「生」门出,这是最安全的路线,当然不会触动埋伏,有什么惊险。走完夹道,推门而出,便已踏上走廊,他仍循来时原路,回到南方「景」门,廊外就是石级。两件任务,均已圆满完成,心头自然十分轻松,随着石级盘旋而上,走得极快,不消多时,就已到了石级尽头。但见出口处,一根铁棍,上面连着半个石球,下面连接在一方巨石之上,既似支撑着石球,也像拉住石球,使外面的人无法开启一般。

凌君毅进来之时,是用力捧起石球,由铁棍顶着石球朝上开起,才露出了入口的,此时出去,自然也得把石球托起,才能出去。心念转动,立即功运双臂,双掌托着石球,朝上举起,哪知用尽力气,半个石球,嵌在出口的石窟上,就像生了根一般,一动不动9JL、中不由暗暗奇怪,自从进入黄龙洞,经历了许多门户,也使他增长了不少经验!心知凡是装置了机括的门户,决非人力所能开启。既然石球无法托起,想来必有开启的枢纽。心念转动,目光也跟着朝左右石壁上打量。

这一瞧,果见右首壁上,有一个海碗大的铁环。心头不禁大喜,暗道:“大概就是这个了。”双手握住铁环,用力一拉,但听水声「哗」、「哗」,隐约传了进来。凌君毅心中暗道:“是了,自己进来之时,潭水已经迟到只有五丈来深,大概石球恢复原状之后,水位也已恢复了原状,这时,自己要从这里出去,自然也得先让潭水降低,礁石露出水面,才能打开石球,否则潭水岂不要灌进石窟里来了。”心中想着,也就耐心等候。「哗」、「哗」水声,盈耳不绝,约摸过了顿饭时光,水声才停,顶着石球的铁棍,果然自动朝上顶起,石球缓缓上升、露出一个洞穴。凌君毅哪还敢怠侵,双足一点,一个人疾快的穿洞而出。

黑龙潭周围二十四丈,是处于四面峭壁夹峙的一道绝壑,此刻四更已过,五更不到,天色在黎明之前,是一段最黑暗的时候。黑龙潭上,笼罩着一片迷蒙黑雾,当真伸手不见五指,对面看不清人影。潭的西南首,有一条弯弯曲曲的鸟道,婉蜒而上,通向两山之间的一个缺口,那就是黑龙潭的唯一出口。

这时正有一道人影,起落如飞,朝黑龙潭疾掠而来。此人身法之快,几乎像是鹰隼掠空,流星穿云,尤其正当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更是令人难以发觉!但就当这人奔行而来,快要掠到山口之际,还是被人发觉了,但听—声沉喝:“什么人?”

谷口同时闪出两条人影,一左一右,拦住了那人去路。天色暗得对面分不清入面,所能看到的只是两个黑幢幢的人影。不用说,这两人身上准是穿了一身黑衣,甚至连他们手上的两支长剑,也同样乌黑无光。可是来人,也同样穿着一身黑衣,而且连脸上都蒙着黑纱,看去也只是黑憧憧的一个人影。

两个黑衣人喝声出口,面蒙黑纱的人影已经到了他们面前,一言不发,挥手之间,陡然疾飞起一支长剑,寒芒一闪,洒出一片森森剑光,分向两人划去。这一剑,不但凌厉,而且快同闪电,使人大是难以封解。但两个黑衣人亦非弱手,身形一闪,疾快地向旁侧让开,抬手发剑,两支乌黑的剑影,—左一右同时朝面蒙黑纱人攻去。面蒙黑纱人冷笑一声,长剑一转之势,一道剑光,电射而出,横向两人斩去。

此人不但出手奇快,而且剑势变化奇奥绝伦,左首黑衣一剑堪堪攻出,来不及回剑封架,对方匹练般的剑光,已经扫到,只听一声惨叫,齐腰斩作两段,鲜血喷洒,尸体随着朝山谷间滚落。右首那个黑衣人,眼见同伴亡命剑下,心头猛然一惊,长剑护身,疾退两步,一手已从腰间取出一个银哨,正待朝口中吹去。面蒙黑纱人剑势未收,扬手一掌,劈了过去,一股强大的劲力,应手而生,直向那右首黑衣人撞去。此人内功深厚,发出的掌力,势道奇猛,右首黑衣人银哨还未吹出,掌风已经涌到,一个人硬生生被震的倒退数步,喉间闷哼—声,喷出一口鲜血,仰身往后栽倒。面蒙黑纱人惟恐他不死,吹起银哨,岂不惊动了人,身形疾然飞欺过去,手起剑落,当胸一剑,刺了下去。

但就在此时,忽然似有所警,倏地转过身去,冷冷喝道:“谁?”这一个「谁」字,声音虽是极冷、极短,但仍然可以听得出来,这是女人的声音。她没料错,另有一道人影,正从危岩突崖之间,脚不沾地飞掠而来。面蒙黑纱人一双冷峻如电的目光,透过蒙面黑纱,朝来人望去。

奇怪的是来人同样一身黑衣,也同样的面蒙黑纱,肩头露出一个剑柄。又是上个面蒙黑纱的人,只不过转眼之间,这人已到面前,惊喜的道:“你是妹子。”听声音也是女的。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目光冷肃,忽现惊愕之色,冷声道:“你是谁?”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徐徐说道:“你不是如花妹子?”

