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谁!”
另一人一愣神,却见不远处一道身影掠过,他下意识的举刀一架,当的一声火星四冒,连退数步,却见一个儒生打扮得年轻男子,手提一把朴刀,正护在梁太后身前。
“好小子,你是寻死么?”
“光天化日之下,尔等奸贼在此行凶,我看你才是寻死。”
黑衣人大怒,举刀箭步如飞,当头劈下。那年轻儒生身形如电,举刀一架,下面飞起一脚,反踹黑衣人小腿。黑衣人一纵跃起数尺,抬脚便蹬儒生面门。
那儒生哈哈一笑,身子经不可思议的往后折去,同时抬手一扬,哧的一声一枝袖箭迎胸而至,那黑衣人哪料到这儒生武艺如此精湛,手法快得惊人。身在半空无法躲闪,这一箭正中面门,啊的一声惨叫摔倒在地,扭了两下之后,面目发黑,登时气绝。
转眼之间,这儒生连续搏杀两名杀手,竟还显得气定神闲,只是额头微有汗气。
“恩公,救命之恩不敢言谢,不知高姓大名。”
梁太后仔细观察,见此人年纪轻轻,身形挺拔,相貌十分英俊,往那一站迎风而立,真有玉树临风之感。况且此人刚刚救了自己的性命,显然不是自己的对头一伙儿,心中顿生亲切好感。
那年轻儒生扔了朴刀,潇洒的双手抱拳,突然伏身大礼参拜。
“草民环州唐云,叩见太后千岁!”
大宋绍圣元年七月,丹州,汾川镇。
夜晚,月朗星稀,初秋的气温即使是夜晚依旧是令人感到舒适,再加上今天晚上还有些微风,颇为舒爽。汾川镇乃是个紧挨着云岩河的集镇,往东十余里便是黄河。
此地隶属丹州管辖,主客户便有三千余户,丁口过万,也算是一个大镇。镇子周围有寨墙围绕,墙外还有河壕,但凡陕西路各州各县,一切城池设计都要按照军城施工,以防西夏来袭。
城内丁户,也有保甲组织,更有厢军巡检驻扎,盖因丹州并非前线,距离西夏还隔着绥德军、延安府这两大军事重镇,故此丹州只有一指挥禁军步军驻泊。
宋夏交锋七八十年,西夏最鼎盛时也就能威胁到渭州延州,丹州从未经过西夏兵灾,故此防御松懈自不必说。再加上前年西贼犯环州大败而回,士气受挫。
甚至连边境的小冲突都停息了,大规模的入寇更是颇有段时间没有了。
前年的那一仗,实在是让整个陕西军民扬眉吐气的一仗,甚至是整个大宋都振奋精神的一仗,甚至连北朝都颇为震惊,大宋折家将再一次名扬天下。
包括号称所向无敌的铁鹞子军在内的西夏最精锐的中军御营,在洪德寨被宋将折可适率军伏击,数千宋军孤军浴血苦战一天一夜,最终以少胜多,将数量十余倍于己的夏军中军近十万步骑精兵彻底击溃。西夏国母梁太后险些被生擒,弃辇驾仪仗徒步翻山而逃,从小路侥幸逃回国内。宿将叶勃埋负毒箭伤,回国后不久便卧床不起,半年后一命呜呼。
铁鹞子军悍将理奴、李讹移岩名皆阵亡,正副军卒死伤数百;其余将领、大小首领、酋长阵亡者多达四十四人,士卒伤亡无数。
宋军此战光是斩获首级便多达一千五百余级,夺得马匹骆驼等数千,辎重旗鼓军械过万。
其余跌落山谷、自相践踏、中炮石头面损坏、中毒负伤无治等无法计算首功者,十余倍于此,天亮之时,四下山涧中到处都是跌死的夏军人马尸体,层层叠叠摞在一起,密密麻麻铺满谷涧。其情景,竟让人想起当年好水川战后宋军那堆满谷涧的累累尸山。
更令西夏颜面尽失的是,象征西夏王权的,梁太后御用的天子辇驾仪仗以及玉玺印信皆为宋军缴获,被大肆宣扬,大张旗鼓的送往汴京奏捷,如此恶毒的嘲讽,换作以往,那就是战争的开始。但是此时,无人再提报复之事,洪德寨夜晚中闪耀的雷火和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已经让西夏人胆寒。
自元昊以来数十年,白上国从未有过如此狼狈耻辱的惨败!
这一战之后,西夏士气实受重挫。先前夏军屡屡点集,以重兵攻宋一点,就算不取胜往往也能全身而退。此次却让西夏君臣知道这个招数已经不灵了。
而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周边各国因此大败,有轻西夏之意,竟颇有群起趁火打劫之意。
西州回鹘乃是党项世仇,一向联宋攻夏,趁着西夏此刻威风扫地之际,发兵大掠瓜州、沙州,于阗黑汗亦是陈兵边境,河西走廊转眼之间烽火处处,西平军司告急。
反复无常的吐蕃首领阿里骨本因邈川之事就与梁乙逋龌龊不断,后来梁乙逋又扣留了他的使者,收纳阿敏叛部,阿里骨早已怀恨在心,此时趁着夏军大败,又投入宋朝怀抱,出兵侵袭西凉府和甘肃军司。
而宋朝方面,去年泾原路宋将张蕴率军在大吴神堆流大败夏军,夏军调集铁骑数千邀击宋军于松林堡,张蕴选敢死勇士数百,持强弩佰刀,奋勇突阵,曾经不可一世的平夏铁鹞子军似乎还没从洪德寨之败中缓过气来,结果在长城岭再遭败军之辱,嘉宁军司驻地宥州宣告失守。张蕴破城之后纵兵大掠,毁城而走。
银、夏、宥、石、绥五州号称西夏的“祖宗基业”乃是党项部落自晚唐以来二百年起家的根本之地,自绥州被种鄂收复以来,这是西夏的“祖宗基业”又一次被宋朝蹂躏。
面对此恶劣形势,西夏也不敢再兴波澜,只是加紧时间稳定局势,故此将近两年的时间都是偃旗息鼓,不敢有大的动作。
而宋朝这边却也是让人哭笑不得,洪德寨之战,一向不擅野战的宋军居然在野战中以少胜多,获得空前辉煌大捷。
但是本战的最大功臣环庆路经略使章桀却被左迁至同州任知州调离了前线,罪名十分可笑:坐视环州被围而不救,洪德寨之战谎报战功。而折可适也被调离环庆路前线,前往与吐蕃接壤的岷州任知州。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欲加之罪。洪德寨之战,宋军虽然大捷,但也是孤军血战,损失惨重。
战死者多达千人,负伤者亦有七百余众。章桀扣除自身损失之后,上报朝廷的,只有首功三百二十一级。
其余跌落山谷、尸体残缺无法统计者并未计算在内,此举甚至还引起参战诸将不满。至于环州之战,乃是既定之计划,并不能说见死不救。
归根结底,章桀对西夏的空前大捷,于大宋是好事,于陕西百姓是好事,但是于汴京当权诸“君子”却不是好事。现在他刚获大捷,威望日隆,若是升赏,只怕会给其他边将以错误的信号,自此边境恐怕永无宁日。故此捏造罪名,予以压制。
但是此战的影响确实是深远,自此战后,西夏再没有大的动作。沿边各军州也多得喘息之机。至于内地的丹州也更是难得的觉得太平无事,兵备松弛乃是平常事。州内忠义社、弓箭社、义勇乡兵倒是不少,不过骁勇敢战之士皆被调入禁军,剩下的要麽是滥竽充数、要麽是桀骜不驯之辈。
这些人平日里尽是欺压良善欺行霸市,甚至勾结绿林盗匪打家劫舍剪径劫道坐地分赃,实乃公开的秘密。不过官府要依靠这些地头蛇治理地方、抵御外辱,而这些人也多是豪族大姓手眼通天之辈,上下打点出手大方,官府故此对此事也是眼睁眼闭。
此时,镇内著名的泼皮火眼庞二正在镇子外面五里的树林里,和他一起的是二十多个大汉,不少人神色彪悍,面带凶煞之气。
这庞二也是练过枪棒、吃过兵粮的人物,陕西的乡兵有马、武艺出众者只要随军出征,虽然不是禁军的差事,但是可以吃禁军的粮饷。庞二当年也是在前敌和西夏真刀真枪的玩过命,左手的虎口上也依照乡兵藩军的惯例刺有“忠勇”二字。只是后来马死了便再也拿不着禁军的饷钱,他本身又是个桀骜不驯的人物,受不惯军中森严的规矩,此时便又做了忠义社的头目。
而他面前这帮人,乃是一伙绿林马贼,不过对于庞二来说,这些人就是江湖朋友。因为他自己平时也没少干打家劫舍的事,大宋北方各路的民间忠义社、弓箭社成千上万,练武之人何止数十万,要说与绿林没任何关系,根本不可能。不少忠义社的前身就是绿林帮会。
“九哥,那和尚便在镇子里,果然好神通,连打数口水井,口口出水。此时便在陈员外家中暂住,不知九哥要这和尚做甚?”
“这不干你事……你只管打探清楚那和尚行踪便是。我等是生面孔,不便进城。”
名叫九哥的那马贼转头看了一下身后的某人。抬手扔给庞二一袋铜钱。庞二接过掂了掂,只怕有两贯,顿时喜上眉梢:“九哥放心,俺这便回去。”
庞二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九哥转头看看那年轻的商贾模样的汉子,也没有再问什麽。只是吩咐众人歇息,安排人值夜。这个男子,只怕是西夏那边过来的,却不知为何要打这个和尚的主意,听说党项贵人们大多信佛,莫非是想请这高僧回去讲经说法?不过这和尚听说是精通风水之术,善于勘测水脉。在陕西游荡了两年,创下好大名号,每到一地,只要是当地缺水,他便能说出在何处打井可出水,十中八九,各地百姓耕种哪里不用水,都拿这和尚当作活佛来拜。
莫非真是个有道高僧?西夏人真想劫了这高僧去?
但是又一想这又关自家何事?自己不也是个打家劫舍的草寇,管别人如何?
这男子出手阔绰,十两黄金可是一笔巨财。
次日清晨,那庞二又来了,却是说那和尚已离开镇子,却是往延安府而去。
那九哥乃是马贼,熟知地理。这一路上前面便是云岩镇,过了云岩镇便是延安府境内的临真县该管,那延安府乃是朝廷重镇,境内各处都屯有重兵。若是让那和尚进了延安府境内便不好下手了。
“大官人,我等需快些下手才是。”
那年轻男子此刻早已上马,对九哥等一抱拳:“多谢各位好汉相助,还请多辛苦一趟。”
众马贼纷纷上马,呼啸着顺着山路而下。不多时,便在官道上追上了那个和尚,也是老天作美,此时官道上只有此一人,并无旁人。那年轻男子纵马从后面赶上,拦住那和尚的去路,手中的朴刀已经出鞘。那和尚先是一愣,随即稳住了神。
“阿弥陀佛,不知这位施主有何指教?”
“不知大师法号可是智明?”
“正是贫僧。”
“久闻大师善于风水之术,多荒的荒山,大师都能从中寻出水来。我家主人久仰大师之名,颇想同大师一聚。特命在下前来相请。”
“不知施主尊姓大名?”
“在下唐云,无名小辈。说了大师也不认得我。”
唐云态度恭敬,“我家主人渴慕大师久矣,还请大师赏脸,今日得罪之处,日后在下必给大师赔罪。”
“不知贤主人高姓大名?”
“介时大师自会知道。”
“贫僧平生只涉猎一些地理风水之术,能观山川水脉,除此之外别无所长。贤主人既是久闻贫僧之名,想来必不是崇佛,莫非也是为了这山中之水?”
此时众马贼都已围上,但这和尚却是面不改色,侃侃而谈。
“正要向大师请教。”
“贫僧三十年走遍天下各处,对于这山中之水,自有心得,凡总一十四条,但凡是山,十之七八便脱不出。”
和尚虽明知道唐云是有意摸他的底,但是却毫不迟疑,畅所欲言。
“其一,凡山中,三面环山之处,乃称簸箕地,在簸箕口之处,必有水源。
其二,两山夹一沟,沟岩有水流。两山之间夹一沟谷,在河谷下游两岸的岩中多有水源。其三,两沟相交,泉水滔滔。两沟交汇之处的山嘴下,多有泉水流露。
其四,山嘴对山嘴,嘴下有好水。两处山嘴相对、距离相近,两处山嘴之下地势平坦,在锁口之处必有水。其五,两山夹孤山,常常水不干。孤山上游之处,必有水。其六,两沟夹一嘴,其下有泉水。其七,两山相接头,下有泉水流……其八,湾对湾,水不干。其九,山扭头,有水流……”
和尚口若悬河,一边说一边解释。众人当真是闻所未闻,唐云心中也是阵阵惊叹。当今大宋虽是儒家天下,但是僧道两门之中藏龙卧虎,奇人异士极多。似这和尚,有如此的本事若是想求个功名富贵,简直易如反掌。朝廷以农为本,农务便离不开水,甚至兵事更以水为命脉,梁太后洪德寨兵败之辱,缺水导致士气低落是一个极重要原因。
他心中一动,这伙绿林马贼的雇主实是西寿保泰军司统领巍名阿埋,此人暗设赏格,收买宋朝境内的绿林马贼,希望劫持这和尚到天都山去。
难道他是看中了这和尚的本事?唐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西夏莫非暗中在准备什麽,俗话说大军未动粮草先行,经过上次大败,西夏方面对于行军饮水问题极其重视。而且大军一动,无论行军、立寨、筑城、作战等等,都需事先保证水源,此乃用兵常识。
西夏奉行的是军国主义,巍名阿埋此举,绝不可能是为了百姓谋福利。莫非是在天都山一带有什麽牵扯到大军的隐秘之事?西夏国内也有工匠,但是此次宁可舍近求远,跑到宋境之内秘密劫人,一来这和尚名气大,二来是不欲声张,显然是打算瞒着西夏国内的某些人。
自从上次洪德寨大败之后,西夏国内的权力斗争便日趋激烈,梁太后认定梁乙逋泄漏军机,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任何事都是防着梁乙逋,尽量不让他参赞机密,不断设法削夺他的权力,此次保泰军司暗中在境外行事,显然他们在天都山的事情不想让梁乙逋知道,否则难保他不再泄露给宋军。若在国内招募工匠,是不可能瞒过梁乙逋的,他毕竟还是国相,其党羽毕竟还遍布朝野,他私设的密探组织“一品堂”的密探还遍布西夏国内各处。
巍名阿埋,或者说梁太后究竟想在天都山干什麽?最有可能的就是屯兵,也许在修建秘密营寨?天都山一带方圆千里,具体地点不得而知,可见保密功夫到家。懂得收买宋朝盗贼,也足见其用心良苦。
只是他们定然想不到,这股绿林好汉之中,竟也有一品堂的人。马贼盗匪,本就不是什麽纪律严明之辈,多数都是临时凑到一起的团体,成员之间也多是互相“久仰”匪号,连真名实姓都不轻易透露,其中看起来别有用心、形迹可疑者可谓比比皆是。就像唐云,虽然有人觉得他是西夏那方面的人,但是究竟和他们的雇主是何关系,竟没人询问,反正都是西夏人便是了。对他们来说,钱才是最重要的。
这大概算是梁太后一派的失策了,至于这个失策是否致命。
现在还看不出来。但是他们在天都山的谋划,对于他们的对手来说,已经不再是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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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兴庆府,国相府后花园。
国相府乃是兴庆府城内除了皇宫之外占地最大的建筑,广达百余亩,后花园之内更是奇花异草争奇斗艳,更有碧波荡漾,亭台楼阁,十分奢华壮丽。此处自梁乙埋时代开始,便是隐秘所在,每有不欲为外人知的阴私事,多在此商议。自梁乙逋之后,又多造密室机关,更显得神秘莫测。
西夏自凉诈以来,外戚担任国相便是司空见惯。凉诈时没藏讹庞便为国相,把持朝政,其女没藏氏为皇后,权倾一时。
后来没藏讹庞的媳妇梁氏与凉诈通奸,揭发没藏讹庞谋反,凉诈诛杀没藏氏满门,梁氏被立为新后,梁乙埋成为国相府的新主人,梁家踏着没藏家的尸骨有了现在的地位。直到现在二代梁氏秉政,国相府一直是西夏真正的权力中心。
而现在,这个权力中心只怕是有些名不副实了。
后花园中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尽是府内的家将亲兵,戒备之严便是苍蝇也飞不进来。自从梁太后活着从战场返回兴庆府之后,国相府内的警戒等级便提高到了最高等级,梁乙逋下了严令,凡是敢怠乎职守者,满门皆杀。在此严令之下,每个人都是提心吊胆,生怕触了他的霉头惹来杀身之祸。
西夏国内的权力斗争,此时已经快要摆到台面上了。
自环州大败之后,梁太后虽然逃回国内,但是威信大跌。地方上不少实力派对她的态度又变得模糊起来,而梁乙逋在军中党羽众多,趁机拉拢这些将领,也颇有些大部酋长对梁乙逋的拉拢表示出了兴趣。那一段时间梁乙逋趁机将梁氏族中忠于自己的一些人安插进了要害位置,而梁太后只能隐忍。梁乙逋一派的人得意忘形,自以为大局已定,在朝廷地方上张扬横行,一时国内之人侧目。
但是之后等梁太后慢慢缓过手来之后,梁乙逋的日子就变得难过了。这位小梁太后虽然没有她姑姑老梁太后那样的军略才能与杀伐果决,但是权谋之术却是一点不差。不论形势如何恶劣,但就是死抓着兴庆府的兵权不放。西夏的政治斗争最终都是要靠武力作后盾,所以只要能抓住兵权,再加上手中还掌握着乾顺这个大义名分,她就能笑到最后。
当年她的姑姑就是靠着这一手,才能始终稳如泰山。
掌握兵权之外,她重用梁乙逋的政敌,同时想方设法削夺梁乙逋的权力,朝廷之内亲附梁乙逋的大臣,陆续遭到罢免,同时全力同梁乙逋争夺军中实力派将领和大部落酋长的支持。
这些人要麽等着看梁氏内讧的笑话,要麽便向梁太后效忠,就是那些平日亲附梁氏的势力,现在眼见梁氏分裂,也开始投向梁太后一方,必经梁太后乃是夏主亲母,拥有乾顺这个大义的君主名分。梁乙埋便是位及人臣的国相,也是臣子的名分。
从前梁乙逋还不是国相的时候,他父亲梁乙埋的权势堪称一手遮天,他那时并不知道他们梁氏的权力来自于李家,来源于掌握着秉常的老梁太后。只有通过夏主的名义,他们梁氏才能掌握天下大权。他只是以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国相就是权力的象征。只要成了国相,就理所当然拥有一切权力。
当然以他这种粗鄙之人,从没想过如果国相是权力的象征,那还要国王干什麽?