先到的蒙面黑纱人,一阵惊异过后,又恢复了她冰冷的目光,同时也冰冷的道:“我不是。”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忽然发出一声轻叹,说道:“唉,咱们虽有甘年不见。你的声音,我还会听不出来么?”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冷冷说道:“听出来了又如何?”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凄然道:“妹子,我们究竟从小一起长大,情逾骨肉。妹子出走之后,这廿年来我做姊姊的,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你……”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目光冷厉如刀,紧盯着后来的面蒙黑纱人,不待她再说下去,冷然道:“住口,谁是你妹子?”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似是早已料到她会这般说法,依然柔声道:“妹子不认我这个做姊姊的,也没关系,但我总是咱爹他老人家一手扶养长大的,把我视如己出,恩重如山,我不能不把你当妹子看。”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不耐道:“你说完了没有?”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道:“我听说妹子手创百花帮,如今当上了太上。”原来先到的面蒙黑纱人竟是百花帮太上,无怪有这么高的功力,举手之间,就搏杀了两名黑龙潭剑手。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冷冰冰地道:“不错。”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道:“妹子既然身为百花帮太上,此番率众而来,应该先剿灭卖主求荣、出卖黑龙会的叛徒,妹子怎的让三路人马虚张声势,你一个人来此作甚?”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冷笑道:“我为什么要剿灭卖主求荣出卖黑龙会的人?韩占魁又没有杀我丈夫,我为什么要替别人报仇?”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身躯起一阵轻微的颤动,显然她内心正有着强烈的激动,缓缓说道:“难道妹子不是黑龙会的人?”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冷峻的道:“我早就不是了。”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道:“难道你忍心令爹他老人家手创的基业,被人出卖,沦入异族之手,丝毫无动于衷?”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冷笑道:“爹早就死了,人死了一了百了。黑龙会是在姓凌的手上被人夺去的。这就证明他无能,爹创业维艰,苦苦经营了三十年,一到他手上,就沦入异族之手,他就是黑龙会的罪人,也证明了爹老眼昏花,看错了人,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身躯剧颤,颤声道:“你……”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不容她开口,接道:“再说我又不是他的妻子,用不着我替他报仇,老实说,我还高兴呢。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大家都没有,不是很公平么?”随着话声,连头也没回,就举步朝缺口处走去。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气得直是发抖,但她还是忍耐下去,叹息一声道:“他已经死了二十年,你还恨他?”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突然转过头来,厉声道:“我恨的是你。”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道:“妹子,你不能怪我,这是爹作的主。”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道:“所以我也恨他,他简直不像是我的爹。”

后到的面蒙黑纱人徐徐说道:“妹子,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你不能这么说。”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冷声道:“我为什么不能说,就是因为他年岁大了,老朽昏庸,把黑龙会断送的这么快法……”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似是忍无可忍,大声道:“我不许你这样说。”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冷冷道:“你凭什么不许我说?我偏要说,当日如果嫁给他的是我,我会帮助他把黑龙会整顿得井井有条。也许到今天黑龙会还是黑龙会,不会沦落异族之手,他今年不过四十五岁,也不会在二十五岁就死了。”她似是故意要刺伤后来的面蒙黑纱人,因此没待她开口,接着又道:“你看,我不是赤手空拳就创立了百花帮?声势并不在黑龙会之下,有黑龙会那样的基业,还会保不住么?”她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尖刀,深深地刺进后来的面蒙黑纱人的心窝。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突然从面蒙黑纱的脸上,滚落两行泪水,点头道:“妹子说得对,是爹他老人家错了。我太无能,我只配嫁给一个普通人,做个贤妻良母,我配不上他,我不配嫁给一个肩负重任的英雄人物,是我害了他,我……”她呜咽失声,再也说不下去。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得意地冷笑一声,道:“可惜你知道得已经晚了。”再也不去看她一眼,依然转过身去自顾自朝岭上缺口走去。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正在伤心流泪,一听她举步朝缺口行去,急忙拭拭眼泪,叫道:“妹子,你快停步。”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不耐道:“我没有工夫和你罗嗦。”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跟着走去,说道:“妹子要去黑龙潭作甚?”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冷声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道:“妹子是为了潭底洞府中重阳真人的剑术武功来的?”先到的面蒙黑纱人道:“怎么,我不能来?”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委婉劝道:“妹子,你是知道的,潭水剧毒无比,除了「骊龙珠」,天下无药可解。”

先到的面蒙黑少人冷峻目光,直注后来的面蒙黑纱人,问道:“你把「骊龙珠」带来了?”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微微摇头道:“我没有「骊龙珠」?”先到的面蒙黑纱人注视了她良久,才冷哼道:“那你来作甚?”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道:“我是赶来劝阻你的,不可轻易犯险。”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冷峻地嘿了一声,才道:“我的事,不用你管。”脚下突然加快翻过山岭缺口,沿着小径,疾快地朝山下走去。后来的面蒙黑纱人没有再说,只是随着她身后跟了下去。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候地转过身来,手上已经多了一柄雪亮的长剑,剑尖一指,目中棱芒闪动,冷喝道:“你再跟着我来,莫怪我宝剑无情。

后来的面蒙黑纱人脚下一停,幽然叹道:“妹子也许练成了什么解毒药物,但潭水二十丈,积毒已深,除了「骊龙珠」,均不可恃……”

先到的面蒙黑纱人怒声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再不走,就莫怪我心狠手辣。”话声一落,再也不理后来的面蒙黑纱人,身形疾掠而起,纵身朝山径上疾奔下去。这里山谷间,已是雾气弥漫,她去势快若流星,转瞬之间便已消失不见。后来的面蒙黑纱人默然一叹,她果然没有再跟她下去,却转身朝东首一条荒凉的石径走去。

黑龙潭上,依然浓雾如晦,伸手不见五指。先到的面蒙黑纱人正是百花帮的太上,她自小在黑龙会长大,对山中路径,自然极熟。此时虽然黑雾迷蒙,对她自然并无多大影响,脚下丝毫不慢,身形起落如飞,直向潭边奔来。到得潭边,她就不敢大意,脚下也同时慢了下来,绕着东首石壁,踏上石梗。她目的自然也是朝北首龙头走去,但就在她踏上东首石梗之际,突然心生警兆!原来她发现雾中有人,距她身前已不过一丈,当然,她发现人家的时候,对方只要武功不弱,自然也会立时发觉有人!果然但听雾中传来一声沉喝:“什么人?”

太上岂会把黑龙潭巡守的剑手放在眼里?口中冷冷应道:“我。”

「我」字出口,身形候然欺进,手中长剑宛似毒蛇出洞,寒芒一闪而至,朝对方急刺过去。这一剑她蓄意先下手为强。目的在于速战速决,一举搏杀对方,出手自然凌厉无匹。对方那人武功也是极高,只见黑雾中寒光一闪,一道冷森的剑锋直刺过来,心头不觉暗暗一惊,喝道:“你不是本会的人。”护胸长剑,平推而出。出手不快,但剑身上却满布真力,显然剑上造诣极深。只听「当」的一声金铁交鸣,太上闪电般刺出的一剑,登时被他封解开去。

太上这一剑乃是蓄势而发,居然被对方化解开去,心头也同样一凛。冷哼道:“我自然不是黑龙会的人了。”剑势未收,左手已经拍出一股掌力直撞过去。她功力深厚,出手更是奇快绝伦,双剑方接掌风已经涌到。

雾中那人怒笑一声道:“来得好。”同样左腕疾扬,猛力拍出一掌,反击过来。这人一身功力,几乎不在太上之下,这掌含怒反击,威势同样十分凌厉,两般潜力一撞之下,立时响起蓬然轻震,两人身前潜力如潮,涌起一阵嘶啸的旋风,吹得两人衣抉飞扬,猎猎有声。太上心头暗暗吃了一惊,忖道:“此人身手极高,自己时间有限,非得立时把他解决不可。”心念转动,奇招突出,手中长剑一挥,登时暴起一道青芒,直射过来。

这一道青芒,惊虹掣电,匹练激射,剑光过处,一二丈内的漾漾浓雾,悉被剑气扫荡开去!剑光照射,但见一丈开外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青袍人,面现惊容,连挥手中乌黑长剑,飞洒出一片剑影,绕身而起,口中急叫道:“快请住手。”双方剑势,何等劲急,他喝声未落,但听一阵「锵」、「锵」剑鸣。

青袍人一片乌黑剑影和太上挥出的一道青芒,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至少接连接触了十余响之多,但其实只不过是交手一招而已。光芒消敛,太上依然屹立原处,那青袍人却连退了三步。太上杀机已动,口中沉哼一声道:“很好,你再接我一招试试。”话声出口,正待发剑!青袍人已经着急的道:“慢来,慢来,快请住手,听老朽一言。”

太上听他这般说法,只得剑势一停,冷冷说道:“有话快说。”

青袍人道:“老朽想请教一声,夫人方才使的那招剑法,可是「神龙出云」?”

「飞龙三剑」中的「神龙出云」,原本是要纵身飞起,凌空发剑,但太上二十年潜修苦练,剑术已臻化境,因此她在挥手之间,即可随意变化,剑化匹练,暴长而起,无须再照原来剑式,纵身飞跃才能发剑。青袍人若非在剑术上,也有极深湛的造诣,像这样已经化去的剑招,如何认得出来?太上双目冷电暴射,冷笑道:“你能认出我的剑招来,足见高明……”

青袍人没等她说完,脸露惊喜,急忙拱手道:“原来是凌夫人,老朽……”

太上截着他话头,冷冷道:“我不是什么凌夫人。”

青袍人呆得一呆道:“夫人方才使的是「神龙出云」,不是凌夫人,那会是谁?”