而现在他知道了,一旦他失去这个大义的名分,他的权力枯萎的速度多麽惊人。什麽国相,没了王权的认可,一文不值。兴庆府的军权,全在梁太后手里。
叶勃埋死后,他的副将撒辰给提拔为新的翔庆军司都统军兼领兴庆府卫军,此人同样也是梁太后心腹。整个国都,牢牢控制在梁太后手中。
而地方监军司的势力,只听从来自兴庆府的命令。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拿着环州之败大做文章,竭力和梁太后争夺军中将领的支持。
只要让他们知道梁太后这个妇人不配当统帅,自己还是有希望扳回局面。而且军中还有一些自己的死党掌握着要职,但是看现在的形势,如果不采取更有力的措施,这些人如果看不到跟随自己的希望何在,这些“死党”迟早也要改头换面投靠新主子。
尤其是现在传出风声,巍名阿埋将取代自己总领右厢六军司,这是图穷匕首见的时刻,自己现在是没有太多时间好浪费了。
此刻他正斜卧在密室的牙床之上,面前一个女子跪坐在他面前。
这女子大概不到三十岁年纪,金发碧眼,看样子是个西域胡女。然相貌清俊冷艳,仔细看其实是个美女。但是身穿一袭黑袍,头戴黑纱冠,竟是一身男子的打扮。而且表情冷峻,眼角眉梢,竟带着难以言喻的煞气,尤其是那眼神深处,似乎有某种病态的逼人东西。与那眼神接触,让梁乙逋联想到蛇蝎之类的冷血爬虫的眼神。
“相爷,唐云传讯,智明和尚已经进入天都山。那巍名阿埋并未怀疑。”
女子的声音,也是颇为沙哑。
“哼哼哼,巍名那老贼仗着那贱妇的势力,只是一心和本相作对。他却万万没想到,智明本来便是本相之人,当年我于他有救命之恩,智明必不负我。他们在天都山做的勾当,迟早为本相所知。”
“相爷,此时对方已是步步紧逼,环州之事,只怕迟早为对方所知。现在他们瞒着相爷在天都山做甚勾当,针对的是谁,不言而喻……既然对方已经起了歹心,只怕还有后着,相爷须早作打算。”
“我自知之。”
梁乙逋沉吟一会儿,“你观唐云此人可用不可用?”
“唐云此人虽然贪财好色,然胆略过人,智勇超群,实为人中豪杰。东朝有此人而不能用,实为东朝之失。此人相爷若想用……必笼络之。若不想用,必杀之。”
梁乙逋再次沉吟,唐云加入他一品堂之内已有近两年时间,此人原是东朝小武官,因私自回易事泄,逃出军队,被东朝通缉,走投无路,才为西夏效命。这两年间,屡建功勋,而且其才能有目共睹,现在已经成为一品堂内最出色最得力的密探。
“然其是汉人……”
梁乙逋一贯秉承汉人只能利用不能重用。
他的一品堂下的探子不少就是汉人,也有收买的宋朝的边民熟户,但是始终对汉人有一层心防。虽然他忘记了他们梁家实际上从血统而论,也是汉人。
“相爷……当年张元、李昊亦是汉人,然景宗皇帝托之以心腹,终成大夏霸业。李清亦是汉人……然其为我大夏之臣,先帝宠信有加。现如今我大夏朝中重臣,十之三四都是汉人。相爷若是恩信待之,谁说唐云不能为相爷之李清。”
梁乙逋心中一动,李清当年与他们梁家的恩怨,他是非常清楚。当年李清是死心塌地为秉常尽忠的,自始至终不离不弃,确实有国士之风。平心而论,李清若是当年肯为他们梁家效力,以他的才能相助,现在梁家说不定真的有机会篡位自立。而现在自己阵营正处在人心离散的阶段,想起当年秉常的处境,也是暗生悲凉之意。心中格外期望能有一个李清那样的部下始终为自己尽忠。
“可惜没能把这贱妇留在环州,方有今日之祸。”
梁乙逋恨恨的骂道。“如今东朝之援已绝,难道真要兵行险着?”
环州之战时,梁乙逋确实与东朝有暗中的交易。当时宋朝当权的旧党内部党争不断,互相倾轧,根本没人来关心真正的国事。而且这些君子们最崇拜的就是无为之治的境界,最反对“开边生事”认为治理国家的要诀,就是多劝农桑,少收两税,安安静静,得过且过,最好永远这麽一成不变的走下去。凡是想为国家做点实事的,在他们口中便是“言利小人”对于收复失地,变法改革,振兴国势完全持恶厌态度,认为这完全就是“生事之举”对于西夏不停的侵攻,他们也认为不是什麽大事,反正边境那都是“无用之地”丢了也不打紧,反正西夏又不是要吞并大宋,他们抢够了自会回去。
边将只需将外敌阻于国门之外便可,出兵还击便是挑起边衅,万万使不得。
而梁乙逋抓住了这个心理。
只要宋朝能将梁太后留在环州,同时重开岁赐。
那麽梁乙逋将会和宋朝停战,同时西夏将会向宋朝再次称臣纳贡。这正是宋朝那些旧党君子们所需要的。虽然梁乙逋并不知道宋朝那边到底是谁,但是可以肯定旧党当权诸公之中有人被自己的条件所打动,在暗中施加着影响。
一品堂也不知道对方身份,对方显然也很小心谨慎,毕竟这是私通敌国的罪名。每次出面的都是个游方道士张怀素。
不过梁乙逋并不在乎这些,他只要知道自己计谋得逞就行。
反正这是西夏用了一百年的老招数。
一边称臣享受着岁币,另一边照打不误。反正那些旧党的士大夫们掩耳盗铃逃避现实的本事炉火纯青,只要他们当权,西夏就永远可以为所欲为。自己若是能借助宋朝的力量铲除梁太后,之后就算签订了和约,要不要遵守那也是看梁乙逋的心情而定。
但是现在,东朝眼看着是新党卷土重来,旧党眼看就要被清算,与自己有默契的那位人士大概也自顾不暇,虽然还能搞些小动作,但是可以想见再想利用东朝的政策是不可能的了。若放在以前倒也没啥,只是现在对自己的处境却是雪上加霜。
去年秋天,东朝高太后病逝,十八岁的元佑天子赵煦自此亲政,对高太后和元佑诸臣的怨恨愤怒,终于有机会宣泄出来。而以章敦、李清臣、邓润浦为首的熙丰新党重返权力中心,先前的元佑旧党们如何迫害打击新党,现在几乎是十倍百倍的被奉还回来。宋朝的朝政几乎是不可避免的要发生巨变。
当年神宗在位时,锐意进取,任用王安石,熙宁变法几乎将台谏驱逐一空。
旧党大臣们纷纷外任,朝中尽是新党天下。但是凭心而论,熙丰年间的党争虽然残酷,但是双方基本上还都是出于公心,出发点都是为了国家的前途,只是在争论谁的政策对国家更有利。
但是等到神宗一死,高太后垂帘,行元佑更化,召回旧党,结果是一场比熙宁初年的大罢黜更加残酷无情的政潮,此时的党争已经彻底沦为了乌烟瘴气的私人恩怨和意气之争,已经无人再关心国家如何。
司马光经过在洛阳十几年对政治一言不发的压抑经历之后,心灵已经彻底变态扭曲。一朝得志,便是抱着党同伐异秋后算账的心态对新党展开了残酷报复,打出“以母改子”这种大逆不道的旗号将新法不论青红皂白全部废止,彻底否定神宗皇帝在位时的一切成绩,同时大批召回旧党战友。
枢密使章敦就免疫法罢废与司马光展开据理力争,而司马光只会故作文儒高雅,治国实无一策,吵架吵不过章敦,说话还经常前言不搭后语自相矛盾。
他上的奏章一会批评免役法使“上户年年出钱”“陪费甚多”一会又说“而上户优便”;一会说免役法害民无端,“民情不便”一会又说老百姓对免役法已经习惯了,“人情习熟”颠三倒四,自相矛盾,缠夹不清,让人看了晕头转向,不明所以。被章敦揪住痛加抨击,经常给搞得下不了台。
而同为旧党巨头的苏轼、范纯仁、吕公著等人都认为免疫法并非一无是处,不能轻易罢废,司马光顽固不化,听不进任何不同意见,结果得了个“司马牛”的光荣绰号。他自欺欺人的把差役法的优点列举了一大堆,说什么“自古农民所有,不过谷帛与力”老百姓有几袋粮食,有把子力气,司马光便说成是“取诸其身而无穷尽”总之草民百姓服役天经地义,生下来就是要给官府无偿干活的。最后提出,“为今之计”“应天下免役钱一切并罢”命令县级官员“限五日内”罢尽免役,强行将免疫法罢废。
可笑的是,司马光废除免役法后不久,知道自己做下弥天蠢事了,但又不肯认错,只好再下命令。
要求各地在恢复差役法的同时,仍要保留一些免役法项目,好收取免役钱。
这就不是君子所为了,王安石收免役钱是为了花钱请人服役,司马光已经恢复了差役法,却仍要收钱,就纯是为了收钱而收钱了,而且所收钱数,比免役法更甚。为此,司马光受到了章惇的无情驳斥:现在收取助役钱,比之熙宁年间,“尤为刻剥”屡次被章敦驳得体无完肤之后,司马光终于恼羞成怒,讲道理讲不过,便指示台谏群起弹劾章敦,刘挚、王觌、朱光庭、王岩叟、孙升交章击之,高太后根本不管道理如何,只知支持自己的偶像司马光,终于硬将章敦贬出汴京。结果此例一开,旧党群势汹汹,抛开君子面纱,拿出流氓嘴脸,对新党展开全面猛扑,大搞人身攻击,指斥新党诸臣为奸臣,蔡确,韩缜等人皆被赶出朝廷。就此,旧党君子们用最流氓的方式掌握了大宋的政权。
此时的司马光心中已经没有国家公义,只有私怨。后来他甚至疯狂到想把神宗朝十几年来无数将士血战收复的所有国土,包括整个熙河路,兰州、会州、绥州等数千里江山全部再割让给西夏,将双方国境线恢复到仁宗朝时期的情形,幸好旧党其余人等精神还算正常,怕背上万世骂名,没敢附和他这卖国之策。
之后,司马光终于眼看着他的政敌们一个个被流放到外地,胸中怨气终于抒发出来。在狠狠的折腾了朝政一番之后,他也没提出任何治国之策,就心满意足的死了。仿佛他回朝的这短短一年多时间,就是为了来向新党报仇的,至于国家是否禁得起这样的折腾,并不在这位以“社稷臣”自居的“君子楷模”考虑范围之内。
这位编了资治通鉴的大历史学家,曾经自嘲天下将此书从头至尾看过一遍的不会超过三个人,不知他看到唐代牛李党争,再对比自己的行为,会作何感想。
之后元佑年间,朝廷尽是旧党天下,行事已经极端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进一人,则曰此熙丰之所退也;退一人,则曰此熙丰之所进也;行一法,则曰此熙丰之所革也;革一法,则曰此熙丰之所兴也。哪怕新党说狗屎是臭的,他们也非说是香的。有了司马光这个恶例之后,旧党对新党的迫害打击堪称是无所不用其极,新党已经被全体赶出朝廷,仍不罢休,坚持要斩草除根。于是又炮制了堪称是宋朝历史上最臭名昭著的文字狱:车盖亭诗案。
此案堪称是宋朝建国以来波及范围最广、打击力度最大、手段最卑鄙恶劣的一次政治迫害,是旧党对新党一次斩草除根式的政治总清算。其罗织罪名、扑风捉影、诛连无辜堪称史无前例,新党有份量的人物几乎被一网打尽,蔡确因此最后死在岭南贬所,朝野震动。
平心而论,蔡确生前惯于玩弄权谋打击异己,此次被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算报应不爽。但是他毕竟是做过宰相的人,便是贬出朝廷,依照惯例也是择一大郡牧守,算是寄养天年,最差也不失为富家翁,如王安石罢相便是判江宁府,总要不失朝廷体面,此乃宋朝祖宗之法,实为优容士大夫之意。盖因士大夫之间再如何争斗,那也是“君子之争”胜利者对失败者不会赶尽杀绝。
而蔡确一朝罢相,竟给贬死岭南,死因更是不明不白,实是大宋朝开国以来头一次。新党诸人看到蔡确下场,未免都有兔死狐悲之感,对于旧党的怨恨,也已经变质。因为这不再是政见之争,而是名副其实的你死我活,若是旧党继续得志,谁也不知道新党剩余诸人将来会不会有一天步上蔡确后尘。
而旧党整死蔡确之后还不罢休,大肆兴起株连之风,开列名单,一是所谓蔡确亲党,有章惇、蒲宗孟等四十七人,二是所谓王安石亲党,有吕惠卿、蔡确等三十人。不但将这些人一贬再贬,更将此榜文张贴全国各处,命名为奸臣榜,专门安排人每日对百姓传唱,整整宣传了八年,彻底将榜上有名者从名声上搞臭,手段之卑劣,实是让人无话可说。
在彻底搞定了新党之后,旧党似乎党争上瘾,于是内部分裂成蜀、洛、朔三党继续互相嘶咬,把对付新党的手段拿过来对付昔日的战友,朝堂上遍地狗毛。
似乎除此之外,国家就没有别的屁事了。
在这一场混战中,旧党诸蠢材们一边互相攻击,一边又担心被别人攻击;一边引经据典的骂的过瘾,一边又经常被吓的提不住裤子。没有谁想过这样下去会把国家折腾成什么样子。在这一期间,国家政事废退,鸡飞狗跳,乌烟瘴气;经济政策混乱,反复不定,治国无术;军事上采用投降主义,大量放弃国土用以结欢敌国,宋朝就在这无谓的内耗当中,一点一点将元气消耗殆尽。
纵观元佑更化前后九年时间,旧党群臣们虽然以“君子”自居,但是他们干的事基本上除了不停的玩阴招互相倾轧陷害之外,几乎没干过什麽正事。
这些君子们天天说的话虽然无穷多,但几乎没有谁能够“超出于纷纭争论之外”者。同志们唾沫狂喷,“皆与王安石已死之灰争是非”内政方面,大家讲废话有瘾,做实事无能,“寥寥焉无一实政之见于设施”而对于外敌,则更是“不闻择一将以捍其侵陵”“不闻建一谋以杜其欺侮”只知大力排挤打击新党,而夜以继日,如追亡子。
以如此卑劣的手段打击政敌,以如此低能的方式折腾国家,上至皇帝赵煦,下至新党诸人都只能把怨气埋藏在心中,待到现在新党东山再起,其积攒了八年的怨气此时得以宣泄,旧党的下场几乎是命中注定。
二月,苏辙、吕大防、范纯仁罢相,赵煦任用新党,开始对元佑党人秋后算账。
三月,御史张商英弹劾司马光、文彦博误国,旗帜鲜明地将高太后比为吕后与武则天。曾布上表将元佑九年改为绍圣元年,大宋朝开始“绍圣绍述”四月,章敦入朝拜相,直接就声称“司马光奸邪,所当急办!”
将旧党整治新党的手段照搬一遍,全面恢复熙丰新法。
林希上表公开指斥高太后“老奸擅国”这个被旧党捧为“女中尧舜”并一手操控车盖亭诗案的老妇死后不到一年就又得了个“奸后”的荣誉称号。
五月,章敦开列了元祐年间对西夏割地求和的大臣。
共计有司马光、文彦博、赵禼、范纯仁等十一人,分别安上“挟奸妄上”等罪名。
六月贬死蔡确的事被重新提起,吕大防与刘挚被视为罪魁祸首,再次贬官。
司马光和吕公著被追夺赠官和谥号,连赵煦当年亲笔为他俩题写的碑额和奉敕撰写的碑文也被追毁。章惇与蔡卞等三省官员还要求将他俩“掘墓劈棺”有人认为发墓不是圣德之事,赵煦也以为无益公家,这才罢手。
旧党的蠢货们现在已经是末日来临了,任谁都知道,有了蔡确的先例,他们的下场大概就是手拉手一起去岭南了。
这些情况,梁乙逋知道的非常清楚,现在换了对西夏极端敌视的新党上台,是不会和他有任何协议的。旧党希望和平,但是新党希望的却是收复河西故地。
自己现在和梁太后争权,实在是需要外援支持,当年李清不是也给秉常献策借宋朝之力对付梁家。但是从新党掌握的宋朝方面,自己是不可能借到任何力量的。
幸好自己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梁太后一派虽然步步紧逼,但是自己到底是久掌兵权,军中的党羽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清楚的完的。这些人知道若是梁太后一派得势自己就将一无所有,所以只能铁了心跟自己走。
而且自己现在还有一博之力,只要能像当初幽禁秉常一样再策划一次政变,自己就有翻盘的机会。
目前这件要紧事,实是牵扯到后面的大事,需要智勇兼备的得力人去办,而唐云无疑是个极合适的人选。他的胆识才能,早已经证明过了。
“相爷,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当早下决断。”
梁乙逋迟疑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对女子说:“既如此,便用之。”
实际上他也确实是无人可用,普通的探子很难交托如此关系重大的任务。两个月前,一品堂十余名密探被麟延路经略范纯粹抓获,竟被范纯粹公开送回西夏境内,大加嘲讽。现在梁太后一派又死死盯着自己的行动,极尽可能剪除自己的羽翼,一品堂更是对方重点关照对象。密探们只要身份曝光,很快就会不明不白的死去。
真正有本事的能人,还是太少了,唐云算是一个。目前情况下,只有相信自己的判断。好在此人贪财好色,只要有这两样弱点,自己自信便能控制得住他。
“遵命!”