太上微晒道:“难道只有如玉会使「飞龙三剑」?”

青袍人神情一震,望望太上,忽然拱手道:“你是……二姑娘,请恕老朽多多失敬。”二姑娘,就是老会主黑海龙王铁中峰的亲生女儿铁如花。

太上神色稍宾,徐声说道:“我现在是百花帮的太上。”

青袍人连连应是道:“是,是,在下见过太上。”

太上问道:“你如何知道是我?”

青袍人躬身道:“在下荣敬宗,追随老会主多年,自然认识了。”

太上道:“你在黑龙会现任何职?”

荣敬宗道:“说来惭愧,在下身受老会主大恩,苟颜事贼,充任黑龙潭总管,这二十年来,始终耿耿于心,未能或释。如今好了,二姑娘、凌公子都赶来了,在下总算苦熬着等出头了。”

“凌公子也赶来了。”这几个字,听到太上耳里,不由一怔,问道:“你说什么?谁是凌公子?”

荣敬宗笑应道:“二姑娘原来还不知道,凌公子就是凌故会主的公子,天可见怜,凌公子还是遗腹子。”

太上心念闪电一动,暗暗忖道:“难怪如玉也在这里出现,原来他们母子一起来的。”一面凝目问道:“你看到他了,凌长风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荣敬宗道:“他叫凌君毅。”

“凌君毅。”太上似是深感意外,面蒙黑纱之中一双冷厉的目光,愈来愈冷,哼道:“果然是他,他会没死。”说到这里,突然目注荣敬宗,急急问道:“他人在哪里?”

荣敬宗多年老江湖了,自然听得出她问话的口气有些不善。这位现任百花帮太上的二姑娘,老会主在日就骄纵惯了,性情偏激。一时深悔方才失言,只得陪笑道:“凌公子方才曾在这里出现,在下没留得住他,已经走了一会。”

太上冷冷一笑道:“他去了哪里,你真的不知道么?”

荣敬宗道:“凌公子不肯说,在下也不便多问。”

这时天色已经渐渐黎明,晨雾虽浓,但对面已可隐约看到人面。太上目力如刀,注视着荣敬宗道:“那么他来找你作甚?”

荣敬宗只觉这位二姑娘果然不愧是百花帮的太上,双目肃杀之气甚重,威凌慑人,一面陪笑说道:“凌公子和在下并不相识,怎会来找在下?这情形和方才一样,在下发现他使的是「飞龙三剑」,才问他姓氏,方知是凌会主的公子。”

太上冷笑道:“找到黑龙潭来,自然是为了潭底洞府中重阳真人遗留的武功,哼,老身劳师动众,他倒想趁现成。”说到这里,忽然沉声道:“荣总管既然口口声声说先父对你恩重如山,耿耿在心,我想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情,大概不会推辞的吧?”

荣敬宗暗道:“此女果然厉害,但话已被她套住了,看来自己只好答应了。”一面连连拱手道:“二姑娘有什么要在下效劳之处,在下岂敢推辞?”

太上道:“很好,你既是黑龙潭总管,立即替我下令去,要你手下守住入谷通路,不准有人擅入,擅放之人,格杀勿论。”荣敬宗面有难色,说道:“不瞒二姑娘说,在下手下,虽有十二名剑手,但如今的黑龙会受官家控制,所有的人,既然投靠到黑龙会来,自是想由此进阶,除了现有的一份薪饷,还有博取功名的希望,因此他们可说个个都是清廷忠实的鹰爪走狗,谁也不会听在下之命,去做妨碍自己前程的事。”

太上冷冷一哼道:“他们不肯,好在此潭只有一个出入山口,那就由你给我守住谷口也行。”

荣敬宗迟疑地道:“二姑娘,你要做什么?”

太上冷声道:“这个你不用问。”

荣敬宗又道:“二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太上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黑色大氅,此时解开胸前紧缚着的带子,脱下黑氅,里面缚着两个皮袋。太上朝两个皮袋一指,说道:“你替我把两个皮袋中的药水倒进潭里去,就去谷口守着,不准让任何人进来。”

荣敬宗心头犯疑,忍不住问道:“二姑娘,这两个皮袋之内,贮的是什么药水?”

太上道:“是专解毒泉的解药。”

荣敬宗迟疑了一下道:“二姑娘要下去潭底么?这毒泉只有「骊龙珠」可解……”

太上冷声道:“你不用多说,快给我倒下去,”荣敬宗只得依言把两个皮袋打开,一齐倒入潭中。这时天色已经大亮,黑龙潭上,浓雾也渐渐稀薄!太上等他把两皮袋的药水倒下之后,急忙探首朝潭中望去。这两个皮袋内所贮药水,正是凌君毅替百花帮炼制的「毒汁」解药。在当时试验之时,轻得像露珠般一滴解药,就可化去一盂「毒汁」,变成清水,这两皮袋解药,足可化去整个黑龙潭的毒泉。

照说解药倒下去之后,潭水自然而然由浓而淡,由淡而无。太上目不转瞬的注视着潭水,但潭中比墨还黑的潭水,依然毫无动静,黑得深不见底!黑的比墨还浓!敢情「解药」已经失效!太上蒙面黑纱之中,一双目光,渐渐变得冷厉如刀,冷煞得怕人,沉怒地哼了一声,切齿道:“小畜生误我大事。”

荣敬宗眼看天色已经大亮,潭中还是一无动静,心头也禁不住暗暗焦急。潭底洞府是神算子精心建造的,其中步步危机,牵一发可以动全身。自己又没有进去过,不知里面究竟如何情形。凌公子进去了已经一个多更次,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就在他心头忧心如焚之际,太上也望着潭水,已经完全绝望,狞厉地道:“好小子,我不会放过你的。”突然转过身来,冷声道:“荣总管,你知道凌君毅是朝哪一个方向去的?”

荣敬宗道:“黑龙潭只有一个出口,凌公子……”话声未落,突听潭心响起一阵「哗哗」的水声,平静的潭水,登时冒起了八个游涡!北首石壁上从龙头口中喷出来的「毒泉」,也已停止,潭中水位,正在急剧地下降。

太上冷厉目光,直注在荣敬宗的脸上,冷声道:“潭底已经有人进去!你说,是不是那姓凌的小畜生?”

荣敬宗心知凌君毅已经得手,心头虽然暗喜,但他方才已领教过这位二姑娘的剑术,可以说已臻化境,再听她口气,似乎对凌公子怨毒甚深。一时不禁又暗暗替凌君毅担起心来。他内心虽然惊喜交集,但脸上却是丝毫不露,脚下不禁后退一步,道:“在下真的不知道。”

太上冷笑道:“还说不知道,你一直守在这里,不是替姓凌的小畜生打接应?”

荣敬宗到了此时,不得不庄容道:“二姑娘,你是明白人,老会主手创黑龙会,为的是响应长公主的号召,恢复大明江山。那时大江南北,不少教友组织先后被清廷破获,长公主把联络天下英雄的教友名册移藏本会。这是最机密的东西,老会主才建造了这座黑龙潭。不想黑龙会被卖主求荣的一批恶贼出卖,清廷非要得到这份名册不可,这份名册,真要落到他们手里,大江南北,至少也有几万人遭到株连,武林各门各派,均将同归于尽。在下忍辱偷生,盼望的就是今天……”

太上道:“你说下去的,果然是姓凌的小畜生?”

荣敬宗道:“不错,凌公子下去了,他是去销毁这份名册的。在下守在这里,正是替他接应,以防万一,现在大概快要出来了。二姑娘,你是凌公子的长辈,又率领百花帮精锐而来,你们自己是至亲骨肉,应该捐弃私嫌,全力协助凌公子,一举破去被鹰爪控制的黑龙会。因为这是老会主手创的基业,沦入异族之手,老会主……”

太上浓哼一声道:“住口,你不用替姓凌的小畜生说情,黑龙会自然要破,但我先要杀了姓凌的小畜生。”她口中虽在说话,目光却一直注视着潭中,此时水位已经愈降愈低,潭心渐渐露出一座礁石,远望过去,礁石上端一个圆形的巨石,正在缓缓的向上冒起。一个青衫少年,正从冒起的石球之下,探出头来。

天色已经大亮,雾气渐消,已经稀薄得就像一层透明的轻纱!太上目光何等犀利,她一眼就认出那人正是凌君毅,一时不由得怒从心起,冷哼一声,右手长剑突然脱手掷去,双足一点,人已凌空飞起,奇快无比,脚尖落到电射出去的剑身之上,剑光如虹,衣抉飘飞,凌空飞渡十二丈宽的潭水,朝潭心石礁落去。

荣敬宗看她掷出长剑,还当是当作暗器,袭击凌君毅,口中急叫一声:“二姑娘不可……”等到看她跃登剑身,心头更是既惊又凛!十二丈宽的潭水,武功最高的人,也无法飞渡,但她这一手“一苇渡江”,简直使得出神入化!二十年来,这位二姑娘的个性,似乎愈米愈见偏激冷酷。

她这一飞落礁石,难保不和凌公子动起手来,以她这身高不可测的武功造诣,只怕凌公子极难是她的对手……就在此时,黑龙潭的西南首方,同时飞起一道匹练般的剑光,现在薄雾渐消,清晰的可以看到那道剑光上面,同样站着一个黑纱蒙面的黑衣人,衣袂凌风,精虹电射,朝潭心礁石投去。荣敬宗看的心头暗暗一凛,忖道:“这又是谁?”