胡女俯首领命,躬身退出。临走时梁乙逋又说道:“召药宁来。”
待到胡女退出不多时一个窈窕身影仿佛幽灵般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密室之中,梁乙逋抬手示意,那艳妇便飘身而至他的怀中。此女美艳动人,身段成熟妖娆,一举一动好似受过严格的宫廷礼仪训练,但是偏又流露出野性的风骚妩媚,但是一双杏眼却是冷酷异常,好像天下没有什麽事能让她动心。
这个充满魅力的艳女,就是他梁乙逋最宠爱的歌伎,同时也是他府中最优秀的刺客。当年诛杀李清满门之时,此女还是个小孩子,在李清府中充当仆役。被梁乙逋看中,当作奴隶带到梁府之中,之后发觉此女天赋异秉,便暗中培养,现在一身奇门异术,擅长易容变身,真个是扮什麽像什麽,而且身怀绝艺。
曾受他之命在两年前潜入西夏大军之中试图在乱军中对梁太后行刺,只因御营防御严密,未得机会下手。后暗中暗算了梁太后心腹老将叶勃埋一毒箭,战后半年叶勃埋便病死。
一品堂虽然是梁乙逋的属下,但是以梁乙逋的多疑。
暗中留一手是必然之事。这个药宁,也曾奉他之命暗中监视一品堂。
“相爷有何吩咐?”
“御围内六班直之宿卫轮调时间,可摸清了?”
“幸不辱命。”
女子自袖中抽出一条白布,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
梁乙逋拿过来仔细看了看,不由得暗自欢喜。再看药宁,却见她居然放肆的直视着他的目光,眼神虽然依旧冰冷,但是却能感受到其中的一丝挑逗。
这就是梁乙逋最宠爱她的地方,这个女人别看年轻,实非一般歌伎可比。她不但身怀奇技,更善于把握男人的心理,能够激起男人对她的欲望。
梁氏两代相国,可说在西夏国内权势富贵无以伦比。
府中绝色美女不下数十,以梁乙逋的地位,想要谁只需点点手便行。所有的女人也都对他百依百顺,不敢有丝毫违逆。但是偏她对梁乙逋不假辞色,这却偏偏显示出她的与众不同,更能激起梁乙逋对她的兴趣。以梁乙逋这种人,得不到的便更要去得到,得到的反而会不加珍惜。所以她才故意时不时对梁乙逋表现出恰到好处的冷漠。
再加上她还有刺客的身份,更加令她和其他歌伎区别开来,令人有一种别样的刺激。仿佛能征服这样危险而罕见的奇女子,实在是一种证明男人能力的事。
梁乙逋对着她的眼神,心中不由得欲火升腾,一手搂过女子的柳腰,将身一扑,便将女子压在身下锦榻之上。同时手不知在哪里一按,房门便自动关闭。
“啊……相爷……”
药宁冰冷的眼神转化为妩媚的情火,轻纱珠翠长裙被梁乙逋的大手粗鲁推至大腿根,白皙修长的玉腿自长裙中伸出顺势勾住了梁乙逋的腰。梁乙逋一手撑床,一手兜住那粉嫩的大腿来回抚摸,女人最隐秘羞人的区域受到刺激,不时地发出充满诱惑的轻哼呻吟。
梁乙逋嘿嘿淫笑,只是将女人的衣襟揭开,露出里面紫色小衣,然后将脸埋了进去,贪婪的在里面乱拱。女人将双手只是抱着梁乙逋的头,同时不停扭动身体来刺激男人的性欲,同时双腿夹紧,将男人的手夹进了自己的两腿之间。
“呼……呼……小淫妇……”
梁乙逋只觉欲火中烧,同时感觉到女人的两腿之间潮湿粘热,立时阳具翘的铁硬。
他跪起来,只见档下衣袍被撑起一个小帐篷,女人立时会意,帮他解开,但见两条赤裸肉腿之间,硬挺阳具颤巍巍的耸立。女人爬起来,探过身子张口便将那肉棒槌含在口中,面带娇媚的表情,吞吐不止。
能让这样的奇女子为自己胯下臣服,梁乙逋不由得一阵得意,心中涌起强烈的成就感。女人的技巧奇佳,吞吐之下只让梁乙逋爽得欲仙欲死,屁股不由自主的扭动。
“啊……啊……”
梁乙逋爽得叫出声来,一把将女人推倒,然后也顾不及脱她的衣服,只是撑开她的修长双腿,将身子压了上去,只一耸,坚挺的肉棒撑开粘热湿滑的肉穴,加上身体的重量,一下便全根压进了女人的体内。
女人的声音发颤的悲鸣,好像长叹。然而梁乙逋却容不得她再有动作,只是将身子死死的压住女人的胴体,这种体位让他有种暴力征服的快感,然后开始拼命的耸动身体。同时将头埋在女人的脖颈之内,鼻子里发出粗重的喘息之声。
床榻也在晃动,随着男女绞缠的动作,吱哑作响。
肉棒在粘液和嫩肉之间搅动抽顶。
好像砸夯打桩一样深深的捣进肉穴的尽头,女人被梁乙逋狂热的动作弄得娇喘连连,下体之内好像着了火一样,充满了火热的痛楚和难以言喻的快感,肉与肉的撞击绞缠刺激着全身上下所有快感的神经,大量的淫蜜骚水自肉与肉的缝隙中分泌而出,男人的喘息声好像发情的公牛,搂着女人压着她,利用自己的体重惯性拼命的往她体内猛冲猛撞,每一下都能直达花心。
女人每被他捣一下就会哆嗦一下,眼神迷离朦胧,虽然被男人压得死死的动弹不得,但是一阵阵的痉挛却自体内产生。
梁乙逋只觉女人阴户之中阵阵夹紧,同时自己也是到了高潮的边缘,快感一波波的刺激的自己的理智,只是让他觉得此刻什麽都不愿意去想,只是想专心达到高潮。
终于又猛耸了几十下之后,梁乙逋身子一紧,死死压住女人不动了,将屁股死死抵住女人的两腿之间最里面,只是腰在不停的颤动,口中发出舒爽的有节奏的喘息,滚热阳精一泄如注。
而女人此时也变得十分亢奋,呻吟的声音陡然变粗,断断续续,双手死死抱住男人的后背,双腿拼命别住男人的腿,双腿死命夹紧男人的腰。
显然也在使劲,身子连续颤了几下之后,才放松下来。
这一场肉搏交欢,只是一炷香的时间。但是这已经是梁乙逋持续最长的纪录了,他虽然贪权好色,然而本钱并不十分雄厚,每每与自己的侍妾交合,很快便结束。唯独与药宁欢好之时,总能让他找回做男人的尊严。
待两人整理好衣服,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肉欲的腥骚味。
“我有一事,还需你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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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庆府,西坊集市。
一座院落内,唐云脱光了上身的衣服,露出健美精赤的肌肉和满身的疤痕,正用铡刀铡大堆草料。
这里是一座商贾的宅院,一品堂并非西夏正式的官府组织,其性质乃是国相梁乙埋父子的私兵,所以一品堂尽管其经常参与军国机密,但是其大小头目都不是正式的官吏,每个人都有掩护的身份。
唐云的身份就是个养马贩马的商人,他的外表还是汉人的打扮。元昊时期的秃发令经过几十年到现在早就废弛下来了。
甚至连不少党项贵人都反感恶心的党项发型,大街上汉人打扮的人多的是,连官府都认为没必要多此一举去管这闲事。
弄完了草料,给马厩里的十几匹马添上,已是天色近晚,转身回了屋中,弄些吃食填了肚子,便盘腿在榻上一坐,开始打坐吐纳。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听得门外有些动静,唐云睁眼,仔细听了听。又下地开门,外面天色已晚,院中并无人影。他便关门回头刚至榻前,突然心中一动,身后便传来轻轻一叹。唐云面色如常,便不再动。而两只玉手便从身后游蛇般穿了过来,直接抚摸游走在唐云健美结实的胸肌上。唐云的脖子后面,贴上来一张小嘴,动情地喘息声传入耳中。
唐云不回头看便知是谁,身后女人一张楦口呼出充满情欲的热气。
撩拨着他。他的手也向后撩去,女人胴体动人的曲线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女人的喘息声更急促了,就像发情的母兽,肥厚的红唇已经吻上了唐云的脖子,舌头撩拨着他的耳垂。
桌子上的油灯依旧亮着,光影之中两道人影纠缠在一起,随着火苗的跳动而扭曲。
女人的身子转了过来,与唐云面对着面,美丽的金发垂下,嘴唇含着唐云的嘴唇贪婪的吸允着,舌头好像灵蛇一般钻进唐云的口中,与唾液舌肉绞缠。脸上的表情淫媚饥渴,只是尽量搂紧男人的身子,不停的扭动喘息,以刺激男人的情欲。
大概谁都不会想到,平日里一幅冷峻僵尸脸的冷艳胡女,竟然会有如此淫荡妩媚的表情。那看谁谁心里发毛的病态眼神,此时却充满了放荡的淫欲之火。
唐云的大手已经伸到了她的长袍之内,女人用力将唐云下压,唐云顺从的蹲下,只是将她长袍掀起,露出光滑的大腿,然后将脸埋进女人的两腿之间。那里充满了火热的情骚味,以及粘湿的体液。
女人的双腿夹紧了男人的头,将唐云的脸完全埋紧自己最隐私的阴户之内,一只手撑着桌子,一只手不停揉搓着自己的乳房。随着唐云嘴上的动作,她的身体一阵阵的颤抖,肌肉不时绷紧松驰,喘息呻吟之声越来越粗。
直到大腿都不受控制的抖起来之后,女人几乎是仰面倒在了床榻上,接着唐云雄伟的身躯完全显露,此时他已经是赤条条一丝不挂,精赤的肌肉健美强壮,胯下的雄伟男根高高耸立。
好像一杆威风凛凛的长矛,前面硕大的龟头呈紫红色,散发着阵阵雄性特有的性骚味。
女人媚眼如丝的看着唐云,两人从开始到现在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不停的淫乱欢好。而唐云将她的双腿分开,然后将身子压上来的时候,女人的心中一阵激动,双腿不由自主地夹住了男人的蜂腰,然后就觉得一个火热的硬肉撑开她的下阴,带着火热的性欲,完全填满了她的体内。
“嗯……呼……”
唐云压在女人身上,好像老牛犁地一样使着蛮力往前拱,拱到最里头之后,便觉得女人内阴夹的很紧,那种感觉实在是让他很爽。
尽管和这女人早已经勾搭上了,但是她那成年练武练就出来的体格让她可以承受男人的力量和体重,每次交欢行淫都让唐云觉得非常尽兴。不管自己如何用力如何粗暴,这女人都能承受,而且还乐此不疲。
女人的双腿夹着唐云的屁股,只是将身体随着男人的节奏不停挺动,以淫乱的姿态迎合男人的侵犯,粗壮的肉根完全埋进女人的肉穴之内,阴囊甩动拍击着肉唇,使两片肥唇边的越发充血肥大。肉根被阴肉夹紧,律动中搅动着大量淫液粘汁,被肉与肉摩擦着挤了出来,顺着阴唇渗出,使得已经翻开嫩肉的阴户变得湿乎乎的涂满粘液。
唐云知道这女人的胃口很大,等闲男人满足不了她。既然主动勾引自己,便是自己的造化。毕竟这是一品堂的首领,自己目前的顶头上司。自己既然下定了决心,就必须抓住每一个机会,利用每一个可以利用的助力。
话说回来,没人能想到一品堂的首领竟是个麻魁胡女,梁太后把一品堂视为眼中钉,早就想将其首脑除之而后快,但是始终不知道其首脑的真实身份,更想不到竟然不是男人。
而且这女人从来没对其他男人假以辞色,却对自己情有独钟,也让他内心对自己有些小小的骄傲。能够让这样的女人在自己胯下称臣,也是一种成就。唐云甩胯猛拱了百多下之后,见这女人身子扭动,便知端倪。
于是身子一翻躺在一边,只是一杆湿淋淋的肉杵朝天而立。而那女人则翻身骑上,屁股一沉,全根吞没。
唐云仰面躺着,知道这女人平时淫乐最喜欢骑着男人,似乎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他只是双手扶着女人的腿,只是向上挺胯,而女人则双手捧着自己的浑圆乳房揉搓不已,屁股只顾往下猛坐,将整根肉棒完全吞没自己体内,一点也不放松,阴肉不停的夹紧蠕动,将入侵物缠的死紧。
同时亢奋的呻吟喘息,身上则大汗淋漓,不时有汗珠随着她激烈的动作甩落下来,和唐云身上的汗水融合在一起。
肉体之间剧烈的厮缠喘息,汗水,气息,油灯依然明亮,但是屋内的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情欲闷热,似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女人的黑袍此刻已经半敞至臂,上身大半已露,然而衣袍却堆在腰间,两条雪白大腿分跨左右不能掩饰。
再加上面部如痴如醉的娇媚春情,放荡中却含妩媚,实是别有一番韵味。唐云双手此刻抓着她的胸前双乳,手指逗弄乳头。女人被他撩拨得阵阵颤抖,屁股更是夹紧的扭动,让肉棒在体内拼命的搅动研磨,刺激着自己阴内的妙处。
唐云自认久历花丛,但是碰上这样一个贪食母兽,也是渐渐忍耐不住,只是咬牙闭眼,拼命苦忍。而那女人折腾了一炷香的时间,身上大汗淋漓,却不愧是练武的高手,耐力极好,此时也不见累,只是内里一阵阵的紧缩。
要来了吗……唐云也不忍了,双手一合掐住她的腰,拼命猛顶,女人的身子突然僵硬了,接着声调好像男人一样大声呻吟起来,俯下身子用力抱紧了男人的头和肩膀,一声接一声的好像牛喘一样哭泣,全身绷足了力量,内里花芯一股股的骚水冒了出来,猛烈的高潮顿时淹没了她的神经。
而唐云此刻也是登上了极乐之巅,大股大股的精液喷涌而出,与女人的骚水搅和在一起,水乳交融的粘液顺着肉与肉的接缝处流出,沾满床榻上的皮毛……
良久,云收雨歇,唐云躺在床上,看着女人整理好身上的衣物。这女人当真怪异,交欢之时真是纵情恣意到忘形的地步,之后却又恢复到原来的冰冷模样,好像刚才和自己在床上打滚的是另外一个女人。
“不知麻魁此来,有何吩咐?”
“你造化到了,相爷赏你上次的差遣。”
女人说着取出一块拳头大的玛瑙饼,晶莹光润,扔给唐云。唐云接了,一看便知是宝贝,玛瑙之物,河西戈壁之上多产,但是色泽多以红白蓝灰为主,这块玛瑙色丝之中竟有大片碧色,果真是重金难求的稀有宝石。
“国相莫非又有差遣?”
“若非我在国相面前苦心保举你,这等机会岂轮得到你?只要这次差遣办得好,日后飞黄腾达,荣华富贵,不在话下。”
“国相还嫌我唐云是汉人?”
“莫非你有何怨言?”
“岂敢?不知国相这次差遣何事?”
“三天之后,你便要到辽国去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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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隆五年七月十八,辽国,上京道。
举目四顾,苍茫的莽原一望无际。天色阴沉,远处的群山隐约呈现。阵阵朔风吹过,带来秋天的肃杀。虽然此时草场不绿,满目皆金黄,但是这等生机勃勃的广袤草原,在中原根本不曾见过。而在西夏,更多的则是同样一望无际的戈壁沙漠,毫无生气。
唐云骑在一头骆驼上,身边是一众商贾马队。商人是不分国籍和种族的,即使游牧民族也有商人,西夏国内也有到辽国做生意的商贾,只不过这些商贾都是骑马带刀,弯弓带箭,有的甚至还穿着铠甲。 03-21
第08章
在塞外做生意的马队,大多数都和马贼打过交道。
有的根本就是兼职做马贼。不带武器去闯大草原便是找死,更别说西夏人偷偷跑到辽国境内,上京道更不是什麽太平去处。
西夏和辽国的关系并不那麽完美。
当年宋朝用富弼之策,以庆历增币为代价,引得辽夏相攻,成就了李元昊河曲之战的威名。
之后直到凉诈时代,辽夏一直在河套和上京道边境一带激战不已,而达成和平是最近二十年的事。
虽然官兵大规模的战斗没有,但是不代表双方没有小动作。黑水燕镇军司的辖区内活跃的马贼盗匪之中相当一部分都是有辽国背景,甚至有的马贼根本就是辽军假扮前来,一遭夏军追杀便跑回境内。而上京道内活跃的马贼也有西夏人暗中支持的,甚至还有些喜欢闹事的阻卜部落在暗中接受西夏的兵甲援助。
而此时唐云所在的这个商队,便是所谓的“马贼商队”边境过的无惊无险,而且入境不多久,便有大队骑手前来相会,大摇大摆,毫无顾忌。而辽国的边防部队却没连影子都不见,仿佛边界不存在了,任人随便来往。
其实这也怪不得辽军,现在的上京道,全境已经卷入了动乱之中。由磨古斯引发的叛乱大风暴,已经席卷了上京道全土。
世人皆知,辽国虽大,其实其精华皆在南京道、西京道、中京道这三道,契丹、渤海、汉、奚等族聚居于此,而庞大的东京道和上京道所辖的部落多以鞠縻为主,其中粘八葛、阻卜、女直等都是素来桀骜不驯之辈,势力雄大,似阻卜、粘八葛等都有控弦之士数十万,自辽国建立以来便时时叛乱,辽国对此也无可奈何。
而现任辽主耶律洪基昏暴无道,荒废朝政,任用奸小,每日只知田猎饮宴,不关心民间疾苦,辽国在他的治下国势堪称每况愈下,无复当年之强盛,此消彼长之下,塞北各族有野心之辈又开始蠢蠢欲动,这几年来草原上就已经开始流传着契丹的霸权即将结束的传言。
今年二月,大变陡生,阻卜磨古斯首先挑起叛旗,发兵掠招镇诸州。
而辽国在上京道设有西北路招讨司专门监视整个上京道不听话的蛮夷部落,主帅耶律阿鲁扫古、都监萧张九皆是契丹名将,闻知变起,大举征调二室韦、拽剌、北王府、特满群牧、宫分等军前往讨伐,结果竟被叛军打的大败,几乎全军覆没,塞北震动。
草原的民族讲究的是弱肉强食。
契丹的霸权便建立在契丹人的武力优势之上,现在契丹大败,塞外各族便将之视为契丹霸权即将结束的征兆,而草原将迎来新强者的时代,于是阻卜、黄鞑旦、白鞑旦等雄豪部族全都不再奉辽国号令,秣马厉兵,等待机会。契丹号令已经不出乌山。
而辽主耶律洪基根本没当一回事,依旧四处巡游田猎。倒塌岭节度使司传来的告急奏章,称紧邻的阻卜乌古札、达里底、拨思母、长辖底等大部落已经开始集结兵马屯粮备战,不臣之心昭然若揭,他却根本没兴趣看。只是下令以辽兴军节度使荣哥为南院大王,知左夷离毕事耶律吐朵为左夷离毕,耶律达不也为新任西北路招讨使,剿捕上京道的蛮夷。
此时的上京道,已经是处于无政府状态之中。当然这对于当地的民族来说并没有多少不同,即使不造反,这些部族平时也是在互相兼并厮杀,几百年从来都是这样,官府也从没管过,现在只不过敌对目标有多了一个契丹而已,对于这些战争已经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的游牧民族来说,即使是谁当权,他们都要交纳供物子女,完全没区别。所以唐云等人一路之上路过几个部落,却丝毫感觉不到战争的紧张感,放牧打水做饭,这些人该干什麽便干什麽,好像还活的颇为悠闲淡定。
看着这些牧民,真的感觉不到他们所处的这片草原正处在战乱之中,也许对他们来说,战争和和平真的没什麽区别吧。
很快,前面一片小树林出现在视野之中,在长途跋涉了十几天之后,唐云终于能够松一口气了。他身边的这些马贼虽然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是能察觉到唐云是身份特别的人物,而且出手大方,他们在西夏国内的后台特别叮嘱过必须保此人无事,现在终于抵达目的地,他们也是松了一口气。但是这里是阻卜部落的腹地,这草原中的一片小树林,没有熟悉道路的人帮助是根本找不到的,能够找到这里的,除了当地的牧民,只有马贼。
骑队慢慢的向小树林靠近,不多时里面也出来人了,好大一群,数量竟能有数百人之多,驼马车辆极多,看样子竟也是商队,而里面不少人的打扮,竟然是南朝汉人的装束。
汉人的商贾,做生意竟能做到这里来!唐云真是吃了一惊。而且还有不少披甲的塞外骑手也混在队伍里,一看就是马贼,在充当商队的护卫。显然这个商队也非等闲之辈,能动用马贼作护卫,只能说明这个南朝商队之中也有神通广大的人。
辽国境内的马贼团伙,凡是大一点的都和南朝有联系,马贼虽然抢掠,但是赃物也需要有人帮助销赃,而南朝商人通常都是首选的合作对象。南朝河东路、河北路有不少大豪商都暗中做着北边的生意,私盐马匹北珠等等,双方狼狈为奸的不在少数。
但是南朝商人竟主动深入辽国境内这麽远,而且马贼主动充当护卫,这实是闻所未闻。
“走,过去看看。”
唐云策马过去,但是身后的马贼们却没有动,他们的任务不包括这个,现在是唐云个人表演的时间。
他们看着唐云慢慢走向人群,也看到了有人张弓搭箭,但是那些南朝商人阻止了射手。然后唐云便混入了人群,不知道到底在作些什麽勾当。
之后,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唐云完好无损的从里面出来了。
等回到骑队之后,他一付如释重负的表情,说道:“有劳各位。”
马贼们不知道他们这些天的行程却只为了这一小会儿的时间究竟是为了什麽,但是他们也知道自己没必要知道这些事。接下来只是将商队的皮货财物与对方交易了一番,各自满载而归。
难道跑这麽远便是为了来经商的?有人心里犯嘀咕,但是没人问出声,所有人只是默默的踏上了回国之路。
回程比来时快了许多,不到十天,便抵达了边境。
说实在话这一趟无惊无险,只是路上风餐露宿比较艰苦些,事先设想的乱兵并未碰到。马贼们就此告别,唐云随同一些商旅则进入了西夏境内,为了隐秘行事,特地从黑水燕镇军司那种沙漠包围的地区入境。
黑水燕镇军司属于西夏右厢军,即所谓的“河外兵”与财雄势大、人多城多、骁勇善战的左厢军相比,西夏右厢军显得寒酸许多,燕镇军总共只有两城,其中军司驻地在大漠边缘的两个大湖之间,另一座小城堡则在大漠深处,地广人稀,环境恶劣之极。
进得城内,城内依旧是死气沉沉的,土城、土房屋、土街道,一切都是灰土色的。商人们来到城内仅有的一家客栈,便开始整理行囊,要些吃食,店内顿时喧闹起来。唐云坐下要了碗水,在这里,水比酒贵的多,比粮食贵的多,甚至可以说水是最贵的商品。一大碗带着土涩味的水灌下喉咙,唐云长舒了一口气。拿出条汗巾擦了擦嘴,又要了一条烤羊腿带上,给自己的水囊加满了水,取了铜钱两吊在桌上,转身出了店门,牵着骆驼走了。
那伙计前来收拾,顺手连唐云仍在桌上的汗巾一起拿了,店主瞟了他一眼,那伙计与他目光一对,微微点了点头,便低着头匆匆到后面去了……
七月二十三,兴庆府。
密室之内,梁乙逋的书案前铺着一张绢布,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不少汉字,但是多不成意思,似乎是佛经。
但是在内行人眼中,这些东西代表着另外的意思。一品堂的女首领保持着一成不变的姿态跪坐在他的面前,看着唐云带回来的成果。
曾长期与宋朝交兵的梁乙逋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一份宋朝的军机文字,也就是用“密语”写成的军事文件,这样的东西他见到过很多次。宋军但凡传递军机情报,都是用密语写成,这样便是落到敌军手中,也无泄漏之虞。
不过这份上面已经有了一些不起眼的“注释”显然已经透露出了真正的意思。就算没有,梁乙逋也有自信能破解之。宋夏交兵几十年,西夏国内俘虏的宋军何止千万,其中不少都是军中的文书之类,这些人就是掌管这些密语文字的翻译工作。
这是一份纲运时间表,虽未表明运送的货物是什麽,但是清楚的表明了运输时间和路线。大概是宋军某批军资器械的纲运。
“相爷,开弓没有回头箭,早下决断。”
“便是,你去依计而行。”
梁乙逋此时也是心中紧张,策划了这麽久,终于进行到关键一步了。红莲会的盗匪们并非等闲之辈,那批从开封府押运前往陕西前线的纲运,押队的官兵并非身经百战的西军,而是腐朽无能的殿前司禁军,一都天武步军,想来宋朝以为在内陆腹地太平无事,再加上沿途官府接应,没人敢截官兵。
身前的女人退下之后不久,一道倩影出现在室内。
“这一路行来,那唐云可有何不妥之处?”
“奴婢这一路来盯的很紧,并未发现其有何阴私之事。”
药宁的表情十分淡定从容,梁乙逋摸着下巴想了想,终于疑虑尽去。他一直以为唐云此人乃是个财色之徒,像这样的人必定短视,短视之人则不能尽信,但是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也罢!事情已经到了紧要关头,莫要节外生枝。
夜晚,兴庆府东城某处。
这是一片不起眼的小坊区,其中一座寺庙。兴庆府内这样的寺庙很多,这与党项贵人们崇佛的习惯有关,在西夏的社会阶层中,僧侣乃是一个特殊的阶层,有时候,甚至贵比王侯。
庙内后厢房中,药宁的对面正是唐云。
“锡瀚井?”
唐云的眉头紧皱,一品堂的势力确实是厉害,很快就查出目前梁太后一派在天都山一带的勾当,天都山脉方圆千里,其中深山密林极多,锡瀚井峡谷乃是人迹罕至之处,若是屯军,确实是一处隐秘之所,想来那位高僧正在帮助他们在山中挖井蓄水。
只是,这锡瀚井暗中进行的勾当,和对付梁乙逋有何关系?工程规模浩大,依唐云看来,反倒是此地靠近宋境,大军屯驻对宋朝的威胁更明显一些。
“这些都是你听来的?”
唐云知道药宁的武艺,那是真正的高来高去的绝技,再加上极受梁乙逋的宠爱信任,出入密室如等闲,而且参与机密,真要有心搞点什麽易如反掌。
“还有些,你若想知,我便说。”
“何事?”
“相爷问我你这一路可还老实?”
药宁笑盈盈的将身子贴了过来,窈窕胴体散发着成熟的诱惑,唐云将手抄住纤腰,低声问道:“这一路你却跟着我?”
路上艰辛他是亲身体验,一个女人即使易容为男人,也难以想象孤身上路。
“或是或否。”
药宁的脸色颇具挑逗,但是唐云已经猜到她多半是在燕镇军司城内化身成某个人,与自己近距离照过面,毕竟在广袤的草原上,生存已经困难,更别说监视某个特定目标。但是由此看来,梁乙逋此人当真谨慎,自己虽有胡女一力保荐,但是梁乙逋却仍暗中搞小动作,所不定此事麻魁都不知道。
但是梁乙逋也绝想不到他的宠姬会背着他勾搭别的男人。
“你听墙角不会只是这些等闲事吧。”
从表情上能看得出来,这女人还有些事情。
“自是有的,只不过……”
妩媚的嘴唇靠近了唐云的耳垂,贝齿轻咬,胴体的幽香飘入唐云的鼻孔,眉目之间满是醉人的春情,这等美人投怀送抱,便是石人也会心动。唐云自然不是石人,说起来,全身上下他此刻只有一个地方的硬度可以和石头相媲美。
一翻身,从背后将药宁扑压在榻上,药宁嘤咛一声,娇媚入骨。唐云的双手滑过她的蜀葵腰身,利落的将衣袍脱下,隔着小衣热情的揉抚着她坚挺的双乳。
情欲的爱火在这寺庙禅房之中升温,女人的肌肤显示出了艳丽的潮红,颈子一仰,美丽的发丝飞扬披散,唐云的裤子也已脱下,坚挺的大肉根带着熊熊热量雄壮挺立。
片刻之后,男女已经一丝不挂,女人的屁股淫荡的扭动着,不时挑逗男人勃起的肉根,那暗红色的嫩肉缝若隐若现,轻轻碰触着硕大的龟头。阵阵激动刺激着神经,肉棒颤动着,几乎贴在肚皮上,调整角度,深深的埋进蜜裂之中,然后猛地一进,全根深入女人的卵穴之内,粘湿的嫩肉包裹着雄大的入侵物,男人女人几乎同时发出了舒爽的呻吟。
唐云嘴角带笑,摆动腰部抽顶女人的粉嫩翘臀,雄伟的肉根进出肉穴,带着丝丝粘液,女人的阴肉被撑的大开,内里的嫩肉被带的翻了出来。
药宁的声音都有些哆嗦,断断续续的喘息呻吟,难掩其中的亢奋激情。与梁乙逋不同,唐云这个男人真可谓是真正的男人,本钱雄厚之极,而且技巧高超,又能耐久。每次和他欢好都能让自己的理智淹没在快感的浪潮中。一根火棒正杵在自己的体内摩擦,而她则不停的身子后挫以迎合男人的冲击,将他的冲击完全吞没进胯内的欲壑之中。
禅房之内,肉体拍击的闷响不绝于耳,还伴随着断续的喘息呻吟,淫荡而娇媚。
两人都是武林高手,这耐力都是十足充沛。女人被压在榻上,翘臀后撅,半跪半爬,姿势淫荡诱人,唐云则用手兜着她的腰,只是挺腰猛干,保持这个体态姿势十分长久,换了常人早已支持不住,但是药宁连呼吸都没有变急,看样子非常享受现在的姿态。
女人股间淫液横流,阴唇嫩肉四下瘫软,任凭男人在其中驰骋。唐运用力,箍住女人的腰将她提了起来,女人的身体站起,但是男人仍在他体内,站着从后面挑逗似的顶戳。女人的双手撑着墙壁,只是以一种非常淫秽的撅着屁股,承受男人的侵犯。
男人站立着越干越来劲儿,抱紧了她的屁股,胯顶着屁股一动不动,只是内部不停搅动。
快感阵阵袭来,令人如痴如醉,男人的手往前探,兜住女人的双乳,指尖挑逗着乳头,女人在他的挑逗下,阵阵颤抖,体内的收缩也是一阵紧似一阵,箍的男人的肉根胀痒舒爽,阵阵尿意憋在体内。
汗滴随着身体的摇动而甩落,星星点点。
火热的喘息和呻吟充满肉欲的媚意,两具绞缠在一起的肉体散发着惊人的情欲热度,似乎禅房内的空气都变得火热起来。
女人的肌肤越发火热,这是情欲大动的体现。
她的胳膊向后勾住唐云的脖子,脸向后扭拼命寻找男人的嘴唇,唐云则伸出舌头迎合她的红唇,两张嘴唇重叠在一起,口水随着舌头的追逐流满下巴。女人的身子突然一轻,双腿竟就这麽向后勾住了男人的双腿,不愧是武林高手,身体矫健绝伦,整个人就这麽背对着男人挂在了他的身上。
唐云手扶着女人的腰肢,除了这个借力点之外就只有插在她胯内的阳根了,不过这点重量对他来说不算什麽,反而因女体重量使他深入的更深,直接顶到了阴道的尽头。他抖擞精神,忍着越来越强烈的尿意快感,就这麽上下抛动,每次都能顶到最深处。
“啊……来了……来了……”
登临绝顶之时,药宁忘情的颤声娇呼,同时身体痉挛,勾住唐云脖子的玉臂绷紧了力道,经好像铁一样硬。唐云的脖子都快被勒断了,咬牙任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埋头苦干。猛顶了十几下之后,里面一下收缩的死紧,他顿时也忍耐不住,阳精伴随着欲火一泄如注。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从这场盘肠大战中缓过劲来。两人就这麽躺在地上,女人趴在唐云的胸膛上,乖巧的好像一只小猫。
唐云闻着她的发香,轻轻抚摸她的肩膀。
“相爷和麻魁密议过几次,我虽不知其实,却听个大概。似乎,相爷在找一幅画,便与你此次之事有莫大关联。”
“画?却是何物?在何处?”
“似在东朝。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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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庆府,夏国王宫。
在这里,西夏君臣称此为皇宫。
当年元昊自称“青天子”也是有称帝之意。但是无奈夏国的年号帝位,宋辽两国都不承认,所以也只好关起门来自称皇帝。而且其宫室之简陋,比宋朝那真正的皇宫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
此时宫内戒备森严,御围内六班直的侍卫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俱是披甲全副武装。
这一年多以来的紧张诡异气氛人谁都能察觉得到,所以这些班直侍卫们也不敢怠慢,上层权力斗争,与他们无关,不论是谁当权,他们都是吃粮当差。此时是太后说了算,他们就听太后的,万一不小心触了太后的霉头,脑袋可就不保。
内殿中,梁太后神色凝重。
看着御案上的那张白绢,旁边仁多保忠侍立一旁。
白绢上的内容和梁乙逋得到的一模一样。
“此乃宋军的纲运,梁乙逋要此做甚?”
经仁多保忠解释后,梁太后总算是明白了,但是宋朝内地的纲运,梁乙逋本事再大,也没办法把西夏兵派到那里去。而且还不知道这批纲运运送的究竟是什麽。
“梁乙逋此举,绝非无的放矢,必有其用意。”
“卿是说……”
“梁乙逋与东朝勾结……早为我知。如今他羽翼日渐削弱,岂有坐以待毙之理。况且他久与东朝勾结,若要做甚勾当,只管去东朝便是。如今却煞费苦心,偏要去辽国之内,这是掩人耳目。此举针对的是谁,实不可问。”
梁太后已经明白了,自然针对的就是她梁太后了。
“若想查明梁乙逋勾当便须查明此批纲运究竟为何物。此事卿可有良策?”
“回太后,入辽的东朝商队,乃是东朝大名府一个姓卢的豪商名下,唤作富贵行。他的背后,必定还有人。”
“此事卿便处分了,务必查清此事。若能拿到证据,便一举铲除了他。”
梁太后眼中寒光闪过,辛苦布置了这麽久,终于有回报了。
“臣遵旨。”
大宋绍圣元年七月三十,汴京。
在这个时代,没有亲身来过大宋东京的人,穷尽一生的想象也永远不可能想象得到这座天下最繁华最富饶最巨大的都市、也是天下地上人类世界唯一的不夜城究竟是何等的富丽堂皇壮观巍峨,不管是汉人,藩人,还是那些漂洋过海来到中土的深目高鼻的夷人,第一次来到汴京的时候,都会被其雄大壮丽金碧辉煌的气势所震撼,在他们的心目中,也许这就是天堂的景象了。
在这座庞大帝国的心脏中,有着接近一百五十万的人口,每日里城内到处都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的景象,大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五行八作三教九流都能在这座城内见到。毫无疑问,大宋皇朝的东京汴梁城,是这个时代真正意义上的人类社会时代潮流的中心。
进了内城朱雀门,再到皇城要过龙津桥和州桥,之后便是直通景德门的御街了。每到上元灯节,天子协百官、宫眷便在景德楼上观灯,与民同乐。而在这御街之上便是有两条大街横贯,同时附近还有汴京最著名最热闹的去处,马行街、汴河大街和潘楼街。
这三条街向四周辐射区域,巷道胡同里遍布着勾栏妓馆酒楼脚店,密密麻麻节比鳞次成千上万,各行各业无所不有,既有金山银海的界身巷,也有号称百艺荟萃的象棚,更有号称大宋国寺的大相国寺,东十字大街向北过的马行街至大货行,更有号称天下第一勾栏的白樊楼,可以说汴京城号称一百零六行,都能在这两条街的区域找到踪影。
此刻正值下午,韩月身着一身道袍,手持拂尘,俨然一个年轻英俊仙风道骨的道士,不紧不慢的刚刚走出内城丽景门。汴京的热闹去处多集中在内城,外城四厢多是民居,但是也非没有去处。出了丽景门,沿着汴河大街一直走便是外城新宋门,而在这条街上,景德寺、茆山下院、上清宫都是汴京有名有号的去处。
韩月栖身的道观醴泉观也在此处,宋朝虽是儒家天下,但并不抑制佛道两门发展,况且二门内多奇人异士。
醴泉观规模上虽比不得汴京城内上清宫、延真观、五岳观等著名大道观,但是也是汴京城内有名的道观之一,观内的凝碧亭乃是汴京城内有名的景致。
神宗朝时,道门著名高士碧虚子陈景元曾在醴泉观讲过经说过法,一时轰动天下,神宗皇帝亲自召见于天章阁,赐号真靖大师。其所注《道德》《南华》二经甚至被收藏进了大内,醴泉观就此名扬天下,当时的宰相王安石、王珪、韩维等人皆与陈景元交游甚欢,观内至今仍留着王安石的墨宝。
邂逅相随一日闲,或缘香火共灵山。夕阳兴罢黄尘陌,直似蓬莱堕世间。
而时过境迁,今年年初,陈景元在庐山羽化飞升,一代高人就此辞世。此时的醴泉观乃是官府宫观的地位,观内的道士们若是真的往上细查,竟有几个和韩月一般有弥勒教后人的嫌疑,有些看起来半路出家的更像是江湖人,品行不一,平时人摸狗样,暗中没一个好鸟。
其中善于装神弄鬼就算是依照韩月的眼光来看也可称为妖道无疑。而他的便宜师傅张怀素不知使了什麽法子,竟混成了本观修撰,整日游走于城内的公卿豪门之家,结交官府贵人,故此在汴京道门之中也算是号人物。
不过韩月的目的地并不是醴泉观,虽然在汴京已经住了两年,但是他非常罕见的对这里的繁华一直不太适应,或者说虽自己这个道士的身份不太适应,尽管这并不能阻止他出入勾栏妓馆,在宋朝这个从上到下都在鼓吹声色风月的国度,道士是可以近女色的。
沿路前行,穿过熙攘稠密的人流,汴京就是汴京,传说中只有盛唐时期的长安洛阳才有这样的盛况,每天大街上的人摩肩接踵多的跟过节似的。过了茆山下院,紧邻上清宫拐进一条巷子,便是景德寺,而在景德寺不远,另一条巷中,便是韩月有事没事经常来的桃花洞妓馆了。
韩月虽然此刻是出家人的身份,但是好色的天性实在是改变不了。过一段时间离开女人就浑身不自在,这座桃花洞妓馆虽然位置偏僻,但是楼起三层,雕梁画柱,沿街栏内粉黛妙龄红袖招招,丝竹乐声隐隐传出,门口更是热闹非凡,看起来生意不错。
门口的小厮看到了韩月,打了个眼色,韩月不紧不慢的过门而不入,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巷子里。那小厮转身跑进楼内,转到后厢去了。
这座桃花洞别看门脸不大,但是却是内有乾坤。后厢和外面打通了,连着邻居十余间院落皆是他们的房产。在这汴京天子脚下,地价贵如黄金,便是官府的大官也未必有这等财力买下这麽大的地方,须知不少京官现在还是租赁房子居住呢。
后厢一座小楼内,一个明眸皓齿的美艳夫人正端坐屋内,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两个汉子,这两人都是普通百姓打扮,但是身体健壮,肌肉结实,行动举止上一看便知是练武之人。
“卢景义,此是何人?”