两个人使的都是「一苇渡江」身法。「一苇渡江」乃是少林秘技,看来这两人和少林都有极深的渊源!黑龙潭周围二十四丈,因此从任何角度离潭心都是十二丈。这两人以「一苇渡江」身法,掷出长剑,登剑渡江,发剑虽有先后,但也只不过是先后之差。

凌君毅堪堪从开起的石球底下钻出身来。太上已经落到礁石之上,目光冷森,喝道:“该死的小畜生。”挥手一剑,朝凌君毅当胸刺来。

凌君毅还未看清人影,但听出是太上的声音,不觉脱口叫道:“你是太上。”身形飞快的一闪,避开了剑锋。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凌君毅闪避剑势之际,后来的蒙面黑纱人也已凌空泻落,一下拦在凌君毅面前,长剑一挥,但听「当」的一声,架住了太上的剑势,叫道:“妹子,你不能伤他。”

她这一开口,凌君毅听得蓦地一惊,叫道:“娘。”这后来的蒙面黑纱人正是凌君毅的生身之母,铁氏夫人。

太上面蒙黑纱,但两道眼神冷厉如刀,隐射杀气,厉声道:“谁是你妹子?小畜生破坏我大事,我非取他性命不可,你给我滚开。”刷的又是一剑,刺了过去。

铁氏夫人长剑一格,又架住了太上的剑势,说道:“妹子,能对孩子动刀动剑……”

太上厉声道:“不用多说,你母子都非死不可。”喝声中,刷刷刷三剑急刺而出。

铁夫人长剑连挥,硬接了她三剑,依然架住了她的剑势,说道:“我不能死,我要手刃出卖黑龙会的叛陡,替爹光复门户,替我丈夫报仇。”凌君毅虽觉太上太过狠毒,但如今他己知道太上就是自己的姨母。只不知她和母亲究竞有何怨隙,翻脸成仇?但动手的两入,都是自己的长辈,心头虽急,却不敢出言相劝。他钻出地窟之后,开启的石球已经自动往下降落。堵住了洞窟。黑龙潭的机括布置,是有连贯性的。石球一经恢复原状,北首石壁上的龙头,又开始喷出毒泉。本来流注潭底另一蓄水池中的潭水,此时也由八处涌出。

潭水水位已在逐渐上升!但太上却是是鬓发飞扬,脸色狞厉,连声厉叱,剑发如风,不顾一切地朝铁氏夫人乱砍乱刺。铁氏夫人只是举剑封架,并未还击,一连串的「当当」剑鸣,急如骤雨,把太上一轮急攻,全数挡了开去。凌君毅心头大急,叫道:“太上快请住手,再不及时离开,潭水就涨上来了。”

突听隔岸响起一声怪笑,接着说道:“大胆叛逆,你们还想生离黑龙潭么?”话去甫落,但闻一声梆子响,一阵飞蝗般的淬毒长箭,朝潭心密集射来,这时潭水已经很快的淹上礁石。

铁氏夫人急叫道:“妹子快走。”

太上对黑龙潭毒泉,自是极怀戒惧,怒哼一声,双足顿处,身形凌空飞起,手中长剑同时掷出,剑化长虹,人如驭龙飞行,直向对岸投去。人在半空,迎着漫天飞射而来的劲急强矢,双手连挥,宛如分花拂柳,转瞬已达岸上。凌君毅在太上飞起之时,急急叫道:“娘,你老人家快走。”

铁氏夫人心知凌君毅身佩「骊龙珠」,潭水对他无害,这就叮吁道:“你也快来。”话声一落,同样掷起长剑,纵身跃起,化作一道银虹,朝岸上激射过去。

岸上二十四名弓箭手,几曾见过人会踏剑飞行?而且射出去的长箭,遇上剑光,就像风吹麦浪,纷纷朝两边分开,心头更是惊慌!太上当先飞落,口中冷嘿一声,挥手就是一剑,一道银虹,矫若神龙,横扫而出,剑光乍亮,惨嗥随着响起!首当其冲的四五个弓箭手,立被剑光斩成两截!太上一剑出手,回过头来又朝左首横扫出去,剑势之快,当真像惊雷掣电,一闪而过!惨嗥惊叫,只叫出半声,就寂然无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噗」、「噗」之声,少说也倒下去了四五个之多。她随手两记横扫,也只不过电光石火般事,二十四名弓箭手,至少已有半数倒了下去。其余的人早巳双脚发软,跌跌撞撞地四散奔逃,哪里还敢发箭?

就在此时,只听有人沉喝一声:“大胆叛逆,还不住手?”