“此人乃是河北大名府的商贾,河北道上绿林同道之中,也有名号的。”
“何人要查他的底?”
“消息是河北道上的红娘子放出来的,咱们已经接了她的绿林贴。”
红娘子的名号这妇人却是知道的,河北道上忠义社的一个著名老大,听说是当年杨家将的宗族后代,河北、河东、京东的绿林好汉们大多要给她面子,乃是个巾帼豪杰奇女子。妇人很清楚,这女子在绿林的地位,可比曾经的河东大盗苏延福高多了。苏延福不过是个大盗,人家却是顶着忠良之后的名号,号召力天差地别。
这种级别的老大既然开口要自己帮忙,自然没有拒绝之理。绿林有绿林的规矩,人家既然能找到自己头上,自然是了解自己的底细。若是推三阻四驳了人家面子,只怕将来在绿林道上行走会加倍的艰难,好不容易在京城置办的这个据点也不会长久。
而且考虑到不久之后有大事要办,西夏那边的联系也是隐秘的。此时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尽快把这事对付过去。
那姓卢的和弥勒教也没有啥关系,红娘子为啥要关注他也不知道,但是绿林里面的事本来就稀奇古怪什麽原因都有,说不定这姓卢的什麽事情上得罪了红娘子,有或许有什麽别的原因,总之与自己无关,查一查他在京城有什麽背景也不打紧。
妇人并不知道这姓卢的商队在辽国境内与西夏方面有过神秘的接触,不过即使她知道了,也不会关心。红莲会弥勒教与西夏方面的关系本来就是纯粹的拿钱办事,并非西夏的下属军队。至于西夏内部的权力斗争,不了解也没兴趣了解。
不管是梁太后还是梁乙逋,在他们看来都是一路货色,都是西夏狗。
尽管弥勒教是反朝廷的,但是现在几十年过去了,基本上弥勒教的后人们都已经被绿林同化,虽然还是视官府为敌,但是早已没了当年改朝换代的野心。而且就算是敌视官府,但是内心还是视自己为宋人汉人。若是他们知道西夏内部现在正在进行的斗争,多半还会幸灾乐祸,只希望这些藩狗们自己闹得天翻地覆血流成河才好。
“知道了,河北大名府的豪商,在京城多半也有产业,那些市井大房的人消息灵通,可去找鬼樊楼的人查探查探。”
汴京城内多帮派,多由无业游民地痞无赖小偷亡命甚至逃兵组成,这些人聚集于城内地下深沟大渠之中,偷抢拐骗无恶不作,甚至劫持良家妇女至巢穴内奸淫侮辱,拐卖儿童,乃是汴京城的市井大害,鬼樊楼便是这些帮派中势力最大的佼佼者,也是历史最长久者。
当年后周的时候,鬼樊楼这个神秘的组织就在汴梁城内存在了,后来到了宋朝,开封府屡次打击,都收效甚微。甚至王岩叟知开封府时几乎将全城沟渠大房全部捣毁,鬼樊楼却始终能死灰复燃,而鬼樊楼历代首领的身份也是无人知晓的秘密。
在汴京城内如这艳妇之类的绿林人都知道,汴京城有汴京城的游戏规则,有些事情,鬼樊楼是绕不开的。
两名汉子领命退下,这时门外的小厮闪身进来禀报:“禀告二娘,韩师叔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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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兴庆府,承天寺。
承天寺在兴庆府乃是首屈一指的大寺庙,河西之地,佛教昌隆之极,这一点西夏和辽国很相似。
党项人崇信佛教,上至公卿贵人,下至走卒百姓,无不信佛。那些贵人们,对于佛教事业十分大方,有了钱便要盖寺庙塑金身,故此兴庆府中佛寺遍地,那些“高僧”们出入公卿高门如等闲事,在权贵中有非比寻常的影响力,有时甚至能够影响朝政。
和往常一样,承天寺的香火非常旺盛,普通百姓来此拜佛的便有不少,更有达官贵人前呼后拥前来烧香礼佛,寺门口有不少仪仗车驾,还有衣着鲜丽的军卒家丁。
不远处,西夏御史中丞仁多楚清的轿子仪仗正不紧不慢的向承天寺走来。
仁多楚清乃是仁多族著名大酋仁多零丁之子,当年仁多零丁,叶勃麻,咩讹埋三人号称西夏三大名帅,对西夏有救亡之功,宋朝的元丰西征便是被这三人率军击败。
后大安十年叶勃麻、咩讹埋于安远寨李家堡惨败于宋将米赟、吕真之手,二人皆战死。同年仁多零丁也败于宋泾原路经略使卢秉,仁多零丁为宋军名将彭孙所杀,仁多族的族长现在由仁多零丁的从子仁多保忠继承。
御史中丞若是在宋朝,那就是可以左右朝政、和宰相抗衡的重臣。但是在西夏这种军国主义的国家里,任何官职的实际权力大小是看你背后的兵马实力有多少。仁多楚清没跟他父亲上过战场,在军队里并没有多少根基,和仁多保忠关系也不好,只是因为仁多族的势力才当上此官,所以这个御史中丞的官当的也是跟个闲职差不多。
而他本人也不像仁多保忠那样有自己强烈坚定的政治主张,基本上是个随风草,朝廷里哪边势力大他就倒向哪边。
当年他父亲战死在静边寨之后,他曾经幻想当权梁氏能够帮助他接任仁多族的宝座,但是梁氏看不上他。而他又因曾和仁多保忠争位而对他这个族弟心怀不满,现在梁氏内讧在即,兴庆府的权贵们都感觉到了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心惊肉跳,按照西夏的惯例,这场权力斗争最后必将以血洗一方收场,谁都害怕在权力斗争中站错队,将来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故此这段时间,前来拜佛求平安的西夏贵人们非常之多。
仁多楚清心中便是忐忑不安。
兴庆府这两年来局势一直是暗流涌动,也许普通百姓感觉不到,但是他们这些高官却是身在局中,感受的清清楚楚。
自从环州败还之后,便是国相梁乙逋的势力大张,借着兵败辱国的借口处分了一批左厢军司的将领,并将自己的亲信陆续安插进了左厢之中担任要职。而梁太后一派方经大败气焰受挫,故此忍气吞声,只是暗中与梁乙逋掰腕子,以等待时机反扑。
而那时候梁乙逋不可一世,自以为大局已定,在国中恣意横行,刑赏自专,气焰嚣张之极,公开说什么妇人典兵不详之举,怎么看怎么都是占尽上风。
但是去年的宥州大败终于给了梁太后反扑的机会,宥州监军梁阿移乃是梁氏族中亲附梁乙逋的代表人物,同时也是梁乙逋在军中的头号得力心腹。此次大败丢失宥州,梁太后即刻以败军辱国的罪名将其罢职下狱,梁乙逋在军中的势力遭到重挫。
梁乙逋虽然党羽众多,但是真正能够依靠的,还是他梁氏本族的亲信。他的族子梁阿革、梁阿移等人皆掌握兵权,他的地位就稳固如山。但是几年前梁乙逋率军掠河东麟府褚州,结果中了宋军埋伏,折了梁阿革这员大将,这次又轮到梁阿移,而梁太后对于梁氏族内的影响力不下于他,而且由于掌握着夏主乾顺和兴庆府的兵权,对于外朝的影响力犹在他之上。
所以现在,又是梁太后重新占据上风了。
仁多楚清心里明白,不管现在谁占上风,都还没到最后摊牌的时候,所以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而且最后摊牌一定是靠武力说话,但是双方现在都还没有到那地步,大安七年的那次险些亡国的战争,至今让西夏朝野刻骨铭心。所以双方在不确定自己筹码是否输光之前,谁都不会冒险挑起内战,让东朝渔翁得利。
就目前来看,双方还都有筹码,梁乙逋在朝中族中还有不少死党,仍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梁太后也没有占据稳赢的局面,眼前还没到真正图穷匕首见的关头。
但是仁多楚清心中自有雪亮,不管是谁赢,仁多族肯定难以置身事外,仁多保忠有军队作后盾,不管结果如何可能都不会有事,但是自己却不同。到时候若是有人打算拿仁多族开刀的话,自己是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队伍来到承天寺大门前,早有方丈迎出。承天寺之内香火鼎盛之极,进进出出的香客络绎不绝,若是普通寺院,有一国御使中丞这样的大官前来布施礼佛,早有官兵清场,只是这承天寺不比寻常,经常来这里的权贵极多,便是国相来了也要遵守寺内高僧们的规矩,而这寺内又不拒百姓布施,故无人敢于造次。仁多楚清本就无甚实权,便随着方丈进入了大雄宝殿。
殿内香客极多,仁多楚清不动声色,只是暗中以眼光一扫,只见一个正在跪地磕头念念有词的年轻香客正从蒲团上站起来。
这香客长相颇为俊逸英挺,身形高挺,一身汉人商贾的打扮,转身看见身后有官兵,忙不迭向仁多楚清行礼唯唯退在一旁,之后便退出了大殿。佛家虽云众生平等,承天寺虽然不拒百姓,但是普通西夏百姓见到贵人哪敢造次,这种情景在承天寺内每日都在发生,根本不足为奇。
仁多楚清不紧不慢的取了香火,走到刚才那年轻香客跪着的蒲团前,给佛像上了香,然后便轻轻的跪在佛祖面前,衣袍完全将那蒲团遮了个严实……
离开承天寺,唐云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走出很远,确定身后无人跟踪,才踱步进了崇宁坊。
兴庆府原本在唐代便已存在,不过那时候名叫怀远县,属灵州所辖,宋初时降格为镇。后夏主李德明看中了怀远城北控河朔,南引庆凉,据诸路上游,扼西陲要害的优越地理位置,派遣大臣贺承珍督率役夫,北渡黄河在怀远旧城基础上建新城,营造城阙宫殿及宗社籍田,定都于此,名为兴州。李元昊即位后又大规模的扩建了几次,改兴州为兴庆府,至此兴庆府王霸之气渐成,成为黄土高原上首屈一指的名城,有塞上江南之美称。
当然以党项人的工匠水平,兴庆府城内的街道布局仍是照搬唐代的风格,无法如宋朝那样创新,汴京城内那长达几十里的马行街根本就是西夏无法想象的。
兴庆府城内有一片片的坊市构成,除了权贵们的家宅、王家宫室园林、寺院外,多数坊市内都是低矮土板房和土屋,看起来贫富泾渭分明。
崇宁坊内也有权贵居住,朱墙绿瓦,门戟森严,和周围的简陋房舍形成鲜明对比。此地乃是梁氏的产业,是当今国相梁乙逋的府邸之一。当年此府乃是惠宗宠臣李清的府邸,后来大安七年梁氏政变幽禁夏主秉常,血洗了李清满门良贱,这座府邸便成了梁乙逋的产业。后梁乙埋死,梁乙逋继任国相,虽然搬到了相府居住,但是这座府宅依旧属于梁乙逋所有。
唐云坐在对面的酒馆内,要了些酒菜,一边饮酒,一边默默地注视着对面的朱门华府,以及大门口那盛气凌人的家奴仆丁,眼角的肌肉突然不自觉的跳了一下,额角青筋贲起,但是接着便收摄目光,平心静气低头吃酒。
倒光了酒壶中的最后一滴酒,唐云不甘心的又揭开壶盖摇了摇看了看,最后放下,盖好盖子吩咐会钞。
店小二点头哈腰的过来收拾碗筷,拿着空酒壶的时候眼角偷偷的扫了一眼唐云的手,便确定酒壶内已经多了些东西,接着手上也有些十分隐蔽的小动作,然后便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般恢复常态,唐云见状便又说要包上五斤熟牛肉,再打一壶酒回去,店小二高声答应,接着收了宋钱三十三文,便下去了。
待回到家中后,唐云掩好门户,将包好的牛肉打开,却见牛肉中有金叶子一叠,取出擦干收藏好,然后喝酒吃肉。
若是换了旁人,每天过着这种有如走钢丝般的生活,稍一错步便粉身碎骨,早就不堪重压精神失常。但是唐云不然,每次想到自己真正的目的,想到自己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国仇家恨,就有股强烈的斗志支撑着他的信念,而且越是危险,越让他感觉到兴奋刺激,而心理上反而越沉着冷静。也许自己天生就是适合过这种在刀锋上跳舞的生活,天生就不知什么是害怕,现在不但吃得下睡的香,还有心情考虑眼前的局势。
梁乙逋和梁太后的较量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了,梁乙逋暗中打着御围内六班直的主意,显然是有武装政变的企图,因有元丰西征的前车之鉴,为防宋军趁虚而入,所以动乱的规模不会向大安七年那样波及全国,最大应该不会超出兴庆府的范围内,但是兴庆府的兵力全在梁太后的掌握之中,梁乙逋若真是有这等的念头,那机会便只有一次,失败了就万劫不复。
他究竟有什么筹码,凭他自己的家丁私兵去强攻王宫吗?那不过是鸡蛋碰石头。还是想学唐太宗来次玄武门之事?怎么看都是他在兴庆府的力量占下风。
梁乙逋虽然为人粗鄙,但是绝不是笨蛋。当年经历过幽禁惠宗的血腥政变,他应该非常清楚什么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在这个时候,他决不会浪费时间去做无用之事。
难道是那神秘的纲运时间表?宋军的那批纲运究竟是什么?
梁乙逋费劲周折,绝不会是无用之物。唐云直觉,那批纲运的货物只怕是梁乙逋手中依仗真正改变力量对比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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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月看着面前的女人,心中一阵感叹。
谁又能想到两年前和自己一起从辽国逃入宋境内的孙二娘,现在居然摇身一变,堂而皇之成为了汴京城内妓馆的老鸨,而且这假身份居然造的滴水不漏,瞒过了开封府。朝廷现在仍然把弥勒教列为严格禁止的邪教,但是汴京城内却有弥勒传人公然招摇过市,甚至在这里以各种各样的假身份常驻下来。
其实这也不稀奇,弥勒教自诞生之日起,便与绿林道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大宋朝虽然号称太平治世,但是绿林江湖却是无法消灭的。只要绿林一日存在,便总会有弥勒教生存的土壤。
面前这个孙二娘,韩月现在是不敢小看。
别看当年在辽国时对自己低眉顺眼的师兄长师兄短,那时候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却是在南朝的地头,可以说是她的天下。韩月可不会认为这个女人和自己有肉体关系搞过几次便对自己百依百顺了。似她这种江湖儿女,对礼法贞节这种事根本就不放在眼内,和她有过露水姻缘的男子都不知有多少了,在遇到自己之前,只怕苏延福和她之间也不干净。
不过自己现在和她的关系总算还不坏,京城的弥勒传人虽多,但是基本上是各支各的摊,一盘散沙而已。当年前辈们改朝换代的雄心壮志,现在早就被视为不可理喻的笑话。大家已经融入了这个社会这个时代,虽然多数还是做着违法的勾当,但是目的早已经变了。
像现在,孙二娘和他的关系,就有点像生意伙伴,而谈话的内容,也是一桩生意。
“师兄,非是我催你,不知师兄的墨宝何时能够完成。这可是六千贯钱,想来以师兄的手段,自是手到擒来吧。”
韩月心中自有计较,六千贯,这在以前是他根本想都不敢想的超级巨款,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有第二次机会让如此的富贵摆在自己的面前。
当年自己做拦子马,打草谷大概一辈子也打不来这许多钱。人活一世,不就是为了钱吗。有了这笔钱,自己大概这一辈子都吃喝不愁了。
但是自己的画卷究竟为何如此值钱他也明白,这可不是能随便在大街上让人看的东西。想当年自己为什麽在辽国走投无路?自己的家族一夜之间破家灭族,这是前车之鉴哪。
若是真的下定决心,自己只怕也要做好离开汴京的准备了。离开这个天堂一般的巨大城市,一辈子隐名埋姓,做个不知名的富家翁。
这样好像也不错……反正自己对于汴京的繁华总是觉得格格不入。离开了这里,去江南看看?或者去大理?西夏?天下之大,凭自己这一身本事,难道还无立足之地吗?
“师妹休要急躁,此事不日便成。只是愚兄今日特地来向师妹讨教些事。却不知这艳春图究竟是何人欲得之而心甘?此事关系重大,将来事泄,牵连深广,愚兄不想到头来死个不明不白。”
“师兄是信不过小妹吗?”
“师妹这倒是言重了,你我同门,焉有是理?只是近来师妹的童儿往朱家桥瓦子一带跑得勤了些,却不知是那富贵货行之中有何稀罕物?”
孙二娘一听便知到底还是被这个狡猾的好象狐狸一样的男子瞧出了破绽。不过她倒是问心无愧,本来此事她就没打算坑韩月,事成之后,六千贯的报酬是不会少一文钱的。
“你既知道,又何必问?”