太上抬目看去,只见三丈外的一座巨岩之下,一排站着十几个人!中间一人,年约四十五六,浓眉细目,脸如重枣,身穿紫袍,看去十分威武。他左首是一个红衣番憎,身后随侍两个弟子。右首是一个六旬左右的青袍人,其次是黑龙潭总管荣敬宗,再次是四个四十开外的蓝衣汉子。在这几个人的两边,则是八名手持乌黑长剑的黑衣汉子,一望而知是黑龙潭的剑手。这喝声是六旬左右的青袍人发的。中间紫袍人目注太上,沉声道:“你是铁如玉?还是铁如花?”

太上冷峻地道:“你管我是谁?”

铁氏夫人厉声道:“你是什么人?”

荣敬宗冷嘿道:“你们胆敢擅闯黑龙会禁地,如今见了本会会主,还不弃掉手中长剑束手就缚?真想造反么?”这话已经暗示这紫袍人,就是黑龙会会主韩占魁。

韩占魁自小由老会主黑海龙王铁中峰扶养长大,也就是说,他和铁氏夫人,太上都是一起长大的,铁氏夫人哪会认不出来?但在她记忆中,韩占魁是个貌相白哲,人极斯文,脸上除了一个鹰钩鼻,看不出他有何阴险,眼前此人,生成一个又红又黑的重枣脸,浓眉细目,根本不是出卖黑龙会,害死自己丈夫的韩占魁!她望望紫袍人,冷声道:“你不是韩占魁。”

凌君毅跟在铁氏夫人身后,低声道:“娘,他脸上戴着面具。”

紫袍人目光深深注视了凌君毅身上的「骊龙珠」一眼,豁然笑道:“小子,你就是凌君毅。”

这句话,铁氏夫人听出口音来了,身躯蓦地一颤,长剑朝指,颤声道:“你就是韩占魁,你这丧心病狂的恶贼,果然是你。”

韩占魁大笑道:“不错,兄弟正是韩某。咱们是一起长大的,当年若没有姓凌的闯了来,你如玉姑娘早该是我韩某的妻室,今天也不失为夫人之尊了……”原来当年韩占魁不但以铁中峰老会主的继承人自居,而且也一直暗恋着铁如玉,如花却倾心于凌长风。但老会主因师兄开谛大师的介绍,决定由凌长风继任会主,更因自己女儿如花个性偏激,义女如玉则温婉识大体,可以辅佐凌长风,才把义女如玉许配给凌长风为妻。他这一决定,自然也经过仔细考虑,哪知却因此导致了如花负气出走,韩占魁由妒生恨,投靠清廷,出卖了黑龙会。这一变故,自然不是老会主始料所及之事。

却说铁氏夫人听他口出污言,心头更是悲愤交集,切齿道:“姓韩的恶贼,我爹待你不薄,你居然数典忘祖,认贼作父,出卖黑龙会,甘心去做满虏的走狗,残杀忠贞志士。二十年前我立誓要亲手挖出你的心来,莫祭我爹、我丈夫在天之灵,替当年死在你手里的许多壮烈成仁的义士湔雪血仇,你给我滚出来。”

凌君毅道:“娘,你老人家且歇歇,父仇不共戴天,这姓韩的恶贼,由孩儿对付他。”

铁氏夫人泪流满面道:“不,为娘离开黑龙会的那天,曾向你爹立下誓言,为娘非亲手取他性命不可。”

太上冷冷地道:“找韩占魁报仇,是你们的事,我要走了。凌君毅,你潜来百花帮卧底之事,我也不与你计较了,把倚天剑还我。”她不知凌君毅身边还有一柄巨烟剑,在这紧要关头,索还斩金截铁的倚天剑,也就等于削弱了凌君毅对敌时的威力,用心恶毒已极。

凌君毅道:“太上说的是,在下不是百花帮的人了,自当把此剑缴还。”说着果然解下倚天剑,双手递还。

太上接过倚天剑,「锵」的一声掣剑在手,黑纱之中透出一股杀气,冷峻地道:“我与你爹娘结仇二十年,这一剑就算一笔勾销了。”随着话声闪电一剑,朝凌君毅右肩所落。

这一剑出手奇快,就是铁氏夫人站在她身过,也来不及出手封解,心头猛然一惊,急叫道:“妹子你……”剑光一闪,但听「叮」的一声,太上所下的长剑,已经被一缕指风震荡开去。

凌君毅在电光石火之间,屈指轻弹,以佛门「一指禅」神功,把她剑尖震开,含笑道:“如此多谢太上了。”太上气得蒙面黑纱拂拂自动,冷哼一声,双足一顿,正待纵身飞起。

韩占魁忽然哈哈一笑道:“铁如玉,你也是朝廷缉拿的主犯之一,要走兄弟可作不了主,告诉你,百花帮来的人此刻已经全被兄弟手下引入绝地,我劝你还是弃剑受缚的好。”

太上脚下一停,怒声道:“韩占魁,你以为黑龙会区区埋伏,困得住百花帮的人?”