“那富贵货行的幕后东家,可是这汴京城内的贵人,姓燕的,于宫内乃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但是愚兄却听闻,最近道上有人出了暗花想要查这富贵货行的底细,只因大名府一个姓卢的私商,这事却不知到底是何缘故?”
孙二娘听了吃了一惊,心想不会这般巧法吧?红娘子要查的人正好又和自己要办的事有牵连?富贵货行难道这麽巧便是那姓卢的在京城的关系?
“这事倒不曾听说。”
“那我便奉劝师妹多多留神,莫要给人算计了还不自知。愚兄答应的事自然不会食言,但是钱需先付,需换成等价的珠宝黄金。此事一了,只怕愚兄便要远走避祸了,师妹也难脱干系,到时候天各一方,愚兄却是不耐等师妹慢慢兑现承诺。”
“此事小妹便可作主,从了师兄便是。”
“既如此,告辞。”
韩月拱手告辞,到得大街之上,皱眉思想了一阵,但是想来想去却总不得要领。不知这孙二娘到底是何打算,但是此事牵涉到宋廷宫闱之内的争斗却是确定无疑的。
那富贵货行的后台乃是当今大宋皇后孟氏的乳母燕夫人的宗族,而自己的艳春图牵扯到的却是宋主宠妃刘氏。刘妃美貌绝色,风情无双,深受宋主宠爱,而孟后乃是当年高太后为宋主选的皇后,素来不为宋主所喜,刘妃与孟后争宠在宫内已经不是秘密了。
但是为何绿林之中有人要查富贵货行的底细呢?莫非是宫内的斗争延伸到了宫外来了?赵宋不是李唐,内宫的势力远不到这种地步。
不过想想自己,又何必操这个心。自己这好色风流的毛病实在是改不了了。
来到南朝,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又惹进了这等事里面。
当然对于此事,唏嘘归唏嘘,但是自己并不后悔。能够有幸品尝到天下身份最高贵的贵妇,而且还是绝色美女的肉欲滋味,能够看着身份尊贵神圣不可侵犯的大宋皇妃在自己的胯下纵情恣意的放浪形骸,用那羊脂白玉般充满诱人风情的肉体不知羞耻的讨好自己,承受自己近乎羞辱的玩弄,身份贵贱上的巨大反差带来的实在是至高无上的刺激享受。想来大宋朝一向号称自己是礼仪之邦,没想到其宫廷内之秽乱肮脏比之他们口中的蛮夷们也强不到哪去。
在此之前,自己不也是从没想到来到大宋还会有这样刺激的艳遇吗?谁能想到号称风华绝代的刘贵妃,竟是个外表明艳端庄,内心淫荡饥渴的浪妇呢?
普通百姓对于皇宫大内,有着天然的敬畏,普通百姓甚至官员,一辈子也不可能进入此处,这里是皇帝的居所。但是却有一等人,不是朝廷重臣,却能出入宫禁如等闲。
那便是他们这等僧道之人。
包括他的便宜师傅张怀素在内,能够出入宫禁,都是托了遂宁郡王的福。遂宁郡王乃是当今宋主的弟弟,出入宫禁自然如同等闲,而且这位王爷极其崇道,因为他的影响,宫内崇道之风也非常浓厚,韩月就是因为这个机会才“结识”了刘贵妃。
而且一进宫内,韩月发觉其实宫禁比他想象的要轻松的多,像他多次与刘妃偷情,恋奸情热之时也曾放浪形骸,但就是无人察觉,也无人敢于举报。那些传说中的班直侍卫、内侍、宫娥、女官仿佛都是睁眼瞎,依照韩月的估计应该有人察觉,但就是无人敢说。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令他感到不可思议,但就是偏偏发生在他的眼前。
也许皇宫那层神秘不可侵犯的面纱被揭去之后,内里也就是那麽回事。牵涉到皇家宫闱内的丑闻,无人敢乱说,无法坐实其事,诬陷后妃的罪名可是要掉脑袋的。便是坐实其事,为了皇家的脸面,最终也免不了被灭口。如此一来,如何选择也就顺理成章了。
在市井百姓心目中,皇宫应该是最神圣最森严壁垒的圣地,若是听说有人进入皇宫和贵妃通奸而不被发现,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世间往往越被人认为难以做到的事情往往做起来才会发觉出乎意料的简单。
当然身为此时的主角,韩月并不多紧张。自己本是辽人,又是弥勒后人,对于宋朝本来就缺乏应有的敬畏,在他的眼里,在汴京混得下去就混,混不下去就走。反正先把钱弄到手,女色玩够之后,才不亏本。
近期得设法再进一次宫才行,那刘妃已被自己弄得神魂颠倒,百依百顺,想来略施小计,便能达成目的。等她明白过来此事又何后果,自己早已远走高飞。
八月初一,汴京。
事情的发展到现在也出乎孙二娘的意料,她倒是不意外韩月也知道了河北道上的事,红娘子那样的人物,人脉广泛之极,可说是黑白两道手眼通天的绿林巨擎,肯定不知她一个得到了消息。但是姓卢的那家伙居然是富贵货行的东家,居然和宫内有联系,实在是不得不让孙二娘警惕。
韩月手中的画为什麽那麽值钱,她大概是也知道一些的,此乃韩月旧病复发而已。有人要买,肯定牵扯到宫闱的斗争。
那麽红娘子想搞这个姓卢的家伙,会不会是冲着他们红莲会来的?或者说也是冲着这幅画来的?应该不会,若是如此,对方一开始便开门见山即可,何必绕这个弯子?以红娘子的势力,想和红莲会为难,乃是轻易而举的事情,红莲会根本不是对手。
也就是说,自己同西夏那边的联系并没有曝光。对方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鬼樊楼调查的结果也是令人惊讶。
姓卢的私商在汴京的买卖不止一家,西州瓦子附近的著名酒楼宜城楼竟也是他的产业,而且后台同样了不得,竟是侍卫步军司所辖神卫军左厢都指挥使高师亮。此人虽是武官,但却是已故高太后的族人,虽然宋朝外戚向来不敢乱政,但是毕竟沾着一份皇亲国戚,非是一般武官可比。
而这高师亮恰巧也是桃花洞妓馆的常客,孙二娘对此人非常的熟悉,带兵打仗的本事不知如何,但是好酒好色却是十分有名,明明是武官,却总要以儒士自居,醉酒之后,胡言乱语吟诗作赋,看起来倒像是那种无能之辈而官运亨通的典型代表。
当然不管他是不是无能之辈,人家来是花钱的,平时妓馆对于这位高太尉也是曲意奉承。而此人迷恋妓馆名妓云娘已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说他说了些什麽?”
孙二娘皱着眉头看着云娘,这位艳丽的美女也是弥勒教的秘密弟子,问起来方便的紧。
“那高太尉醉酒之后,和几个官人尽是说些醉话。好像说是什麽“熙丰奸党当道”“小人妄生西事以图幸进”“此计一出,小人奸谋必败”等等,后来有个官人清醒些,止住众人,那高太尉便不说了。”
兴西事?难道是西夏那边又要打仗了?孙二娘心中一阵嘀咕,自己要做的事就和西夏那边有重大关系,这两者之间必有联系。想到此处,她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是卷进了什麽了不得的大漩涡之中了。草民百姓,对于朝廷大事是不懂的,但是出身绿林的她对于危险有着天生的直觉。
也许此事一了,在这汴京就真的不能呆了,还是赶紧设法将这产业转手吧。
八月初二,汴京皇宫禁中,瑶华宫。
入内西头供奉官郝随退出殿内,门口侍立的宫娥苏湖对他施了一礼,口称押班。郝随身为内侍,在宫内的职位虽然高过苏湖,但是却不敢小瞧这个女子。此女乃是刘贤妃的心腹宫娥,武艺骑术都十分精湛,而刘贤妃却是现在官家最宠爱的后妃。
作为大内颇有实权的宦官,郝随自然知道现在和刘贤妃单独共处一室的那个年轻道士究竟是怎麽回事,美其名曰讲经说法,其实孤男寡女的做甚风流云雨的勾当大家心照不宣而已。这等事情,自然是要瞒得死死的,若是走漏一丝风声,自己知情不报便是死路一条。便是去检举,将来为了皇家的体面肯定也会灭自己的口。
况且这道士还是遂宁郡王引荐进宫来的,每次入宫还都是自己放进来的,牵扯到官家兄弟之间的事,自己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 03-21
第09章
但是这也是一个机会。
郝随有自己的打算,大宋不是汉唐,宦官在本朝少有出头的机会,便是如赫赫有名的秦瀚、王中正、李宪等曾经统兵镇守一方的前辈大貂们,那些外朝士大夫们只需一句话便能决定其生死。自己没有什麽军事才能,但是却有上进之心,想要成为真正的大貂,最好找一个牢固的靠山,而刘贤妃就是个现成的大靠山。
自己现在为她做这些隐私事,将来必有回报。
当然,这件事目前来说还是被瞒的一丝风声都不透,大内在外人看来森严壁垒,其实没那麽神秘,只要找得到门路,进出大内就和进出自己家一样方便。现在若还是高太后主持内宫,断不敢有人做这等奸乱之事。可惜高太后已经死了,现在是向太后当家。
这位太后一向生性淡泊,与世无争,不喜欢争权夺利之事,而且崇信佛道,她自己便没短了召集一些僧道入宫,其实这是大宋朝立国以来一直都有的现象。
几个僧道入宫,实在不会引人注目,孟皇后不也成天召那个法秒尼姑入宫吗。最关键的一点,是绝对没人想得到会有人胆大包天淫乱后宫,这便是灯下黑了。
而刘贤妃美貌绝色,人又聪明,在向太后面前曲意奉承,在太后口中口碑居然还相当不错。现在皇帝无子,刘贤妃若先能给皇帝生下个儿子,将来后位不一定是谁的,反正孟后一向不为官家所喜。
而这个年轻道人,便是给刘贤妃娘娘来做法求子的。至于如何求子,是不是在床上亲身给娘娘施法播种,那就不是他郝随该管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他叫过两个心腹小内侍,让他们在宫外远远的望着风,自己便退去了。
内殿之中,红烛摇曳,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的芬芳。屋内摆设精美华贵,但却也没有一般百姓想象的那般金碧辉煌,反倒是透着清新淡雅。大宋历代皇室都是励行节俭,内宫之主向太后便是个生性节俭之人,而朝廷这几年来财政政策混乱,国库的钱都拿来打仗了,皇帝不喜铺张奢华,所以内宫之中也没人愿意在这上面惹皇帝心烦。
刘贤妃眼角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春情,半卧在凤榻之上,笑吟吟的看着面前年轻的道士。
自从第一次和这个年轻的道士偷情之后,她便再也忘不了这种滋味了。那种冒着生命危险偷偷摸摸的刺激,实在让她欲罢不能。皇帝身子弱,说实话虽然十分宠爱她,但是在床上根本满足不了她的欲望,而自己碍于皇家的体统又不能像勾栏里的下贱女子般在皇帝面前尽情的为所欲为,平时自己又只能把这些欲火埋藏在心里。
而这个年轻的道士终于将自己平时压抑在心底的欲火完全的引燃了,每次和他疯狂的汗水淋漓的欢好,自己都能有一种完全四肢百骸抒发出来的舒爽,而这个道士的男人本钱也特别的雄壮,真是能让自己与欲仙欲死销魂蚀骨。
自己已经上瘾了,对这个道士,真地对他的身子上瘾了。自己堂堂的大宋贤妃,宫内风华绝代的第一美人,竟然被这个道士弄得神魂颠倒,竟然心甘情愿的被这个道士奸淫玩弄,难道这人真的是自己的命中魔星。
比如现在,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就这麽心甘情愿的躺在这里,任他观赏作画。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自己居然就这麽答应了,他到底施了什麽法术,让自己这般为他神魂颠倒,做出一些自己平时绝不可能做出的行为。
在他面前,她甚至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了,是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
不过,这道士的丹青之术确属一绝,难怪能得到遂宁郡王那艺术家的青睐。
那画中的女人,眉眼正是自己无疑,简直惟妙惟肖,连自己左乳间的那一颗痣都有。画面内自己玉体横陈在榻上,眉目传情,娇娆风姿绝顶无双,一双凤目流露出无限春情,而周围陈设也与瑶华宫内的陈设一般无二,显然画家就是画得自己。
更绝得是画旁的诗词,那是每次她和道士欢好之后,便要在画旁填上几首。
而道士每次也只完成画的一部分,细细看来,真是羞煞人:香缳三尺绾芙蓉,翠耸巫山雨后峰。斜依玉床春色美,鸦翎蝉翼半蓬松。
此乃是他们第一次偷情之后,道士所提之诗。她也合了一首:枕绘鸳鸯久与栖,新栽雾觳斗神鸡。与郎酣梦浑忘晓,鸡亦留连不肯啼。
如此艳词,便是勾栏的妓女们也要害羞,平日里她是做梦也不敢想的,没想到竟然大胆的写出来了,自己却只有刺激和兴奋,却丝毫感不到害怕,刘箐清当真是觉得自己昏了头了,这个道士真是自己的命中克星,自己怎麽就如此喜欢任他摆布呢。
再往下看,还有:风动荷花水殿香;姑苏台上宴吴王。西施醉舞娇无力;笑倚东窗白玉床。路入桃源小洞天;乱红飞处遇婵娟。玉貌花容难自弃;愿作阳台云雨仙。
等等皆是艳诗艳词,想来是道士自家提的,想起两人在床上搂做一团翻滚欢好的姿态,刘贤妃阴中一阵骚动,湿意涌现,脸色也开始红潮泛起。
却见那道士嘴角带着一丝迷人的邪笑,那笑容太有魅力了,不知他靠这笑容迷倒了多少青春少女,坏了多少良家女子的清白。道人上下打量着她那充满魅力的赤裸玉体,突然间笔走龙蛇,画卷之上又添新作:云鬟梳罢香丝扰扰蟠,笑将金凤带斜安。玉容得汝多妆点,秀媚如云若可餐。鸦色腻,雀光寒,风流偏胜枕边看。
雪股娟娟白雪绛裙笼,无限风情屈曲中。小睡起来娇怯力,和身款款倚帘栊。水骨嫩,玉山隆,鸳鸯衾里挽春风。
凤目波水溶溶一点清,看花玩月特分明。嫣然一段撩人处,酒后朦胧梦思盈。梢带媚,角传情,相思几处泪痕生。
蛾眉淡月弯弯浅效颦,含情不尽亦精神。低头想是思张敞,一抹罗纹巧簇春。山样翠,柳般新,菱花镜里净无尘。
金莲龙金点翠凤为头,衬出莲花双玉钩。尖小自怜行步怯,秋千裙里任风流。穿花径,上小楼,浅尘窄印任人愁。
玉笋春葱玉削美森森,袖拥香罗粉护深。笑燃花枝能索巧,更怜留别解牵襟。机中字,弦上音,纤纤红用漫传心。
柳腰娇柔一捻出尘寰,端的丰标胜小蛮。学得时妆官洋细,不禁袅娜带围宽。低舞月,紧垂环,几会云雨梦中攀。
酥乳脉脉双含绛小桃,一团莹软酿琼缪。等闲不许春风见,玉扣红绡束自牢。温比玉,腻如膏,醉来入手兴偏豪。
粉颈霜肌不染色融圆,雅媚多生蟾鬓边,钩挽不妨香粉褪,倦来常得枕相怜。娇滴滴,嫩娟娟,每劳引望怅佳缘。
朱唇胭脂染就丽红妆,半启犹含茉莉芳。一种香甜谁识得,殷勤帐里付情郎。桃含颗,榴破房,衔影霞杯入瑶觞。
十首佳作竟然是一气呵成,刘贤妃惊喜交加,这十首词写尽了女子的娇媚之处,可见这道士当真是脂粉堆中滚出来的豪杰,对于女人实在是了解到了极点,一时兴起,便在下面合了一首《望江南》江南月,如镜亦如弓,冷落巫山十二峰,朝云暮雨竟无踪,如临广寒宫。花月地,天意巧为容,不比寻常三五夜,清辉香影隔帘栊,春在画堂中。
词罢掷笔,便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熊熊燃烧的情火,一把拽住了年轻道人的衣襟,用力一拉,道人顺势便往床上一倒,刘贤妃滚身而上,干柴烈火,衣物飞脱抛掷,赤条条的男女紧紧搂在一起,便在锦榻之上打起滚来……
宋朝,麟延路,同州。
当一骑快马直抵同州东门之时,章桀和他的家眷亲兵数十人组成的队伍刚刚离城。
马车内,章桀看着那个从蜡丸之中取出的密信,心中不禁长叹。
自己在西夏布置的密探们还是尽忠职守的,尽管自己已经不是庆帅,但是他们仍然将这份情报传递到自己的手中,大宋的纲运,梁乙逋不知打这主意做甚。
又不知那批纲运所运送的究竟是何军事物资,值得西夏如此关注。
但是,自己已经不是率臣了,这份情报便是送到自己手中也是无用。而自己现在的身份,也不适合去打听这批纲运的详情。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道理章桀还是懂得的。
五天前朝廷的调令传来,现在自己的官职已经不是同州知州了,而是以龙图阁直学士的身份,知应天府。
自己一生的抱负便在西事上面,总想着有朝一日能踏平横山,横绝瀚海,观兵兴灵。没想到环州大捷之后自己反被降职,那时他就明白旧党当政自己的抱负是没机会实现。原本以为新党上台,会重新重用自己。结果反而距离陕西越调越远,虽然南京应天府乃是大宋陪都之一,同州知州绝对比不上应天府知府的重要性,自己此行也算是高升了,这也表明了新党对自己的态度还是重用的,但是应天府又如何?
苦心对西夏布局这麽久,眼看西贼屡败夺气,内部又不稳,然而官兵士气旺盛,形势一片大好,正是进取之时。结果自己这在同州一待就是两年,真个是人走茶凉,前面的功夫都是白费了。现在竟又去应天府,等到自己重回陕西,又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不过这也是无奈之举,朝廷的祖宗家法是绝不会让一个人在同一个地方久掌兵权的,自己因环州之战大胜而在西军之中威信高涨,几有当年王韶之势。朝廷岂能放心?不管是哪派上台,都需作出姿态。
手中这份情报,乃是绝密之事,显然是西夏内部的细作们冒正生命危险送出来的,只不过此时,已经发挥不了作用。便是通知其他的边将们,又无法证明此事的真实性。报告朝廷说汴京有奸细在对西夏泄漏军情,朝廷大概也不会相信。
自己现在的身份已经不是边臣,而西夏的细作们依旧对自己个人效忠,此举已经是犯了朝廷之忌,自己是万不能主动把这把柄送到别人手中来弹劾自己。
自己的爱将折可适是可以信任的,但是他此时却在兰州,离自己实在是太远了。同自己的命运不一样,新党上台之后便将折可适这员骁将又调回了熙河路,镇守对西夏作战的前线重镇兰州。不过他是兰州知州,超出兰州范围内的事情他无权过问。
而且,折可适也并非自己提线木偶,相反他是个极精明有主见之人,若是不能证实这情报来源的可信程度,只怕也说服不了折可适,否则焉知不是西夏的反间计。
但是在西夏的奸细身份……身为用间的高手,章桀自然知道保密的重要性。
所以,现在章桀什麽也做不了,但是为了尽人事,他还是唤过了心腹家人章礼,写了封信,让他将此信带到兰州交给折可适,至于后面的事,他就无可奈何了。之后一行人,在凄凉的秋风之中,踏上了东行的漫漫长路……
汴京大内,瑶华宫。
空气中弥漫着性交特有的热臊味,两具赤裸裸的肉体在榻上绞缠着,肉与肉之间的摩擦拍击之声淫靡而濡湿,还伴随着动物发情交媾时所特有的亢奋呻吟喘息。
年轻的道士仰面躺在榻上,被骑在身上的刘贤妃牢牢压住,刘贤妃此时完全像个勾栏中最下贱的妓女一般,用肥硕的乳房不停磨蹭男人的胸膛,两粒胀硬的乳头好像两枚肥硕的紫葡萄,身子完全趴在男人身上,淫荡扭动的柳腰却被男人的双手扶住抚摸,屁股扭动着吞吐着粗大的肉茎,一隐一现,亮晶晶的粘液如银丝般拉出,涂满肉茎,其中还带着丝丝的白沫,而两人结合处已经是湿的一塌糊涂。
真的,真的好爽快,这才是做女人的好处……
自己虽然身为高贵的从一品贤妃,但是却无法尝到做女人的真正快乐。皇帝虽然特别宠爱自己,但是毕竟是从小受过严格的礼仪教育,非礼之事是绝不会做的。平时临幸自己时,都是规规矩矩,绝不会做任何放荡失礼的行为,而且皇帝的龙根也没有眼前这道人的本钱大,自己在皇帝身上很少能体味得到今天这等酣畅淋漓的快乐。
两张嘴唇火热的紧贴在一起,两条舌头带着亮晶晶的口水绞缠追逐,刘贤妃身体紧贴着男人,最大面积的压住他,两条胳膊紧扣住,用尽全力紧压住男人,似乎想一口水吞了他似的,口中发出粗重的,好像男人似的喘息,屁股夹紧,吞含着肉根不放松,还拼命往里吸,那是高潮来临的前兆。
身子突然抖了几下,搂着男人脸的胳膊绷足了劲儿,紧咬着男人的嘴唇,拼命吸着他口中的口水,好像那就是琼浆玉液般的美味。
之后,身子终于松弛下来,但是还不够尽兴,而且在自己的体内的入侵物明显还是坚挺如铁。自己还能再来一次,此时看着男人那英俊的脸,实在是太迷人了,自己真恨不得就这麽融化在他的怀里,永远和他融为一体,永远让他填满自己。
而自己似这般无拘无束,放浪形骸,即便是与皇帝两人单独在一起之时,也是绝不敢显露出来的,天家要做得的万民的表率,这等放浪的行为,对淳朴民风没有任何好处。皇帝必然不会表示欣赏,外朝的那些士大夫们也绝对不会听之任之。
但是自己实际上就是这样的女人,尽管平日里谨守妇道,尽可能表现的端庄高贵,冰清玉洁。但是自己内心的深处,却还有火热的欲望,或许这才是自己真正的天性。每到夜晚无人之时,心中的欲火煎熬着自己的身体,只渴望有个男人用他那强有力的臂膀搂着自己,尽量蹂躏自己的肉体,让自己痛痛快快、无拘无束的尽情享受男女之间的水乳交融。
刘贤妃的身子奋力直了起来,以极其羞耻的姿态骑在年轻男人的胯上,阴部紧贴着阴部,尽情的扭腰,任那根硬东西在自己的体内搅动,如潮的快感简直将她淹没。她掌握着节奏,尽可能的保持着每次都能磨到自己体内的妙处,一颠一颠的下坐。屁股每一下都能完全将男人的肉根尽根吞没。
那种充实感、满足感真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爽快。
只有面对这个年轻的道士,自己才能得偿所愿。自己才能将内心深处的最黑暗、最淫荡的一面暴露出来,才能尽情的享受男女交媾的快乐。这个道人究竟有什麽手段,能让自己甚至抛开尊严,好像发情的动物般只知道交媾,真得太不可思议了,自己在他面前真的是神魂颠倒了。
想想唐时故事,武则天、韦后、安乐公主、太平公主、上官婉儿……这些女人都在史书上留名,他们同样是后宫的女人,他们却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想要什麽就能做什麽,想要多少男人都能得到,为什麽自己不行?难道就因为自己出生在大宋这个无聊的时代?
道士的手抚摸着女人的腰肢,揉搓着那光滑的肌肤,下面却不停得挺腰,发出好像咕叽咕叽的声音,粘粘的湿湿的,好像棍子在烂泥里搅动。女人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而不时的哆嗦,粗硬的大肉茎剧烈摩擦包住它的嫩肉和黏膜,奋力从中冲出一条路,每一次都能顶到尽头,敏感的肉体则拼命的紧绷抖动,同时越发水湿。
“请娘娘起身……”
道人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充满了磁性的魔力,而刘贤妃自然知道他想要干嘛,据说这是道门秘术,自己与皇帝行房之时,是无论如何不敢用这等姿态的,这只是勾栏中的下贱淫妇才会有得行为,不是高贵的贤妃娘娘应有的行为。
就像狗一样,这完全是侮辱,但是这种侮辱却让她感到一种倒错的、禁忌的刺激,也许她自己的内心深处,正是有种堕落的渴望。一想到自己高贵的身体被皇帝以外的男人猛烈的占有着、羞耻的玩弄着、粗野的奸污着,那种心理上的难以言喻的感觉真是让她能产生强烈的生理反应。
屁股被猛地一撞,熟悉的热腾腾的硬物直捅到底,随后两支有力的大手兜住自己的腰,男人结实健美的小腹便撞在了自己的屁股上,一下两下三下。刘贤妃的魂魄,也随着这淫靡撞击渐渐得飘上了天空,用这种羞耻的体态被男人从后面奸污玩弄,将污秽的阳精射入自己的身子里,留下永不磨灭的痕迹,这些都只能更加刺激她的欲火。
此时的她脑子里只有欲仙欲死的快感和对男人的渴求,她渴望男人的阳精灌满自己,彻底让自己过瘾……
良久良久之后,屋内的动静终于停止了。
刘贤妃脸上带着极度满足的笑容,看着道士在画卷上添上了最后一笔。
自己再一次打破了这没有人性的桎梏,这所谓的禁忌根本屁都不是。自己只是女人,想要男人,就是如此而已。此刻刘贤妃真想站起来向全天下宣布自己背着天下最至高无上的大宋皇帝偷野男人了,自己就是这样了,自己真想当着皇帝的面和别的男人交欢,那时候皇帝面上的表情一定是最好的催情剂,她心中的畅快真的是无以言表,只觉满天的乌云已散,压得自己喘不过气的大山已移,抬眼看,满天都是晴空艳阳。
要自己在画上行玺,那有何难?正好又是一次绝妙的讽刺,每当看到画面上的自己,还有自己的诗词印章,就好像自己又一次打破了这个禁忌。
在这个男人的天下里,用自己的方式反抗着。
姑奶奶就是想偷男人,你们这些士大夫,这些道德君子们看不顺眼的话,救活该被气死。
下午,当韩月离开禁中晨晖门的时候,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缓缓关闭的宫门。
汴京,老子韩月在这里留下了自己独有的印记!
自己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至于孙二娘接下来会拿这幅画做什么,和里面又牵扯到怎样的宫廷斗争,这会不会给便宜师傅张怀素和自己那一干“道友”们带来麻烦,这他管不着,也没义务去管,自己只要顺利带着钱走就行了。
可以想见,在此之后,不论这幅画最终发挥何等作用,京城里一定会掀起一场风暴,自己存身的道观和与自己有关系的一切人等,可能都会卷进去。
自己虽是弥勒传人,但是并不代表自己有义务为弥勒教献身。况且现在,已经没有弥勒教了。互相之间有的,只不过是赤裸裸的金钱交易而已。
也许,是该和这座伟大的都市说再见的时候了……
宋绍圣元年八月初八,陕西,京兆府,临泾镇。
沿河的官道之上,数量众多的车队正在疲惫的前行,从车队上插着的旗号看,乃是官府的纲运。这种车队在陕西很是常见,一过京兆府,理论上便已经进入对西夏作战的前线地带,自从李元昊扰乱华夏开始,大宋和西夏交兵数十年,几乎每日都有大量的军资补给被运往前线,对于永兴军路的百姓们来说,实在是司空见惯。
车队之内,成群的驴和骡子拉着沉重的大车,大多数车夫都是穿着厢军铺兵的服色,同时还有穿着禁军服色的军汉在大声吆喝。虽是官兵,但是所有的人都不曾披甲,也不曾持兵刃,此等累赘之物皆在纲车之上堆放,且队列散漫,旗号不整。
此等军纪,也是这一路百姓见惯了的。
按照大宋的军制,平日征战的主力自是禁军,而禁军的兵员则自校阅厢军、地方巡检乡兵藩军之中选拔,校阅厢军之中不堪战者,则编为不校阅厢军,担当这种纲运杂役的都是不校阅厢军之中专司递送的铺兵部队,平时不用战阵操练,披甲持锐作战非其所长,跋山涉水驮运物资才是行家里手。像是王韶开熙河之后,朝廷每年从熙河地区的青唐吐蕃部落通过盐茶贸易得马两万匹,全都是成都路的铺兵们肩扛身驮的把茶叶运进吐蕃之地换回来的,可说这条茶马之路就是用铺兵的累累白骨铺就而成,这样的部队,自然是不可能指望有多麽良好的纪律。
而随军押队的禁军节级使臣们,则是来自殿前司所辖天武步军。这些禁军老爷们,平日里在京城驻扎,养尊处优惯了,又从未经战阵,而且自诩为“上四军”成员,正儿八经的羽林军,一个个傲的要命,自以为天下精英。一出京城,根本看不起驻扎在京城以外的军队,便是陕西驻扎的禁军同僚,也难入他们的眼。
在他们心目中,自己在百万大军之中被选出来拱卫京师,就足以证明自己是最优秀的,而那些落选的无能之辈,才会被打发到边境对付西夏、契丹。尽管他们这辈子从没见过党项人长什麽样,也从不知道“西夏”这个国家到底在什麽地方,但是心里自觉西夏之所以能嚣张那麽久,只是因为自己这些“精英”有更重要的任务在身,否则区区党项蛮夷何足道哉?
抱着这样的心态,这些禁军们和这些厢军“土包子”们同行,已是觉得非常掉价,若是不摆摆老爷架子,如何甘心?军纪这种东西,又不是死板之事,若是进入战区,自然是要多加提防,现在还在自己的地盘内,何必搞这麻烦事。
大队人马一路之上闹闹哄哄,拖拖拉拉,沿着泾河之旁的道路,向着邠州前进。
泾河乃是黄河在陕西境内最大的支流之一,出京兆府北上,便进入环庆路境内,过邠州、宁州、庆州、环州,直至西夏境内。西夏军队的伤心地洪德寨便在泾河之旁,不过那段河道当地唤作马岭河。而在京兆府境内,又是京兆府和耀州的界河,过了临泾镇沿河一路向北,便再无城镇可寻,直到过了九峻山,一口气到达常宁寨,才算进入环庆路地界,到那时,这支队伍的使命才算结束。
到达临泾镇,可以说已经可以预见这趟旅程的尾声。
临泾镇外的一个小村子里,车队浩浩荡荡的进入,顿时村内一阵鸡飞狗跳,当地保甲小吏们招呼百姓们迎接犒劳“王师”准备食物住宿,村民们乱哄哄的和军汉们混杂在一起,嘈杂声大作,拉车的牲口乱叫一起,大车挤撞在一处运转不灵,铺兵们大声吆喝叫骂,而那些禁军们则争先恐后的进入路旁的酒肆内解乏,一阵乱哄哄的景象。
此事若是放在军纪森严的西军,乃是不可想象之事。长期处在战争状态下的西军,通过无数次血的经验教训换来了对于军事行动高度保密的习惯,任何百人规模以上的行军,都会派出专门清道的尖兵部队。若是在战区,任何恰巧处在部队行军路线上的人或有可能泄密的东西,都会被尖兵们毫不留情的处理掉。便是在自家地盘之上,军队以外的一切人等,也会被隔离到行军路线至少三里之外的区域。像如今这村内,若是一支西军经过,这个村子里大小人等,只怕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那会像现在这般乱哄哄跟赶集似的。
村内的唯一的酒肆内,禁军士卒们听不懂陕西话,个个吆五喝六的作颜作色,拍桌子摔板凳骂骂咧咧的,店小二和掌柜也听不大明白汴京官话和河北话,转眼之间已经吃了四个耳光外加一脚,也不敢吭声,只是端着酒食陪着笑脸,伺候这帮赤佬贼配军们,也没敢问他们到底打不打算给钱。
而押队的大将黄德臣和虞侯薛庆已是脱离大队,率先进了临泾镇集内。
这两人都是河朔将门之后,祖上一直都是禁军,黄德臣还做过班直侍卫,后来放到侍卫步军司作个都头军官,而他这个“大将”的称谓其实只是宋军押送物资部队中的一种特定差遣名称,并不是说他是真的什麽大将。
按照宋军的规矩,这些纲运车队是不能进镇子的,必须独立扎营和闲杂人等隔离开来。好歹两人还没将军中的规矩忘光,那些厢军铺兵们自然是没这福分进镇休息,但是禁军可就不同了,反正这还是在京兆府的地界内,离西夏还远着呢,能出什麽事?那些厢兵也有七八十人,车上都有兵刃,谁敢不长眼跑来惹官兵?从来没听说过京兆府有什麽了不得的蟊贼草寇,更何况这是近百人的官兵大队伍,其中还有精锐的禁军二十员。
便是大宋朝绿林势力最猖獗的重灾区京东路,也没听说过哪些草寇敢于主动攻击官兵大队的,这可不是打家劫舍,这是造反。更别说陕西了,朝廷和西夏战火连绵数十年,陕西重兵云集,数十万官军精锐遍布各地,派到这儿的军州官员又都是一时能臣,又有哪个草寇敢轻举妄动招来官兵的清剿。可以说陕西根本没有绿林势力的生存空间,也没听说过什么有名的大寇巨盗。
硬要说有,还要说是几十年前仁宗朝时,党项崛起,边境不宁。陕西绿林道上曾有大盗黄伦,占山为王,自号阎王寨天德王,聚众千余亡命,劫掠州县,荼毒一方,更勾结西夏,图谋造反。后庆历七年包拯相公任陕西转运使时,派兵剿灭。
近期的,便是两年前河东大盗苏延福在环州被官兵剿捕,逃至宋辽边境之时被火山军的一个叫何灌的巡检拿获,终究伏法。除此之外,在没听说陕西有什么了不得的大盗。
总之二人,根本对于本次差遣没当一回事,只是相当于朝廷出了钱让他们出来游山玩水一番,仅此而已。一路之上,每到一站都有当地的官兵接应,铺兵们是任劳任怨,除了有时需要风餐露宿、另外暂时远离了汴京的繁华之外,根本没什么难受的。
二人入得镇内,第一件事便是找勾栏,找了半天没找到,只好找了家客栈,进去之后一眼便盯住了店内的两个妇人,端的是风流妖娆,漂亮俊俏。两个精壮汉子从汴京到此走了快十天了,一路之上都未得发泄,此时更是好像苍蝇盯上了臭鸡蛋,哪管是不是良家妇女,上得前去半哄骗半用强,便将那两个妇人掳进了房中去。
这等事,自是无人敢打抱不平。
客栈的掌柜和伙计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没有作声,掌柜悄悄地向伙计使了个眼色,那伙计便低头退了出去。若是用心观察,便能看出这两人的身材健硕,而且手上虎口老茧极厚,只有长期使用弓箭的人才会如此,同时这镇上不少男子也是一样。
黄德臣和薛庆虽然看出这两人好像练过武,但是都没往心里去,他们的注意力全在那两个女人身上。大宋朝现在复行熙丰新法,保甲法又恢复了,全民强制性大练武,陕西民风剽悍战火连绵,碰上会武之人根本没什么稀奇,碰不上才奇怪。
镇外南来北往的行人中,不少人在暗中打量这队官兵,包括镇中的一些百姓打扮的男女,看起来都好像不那么对劲儿。
禁军们只当这些乡下土包子没见过京师来人,只是越发的鄙夷。但是那些厢军铺兵们虽然不习战阵,但是整日押送纲运走南闯北跋山涉水的,去的又多是全无法纪的蛮荒之地,有时免不了要遭遇土匪水贼,可谓是见多识广,就有些人看着周围的百姓中似乎有些人举止可疑,但是去禀告那些禁军老爷,换来的只是嘲笑和斥骂。铺兵们碰了一鼻子灰,只好灰溜溜的退回自己的地方,忙着生火做饭。
其实他们自己的心里也不相信在京兆府能出什么事。京兆府乃是陕西首府治安良好自不必说,便是环庆路也是大军驻扎。虽然章楶相公走了,但是这两年接任的范子奇相公也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的能臣,在这里能出什么意外?