韩占魁大笑道:“不错,黑龙会是你生长之地,各处机括,你都清楚,因此你也一定有很详细的地图,交给你的手下。但焉知这二十年来,许多地方早经改建,你手下如果持有你亲手给制的地图,那就是自陷绝境,目下剩下的大概只有你一个人了。”

凌君毅听的暗「哦」一声,忖道:“原来其他两拨人,都持有太上亲手给制的地图,只有自己率领的一批,没有地图,她果然是早有存心。要把自己置之死地的。”

太上听得勃然大怒,厉声道:“本来我不愿插手管如玉的事,即然如此,我就先杀了你。”

韩占魁大笑道:“铁如花,你还不是兄弟的对手。”一面回头朝右首青袍人道:“汤总护法,你去把她拿下了。”

青袍人躬身道:“属下遵命。”「锵」的一声,从肩头撤下长剑,缓步走出,说道:“老朽久闻百花帮太上之名,今天正好领教高招。”

太上微晒道:“韩占魁,你可是不敢和我动手,却教别人前来送死。”

青袍人脸色微沉,不悦道:“太上那是没把老朽放在眼里了?老朽是否送死,也要动手之后方能知晓。”

太上冷冷道:“好吧,韩占魁,这是你们惹上我的。”说到这里,剑尖一指,冷喝道:“阁下小心了。”挥手一剑朝青袍人劈去。

她这第一剑上。就剑风轻啸,—道亮银匹练,应手而起,剑势之强果然是剑中高手,不同凡响!青袍人目睹百花帮太上剑势极强,自然不敢轻敌,口中大喝一声:“好。”身如青烟,飘闪开去,手中长剑一指之势,同时飞起几朵碗口大的剑花,朝太上身前投去。

太上冷嘿—声道:“想不到号称北五省剑中之王的万花剑客,也俯首贴耳作了清廷的鹰犬。”

青袍人老脸微微一红,怒嘿道:“老朽身在公门,捉拿叛逆,有什么不对?”两人口中说着,两柄剑却丝毫不慢,各自展开精奥剑法,互相抢攻,但见双方在这两句话的工夫,一剑紧似一剑,两个人影已在剑光缭绕之中,难分敌我了。

铁氏夫人心切夫仇,面对黑龙会主韩占魁,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此时眼看妹子如花已和青袍人动上了手,哪还耐得住?手中长剑一指,切齿道:“姓韩的恶贼,今天有我无你,还不亮剑?”

韩占魁站立不动,徐徐说道:“铁如玉,你真要和我动手?”

铁氏夫人道:“不把你碎尸万段,难消我购头之恨,自然要和你放手一搏了。”

韩占魁道:“铁如玉,我们总算自小一起长大,不论你对我如何怀恨,我不想亲手搏你……”倏地回头过去,说道:“荣总管,还是你去把她拿下了。”

荣敬宗缓缓掣剑在手离众走出,但他走到一丈左右,忽然转过身来,剑指韩占魁,一身青袍波动,双目厉芒凝注,大声喝道:“韩占魁,你这欺师灭祖,卖会求荣的无耻恶贼,老夫忍辱含垢,隐忍了二十年,今日本该当众搏杀了你,替黑龙会殉难的同仁报仇。但凌夫人、凌公子都已赶来,尤其凌夫人在二十年前,离开本会之时,并立下誓言,要手刃你姓韩的叛徒,者夫就只好让凌夫人动手了。”说到这里,振臂喝道:“黑龙会被清廷鹰犬控制了二十年,凡是有血性的忠义之士,大家一致起来搏杀鹰犬,还我黑龙会的清白。”他大声高呼,说得激昂慷慨,但却没有一个人挺身而出响应他的,连他黑龙潭八名黑衣剑手,也都捧剑肃立,漠然不动。

韩占魁望着他冷冷一笑道:“荣敬宗,你这是私通叛逆想造反了,但你瞧,连你八个手下都没人听你的。你此时替我把铁如玉母子拿下,还可将功赎罪,否则你就是凌迟死罪,那时悔之晚矣。”

荣敬宗面如喋血,目中寒芒四射,大喝道:“姓韩的,今日是你授首之期,自有凌夫人处置,黑龙潭八名剑手,你们听从老夫?还是甘心附贼,去作清廷鹰犬的爪牙?”八名黑衣剑士望望荣敬宗,仍然不言不动。

韩占魁大笑道:“荣敬宗,你现在应该觉悟了吧,造反是要杀头的,天底下不会有人愿意陪你去杀头的。”突然一挥手道:“四大护法,速把私通叛逆的荣敬宗给我拿下,若敢反抗,当场格杀匆论。”站在他右首的四个蓝色劲装汉子,迅快各自撤出兵器,朝荣敬宗缓步逼来。

荣敬宗仰天朗笑一声道:“你们四人一起上也好,免得老夫多费手脚。”

就在这四人走出之际,铁氏夫人也突然回头,低喝一声:“毅儿,替为娘掠阵。”不待凌君毅回答,身形一晃,直向韩占魁身前逼去,口中喝道:“恶贼纳命。”相距五尺,一振右腕,手中长剑忽然幻起一片寒光,飞洒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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