镇内客栈,厢房之内,男女喘息呻吟以及桌椅剧烈晃动吱呀的声音充满了淫靡的意味,都传到了房外,一个伙计缩在墙根下听了一会儿,便是呼吸加重,悄悄的退了出去。
黄德臣赤裸着下体坐在板凳上,将怀中的女人抱紧。女人的衣服被扒开,露着一团雪白的丰乳,上面满是男人的口水。下体同样赤裸,坐在男人的胯中,任男人搂着自己好像发情的野兽般折腾。下阴分泌的液体将两人的大腿都弄湿了,令男人更加得意,雄壮的身躯汗津津的闪着光,那一身猛虎刺绣颤动连连。
女人的双臂撑在桌子上,任男人掐着自己的小蛮腰猛力冲顶,屁股被撞得颤颤巍巍,臀浪连连,口中却呻吟着好似饥渴难耐,分外撩拨男人的欲火。
“好个风流娘子,老爷今日便好好炮制你……”
黄德臣还真没想到在这山野乡下的村姑里,竟还有如此尤物,竟比汴京够栏中的歌妓毫不逊色,没想到自己这一趟还真是不虚此行,要不然在京城只凭自己的军饷,哪里玩得起这样的美女。想到此处,更是搂紧了女人用力猛干,好似一次要捞个够本。
而那女人只觉得体内一根粗大的火热硬物几乎将自己阴户完全占领,似乎要将体内的空气都排挤出来,只是咬牙承受男人的侵犯,痛苦中带着快感,口中的呻吟声确实越发的撩人诱惑。
男人的肉根在粘滑的淫液中猛捣摩擦着阴道的嫩肉,发出淫靡的水声。此时黄德臣亢奋非常,只是将女人的肚子压在桌子上,从后面猛干她的屁股。阴囊甩动,不停拍击她的光滑屁股,将上面打出一片红印,女人的双腿发抖,几乎站不住了,被压得肚子生疼,又不敢喊,只怕激起男人更加野蛮的兽欲。
黄德臣对这个充满征服感的姿势非常兴奋,更增添了暴虐快感,肉贴肉拼命的摩挤,猛捣了几下之后突然往前一顶一压,整根肉根完全顶进最深处,哆嗦着将欲望喷泄而出,浓稠的精液同女人的骚水融合在一起,形成乳白色的粘液顺着两人的结合部渗了出来,流了一腿。
足足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射了三次黄德臣才将体内的欲火发泄干净,那妇人已被他蹂躏的好似一滩烂泥倒在床上,大张的下体间一片狼藉,精液腥味和淫水骚味在空气中弥漫。他穿好衣服出得门来,再看薛庆早已完事,正在院中,心中暗笑他银样蜡枪头,只是上前两人互相嘿嘿一阵淫笑,尽在不言中。
“不曾想这山野村妇,竟也有如此风情美貌者,看来这陕西一遭是没白来呀。”
黄德臣一脸满足的淫笑,显然是在回味刚才的那番肉欲交媾。
“哥哥,既看得中这两人,你我不妨将她们带回汴京吧。”
“这个……”
黄德臣沉吟一下,这两女容貌出众,说不喜爱是假话。但是这两人在当地必是有户籍保甲的,又非流民隐户,自己身为官军,却不好公然掳人。况且军中忌讳妇人,军法上写得明白,犯了规矩是要刺配的。
“这却不难,谅这两个妇人不过是山野村姑,咱们带她们去汴京花花世界享受荣华富贵,便宜她们攀个官亲,便是抬举她们了,哪有不应允之理?至于户籍保甲,哪有有甚打紧,那是管百姓的,岂能管得了咱们这些朝廷命官。”
薛庆这话,明摆着就是要仗势欺人了。其实这种事在大宋朝乃是常事,官军扰民之事,便是纪律最严明的西军也时有发生,更别说殿前司的骄兵悍将了。殿前司的兵将大多来自河朔之地,自五代以来就以桀骜不驯著称,素来喜欢欺压百姓。军队过境,拐带人口、强买强卖、偷鸡摸狗、敲诈勒索、奸污妇女之事根本就是常例。这种事黄德臣也是心知肚明,经薛庆这麽一说,他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贤弟所言有理,只是带妇人在军中,多有不便,还需想个法子遮掩一二。”
“这却不难,只是需先降服了这两个妇人,才好做事。”
待两人又回转屋中将这两个女子哄吓一番,结果不费吹灰之力便达成所愿。两个山野村妇,哪见过这等阵仗。平生见过的最大的官便是镇上的保甲,而面前这两个大官人乃是汴京的大官,在这两个村妇心中,那就跟皇帝差不多了,总之都是自己不能违抗的存在。自己的身子已经给人家占了,那自是怨自家命苦,一辈子就是人家的人了。
而黄德臣和薛庆却是心花怒放,没想到这两个妇人竟然还是寡妇,丈夫都是邠州的乡兵弓箭手,去年张蕴在大吴神堆流大败夏军,此二人的丈夫被征调入伍,双双战死在前线,无奈之下回了临泾镇娘家,平时在这店中帮工补贴家用,颇受那色鬼掌柜的欺辱,而且还要倚门卖笑,身子早就被别人占过不知多少次了。
这样的两个女人,身子早就被别人开发的熟透了,从刚才他们就觉得这两个妇人床上的经验很丰富,没想到是个烂货了。不过他们也没指望什么良家,总之这家里没男人,还不是任自己摆布。
“哥哥,这便好说了。明日咱们便要过九峻山,正好让这两个妇人充当向导留在军中,待过了山后,扮作男装再设法遮掩一二。待到回程之日,军中便是咱们兄弟做主,谁又来问这许多闲事?”
“如此甚好,你二人可识得九峻山过山的道路?”
“回大官人,北面那山本地唤作笔架山,奴家亡夫家里便在麻亭寨,奴家每次回娘家便要过这笔架山,山路甚熟。相传这山中还有什么皇帝墓,说是九龙聚首的风水宝地,也不知真假。”
这事黄德臣却是知道的,这九峻山乃是当年一代雄主唐太宗李世民的昭陵埋藏之地,大唐国力鼎盛,历代皇帝往往开山为陵,这种习俗便是自昭陵始。昭陵凿山为洞,在山峰底部建地下宫殿,连同陪葬墓在内,绵亘数十里,气势宏大,蔚为壮观,不过到了唐末群雄割据天下大乱,昭陵也难逃被盗掘的命运,现如今只剩下地宫遗迹,堂堂帝皇侵陵多成为野兽盘踞之所,说起来实在令人唏嘘。
而从地势上说,九峻山有泾水环绕其後,渭水萦带其前,南隔关中平原,与太白、终南诸峰遥相对峙。山势突兀,峰峦挺拔,沟壑纵横,山环水绕。该山颇为神奇,从南面观之,形似圆锥;从西面望之,形若覆斗;从东面看之,形同笔架,故当地人称之为“笔架山”这样一座雄峻灵山,大概还有前朝英主的英灵庇佑,那唐太宗李世民乃是何等人物,天上紫微星下凡,真正的真命天子啊。过他的山,大概不能乱走,乱走一步,说不定便要遭天谴,说起来这两个女人倒还真是有用。
“你二人在这等着,我这便去找那老儿说话去。”
黄德臣和薛庆乐呵呵的去找前面的掌柜去了,谅那个老儿还敢阻拦吗?
孙二娘和云娘看着两人的背影,眼中的鄙夷一闪而逝。
这就是朝廷的官兵,尽是酒色之徒的草包,原本自己只是牺牲一下身子想来探探这两个带队军官的虚实,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无能之辈。和陕西本地的官兵完全是天壤之别。能够深入官兵大队刺探虚实,自是对于大事更有把握些,以这两个无能之辈来看,在笔架山设下的计谋必然奏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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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汴京。
童贯看着那个四十多岁的老道一步三摇的走进道观,心中徒呼奈何。
他虽是宦官,却生的健壮英武,常年练武的关系皮肤粗糙黝黑,下巴还有些胡须,望之一点也不像去势之人。这大概是和他二十多岁才净身入宫有关,和大宋不少宦官乃是宦官世家出身不同,他是自己净身入宫的。
入宫后童贯便拜在神宗朝著名大貂李宪门下,李宪乃是大宋开国以来少有的文武双全忠君爱国的宦官,常年征战在对西夏、青唐吐蕃、羌人的战场上,为国家立下过赫赫武勋。大宋宦官五品入内都知便是内臣极品,若再想往上进步,便须有过人的功勋。受李宪的影响,童贯也是喜好兵事武艺,其实大宋自开国以来内宫之中便不禁武风,尤其神宗朝更是极力鼓吹自强,因此宫内不少太监甚至宫娥都精通骑术武艺,不少人甚至身怀绝技,这童贯便是其中出类拔萃之人。
不过李宪自改朝换代之后便给贬斥,童贯现在虽然虽然已经三十七岁,入宫也有十余年,自负才华出众,但现在仍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人不是有能力就能出头的,还要有机会,有运气、甚至有贵人相助,后宫之中像他这样有野心有能力有条件之辈多的车载斗量,如果不抓住每一次机会,他一生也就只会是个小小黄门。
而现在,正是一个机会。
能巴结上郝随这样的炙手可热的押班,正是自己的机会。郝随虽然才能远不及自己,但是他乃是遂宁郡王生母陈妃宫内的旧人,而遂宁郡王乃是今上最宠爱的兄弟。而郝随现如今又巴结上了刘贤妃,而刘贤妃乃是今上最宠爱的妃子,谣传今上有改立皇后之意。再加上郝随又得向太后看重,故此也深得今上信任。
如此权倾一时的大人物,居然会对自己青眼有加,这个机会若是错过,实在是该去一头碰死。
不过那个叫做韩月的道士究竟是什么来路,童贯心中暗暗犯着嘀咕。大宋后宫一向宠信佛道,似乎听说刘贤妃就崇道,曾召过道士入宫讲经说法,看郝随那神神秘秘的样子,此事怕是和宫廷隐私有关,有些牵涉到宫内之事不欲声张,否则何必派遣自己改扮成百姓出宫暗中查访此事,皇城司、开封府难道还抓不到一个区区道士吗?
不管如何说,富贵险中求。自己办好了,自然是飞黄腾达,若是办砸了,便死无葬身之地。大宋有不杀士大夫的传统,可没有不杀太监的传统,内朝的斗争比外朝可要残酷多了。每年不明不白死在宫内的太监宫娥,不知有多少。
不过,还是晚了一步,这韩月十天之前便不辞而别。不知这厮做了何等奸恶之事,恐怕已经远走高飞了。这些道观中的道士们对他得去向是一问三不知,装聋作哑者众。童贯断定其中必有知道内情者,只怕非要提到开封府才能问出端倪。只可惜无法报官抓人,且不说这道观内的道士交游权贵,背后靠山众多。且郝随再三强调要暗中行事,若是搞的满城风雨的便要他提头来见。
不过,终究这韩月并非神仙会隐身法,不可能消除自己所有的蛛丝马迹。又在京城住了两年多,而他又是个俊美潇洒的风流人物,这样的人到哪里都是引人瞩目的。
就比如这附近的酒肆脚店就多数认识他,就连他经常出入那个桃花洞妓馆也是非常清楚。
虽说大宋律法并不禁止道士接触女色,但他一个出家人出入勾栏总是太过扎眼。而且蹊跷的是,听说他和这勾栏内的一个名曰孙夫人的女人来往密切,这女人闻说是这妓馆的东家之一。这韩月不辞而别之后,这个孙夫人连同几个美貌歌妓也同一时间离开了此地,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去向。
这是巧合吗?童贯并不如此认为。虽然不知自己所查的这个韩月究竟犯了什么事,但是肯定是牵涉到宫里的,还是郝随亲自秘密下了严令交代的,很可能牵涉到刘贤妃。这件事绝不会小,一旦曝光肯定是惊天动地的大案。
有如此要紧的关系在里面,这韩月就算真的做了什么作奸犯科的事,也肯定不是一个人做得,必有帮手帮他。
这样一想,难道那几个妓女……
童贯是不敢小看女人的,在宫内这麽些年,他早知道女人是不可小看的。以前的曹太后、高太后都是女人,还有现在的刘贤妃,那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人物。甚至就那些平日里低眉顺眼唯唯诺诺的宫娥才女们,不少都是深藏不露的能人,要不然当年仁宗朝时弥勒教妖匪在班直侍卫和禁军卫卒中制造兵变,大闹内宫试图刺王杀驾,结果却被曹太后率领一群看起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女太监给剿灭。
童贯自持武力超群,但是也并非没有自知之明,至少在宫内来说,比他厉害的人光是他知道的便有十九个。其它不知道的,别的宫没见过面的,那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或许这几个妓女,真的是非凡之辈也说不定呢。市井勾栏之中多奇人,这句话童贯是听说过的,那些评话中的剑侠剑仙们,不也多是市井中人吗。
但是凭自己的身份本事,去查那几个妓女的底细是不可能的,这种事要靠开封府。这几个妓女能在京城内混事,开封府内必定有她们的市籍保甲备案,她们要离城,也必有官凭文引。而韩月身为出家人,离城的话也必定有渡牒备案。只不过若是自己去找开封府的话,恐怕连大门儿都进不去,自己并非公干,而是秘密出宫,被任何一个稍微有点权力的文官拿住了,当场杖毙了都是白死。
大宋不是汉唐,宋朝的士大夫有什么样的权力,童贯是十分清楚的。当年自己的前辈李宪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立下过那么多的大功,对国家忠心耿耿,一旦有文官看不顺眼他,只是一句话就能定他的生死。
而现在知开封府的王钦臣王相公,学问精深,号称大宋第一藏书家。素来号称有风骨节操,这样的人,正是那种典型的士大夫,碰见自己这个阉人,焉能有自己的好?只怕便是郝随来了,若无皇命在身,王钦臣照样敢斩了他。便是有皇命在身,王钦臣想不买账照样也可以不买帐,谁叫人家是“士大夫”呢。
看来这件事,还是要靠更高层次的人出手,好在自己此次也不算空手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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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九,陕西京兆府,九峻山。
九峻山的山势颇为雄峻,毕竟是曾被选为帝王寝陵的风水宝地,虽至深秋,但是满山依旧苍翠绿荫,树木植被茂盛,而山下的官道却不大好走。当年大唐之时,祖宗寝陵自然有专人维护修缮。而现在几百年都过去了,昭陵都被人给挖了,李世民的遗骨都已散落,晚唐五代之时的连绵战乱,这道路自然也无人修缮,坑洼不平野草丛生。只是近十几年朝廷注重西事,边境连续大战,地方官府才动员人力修缮道路,只不过因为先天不足,这条官道始终是修的不太好走。
道路上,车队绵延拖拖拉拉,黄德臣和薛庆骑马走在队伍前面。早知九峻山大名,不过到了近前看看也就是那么回事,满山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林,绿意盎然,除此之外,也无甚特别,山中飞鸟鸣叫,山泉叮咚,若是文人骚客来了,定要吟词赋诗,以怀古先人。但是两人都是胸无点墨的武官老粗,只是百无聊赖的左顾右盼。
而他们身后,两个军士打扮的女人也混在队伍里,这两人便是黄德臣和薛庆此行的战利品了,而厢军铺兵们哪敢管这闲事,一个个只是当看不见。禁军士卒们却是一个个嘻嘻哈哈,挤眉弄眼,他们习惯视军纪如无物,骚扰地方拐带人口非礼妇女早被他们视为理所应当,这点小事算得什么?
快到中午之时,原本无人的山路上一阵喧闹,迎面来了一伙人。
黄德臣和薛庆一阵紧张,这荒山野地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除非官府,否则哪里来的这许多人,别是土匪吧?别看平时自以为了得,真到了关紧时刻,他们便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一带马勒住坐骑,回头一看自己的禁军部下都在身后老远,一个个吊儿郎当的,厢军们却看着迎面而来的队伍,都面显惊疑之色。
黄德臣和薛庆不约而同来了个向后转,策马跑回本队,和大部队在一起之后,胆气便又壮了起来。便随手点了一个铺兵,要他前去问话,看看对面是哪里来的人,胆敢挡住官府的道路。
铺兵跑去问话,此时对面的人走得近了,看样子竟也是官兵的服色。却不是禁军,而是地方巡检乡兵的样子。
陕西诸路,乡兵弓手数十万,几乎可说遍地皆是,在路上能碰见并不稀罕。这些乡兵,隶属各地的官衙巡检,连厢军都算不上,实是大宋在陕西驻扎的庞大武装力量之中最底层也是数量最庞大最困苦的一级,厢军多多少少还有饷钱可拿,乡兵们却是不论作战还是为官府充当杂役,都是无偿的。大宋禁军、校阅厢军、强人蕃军等部队专司作战,不校阅厢军专司杂役,而且乡兵既要打仗又要充当杂役,活最累死伤最多,却是最受歧视,任谁都可以指使他们。
黄德臣眼见对方穿着不像贼寇歹人,心中稍定。却又听见身后一声轻呼,回头看却是那个女扮男装的美娇娘,却见她低着头往后面躲,一手掩口,好像对面有熟人。
“对面的那个领头的,是常宁寨的马巡检官爷……”
女人低声说道。
黄德臣看她的表情,奇道:“你如何得知?”
女人臊红了脸,不言语。黄德臣顿时明白了,这女人既然夫家曾在淳化县,那来往娘家必过常宁寨,如此美貌女子,必定遭人窥视,想来这女人和这个什么马巡检只怕也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不过由此也证明了对面来的确是官兵无疑。
想到此处,黄德臣放松心情,既然不是歹人,那便没什么好怕的。自己乃是上四军禁军军官,这个什么马巡检不过是个乡下土巴子,芝麻小官。哪够入自己的眼内?自己肯正眼瞧他,已是抬举他了。
果然,不多时那铺兵便回来禀报,说是对方自称是常宁寨的乡兵,特地前来接应。并奉上腰牌和官名告身。
黄德臣嘴撇了撇,眼睛扫了一下那张龙边信票,又扫了眼腰牌,根本没仔细看。自己什么身份,这几个乡兵那值得自己认真对待?却见对面的那个马巡检此时已至身前,躬身施礼,口称京城上差驾到,有失远迎,说是奉了常宁寨寨主之名,特地携水酒肉粮前来迎接,同时护送车队入境。
禁军士卒们一听有酒肉吃,顿时欢声大作。那些铺兵们自知没自己的份,也不去做那非分之想。只是有些老军们心中犯嘀咕,大宋为防重蹈五代武人祸国的覆辙,军法规矩森严,对武人限制极多。本地驻扎军伍,平日各守本地,若不是军情紧急或有枢府调令,是不能擅自越境进入邻地的。
当然这些规矩都是立国之初定下的,在承平近百年的河北路和江南,军事废弛,法度松懈,有时也能见到私自犯禁者。但此处是陕西,战火绵延近百年的陕西。西军的军纪,一向是大宋诸军中最好的,同样是犯禁,在别处也许就是军棍伺候,在这里可能就是要脑袋搬家!
前线和后方,总是不一样的。
而且这一路之上,所过各地都没有这等事情发生。常宁寨属于环庆路,和京兆府分属两地,守军便在州界上等着也是无人能说什么,何必巴巴的冒着犯禁的风险跑来拍这些京军的马屁?若说是护送,这些人人数却又不多,赤手空拳未拿兵器,连纸甲也没几付,真有紧急情况发生,又济得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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